最终,池亭雨还是连哄带骗地把小皇子送回了家。他和那位武官再一次回到这间房子,看着门口倒塌的门板,就觉得闹心得要命。

    “大人,容妃娘娘周围那些宫人都查过了,实不相瞒,里面既有皇后娘娘派去的,也有贵妃娘娘和淑妃娘娘的人。”

    容骥一走,池亭雨照旧坐在那张瘸腿的凳子上,他沉重地叹了口气,低声道:“这不都戳成筛子了吗,容妃娘娘从来没管过?”

    这武官也觉得挺不可思议的,说道:“容妃娘娘自殿下走了以后,病情反复,再无力管辖宫内众人,这一次……”

    池亭雨微微抬起眼,这后面就是他要听的重点。

    “娘娘得了碗陛下赏赐的补药,经手了好几个人,属下无能,实在查不出是谁做的手脚。”

    池亭雨顺着这句话思索再三,总觉得其中有很多古怪。

    他忽然看向那名武官,沉声道:“容妃娘娘病情突然加重,陛下应该知道是那碗补药出了问题,他是怎么解决那些人的?”

    武官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如实说道:“陛下将容妃殿里的宫人全部责令杖毙,换了一批新人进来。”

    他说到这儿,突然反应过来,愣愣地看着池亭雨,一股寒意瞬间窜上后脑,差点把他冻成一根冰柱。

    “您的意思是……不可能吧,您说容妃娘娘自己做的手脚?”

    池亭雨没有妄自点头,他沉吟片刻,说道:“想一次性收拾掉身边所有内奸,这种方法无疑是最快的,我不了解容妃娘娘,不过她能在位份低于这些人的劣势下独享盛宠,想来也不是什么等闲之辈。”

    武官张大嘴,傻不愣登地看着他,疑惑道:“那,为了铲除几个宫人,就把自己身子搞垮,这也得不偿失啊!”

    池亭雨捏住眉心,轻声道:“不,我猜她想要破釜沉舟。”

    容骥不知道母妃的状况,同样,容妃娘娘也不知道自己的孩子还活着,两个人隔着万水千山,彼此连个对望的机会都没有。

    如果说,刺客截杀的消息传到宫里,容妃娘娘已经认定容骥死了呢?

    池亭雨一天下来被各种各样的事情所困,无论精神还是肉/体均已疲惫不堪。

    他缓过一阵晕眩的感觉,交代道:“这次回去,无论如何要把容妃娘娘的命保住,但不能透露任何关于十一殿下的消息,知道了吗?”

    “是!”

    武官利索地接下命令,那边池亭雨又开口道:“还有……”

    “让新换的太医多上点心,把撤下来的药碗再查一遍。”

    池亭雨愈发觉得脑袋昏蒙不听使唤,即将出口的话成了一段痛苦的低吟,让坐在那儿听命的武官一惊,下意识抬头看去。

    原本摇摇欲坠的凳子在池亭雨晃悠的身躯下不堪重负,发出一声寿终正寝的尖鸣,腿一歪,把上面的人整个甩到了地上。

    池亭雨躺在尘土飞扬的地面上,已然昏了过去。那武官一瞬间吓得肝胆俱裂,拔腿冲向了自家上司。

    容骥躺在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脑子里一会儿是那可疑的人跟他说过的话,一会儿是池亭雨关切的眼神,两相交替不分伯仲,把他的睡意驱散得一干二净。

    容骥掰着指头数时间,顺带把池亭雨从头到脚骂了一遭,却始终没等来熟悉的开门声。

    就在此时,门板从外面敲响。

    那武官背着池亭雨,心里急得团团转,又不敢去找大夫,只能先把人送回家,看看有什么办法。

    容骥听到敲门声时,心里突然闪过一丝不详的预感,他沉下脸,趿着鞋走到门口,低声道:“何人在此半夜叨扰!”

    武官心里一亮,大嗓门直接嚎了出来:“殿下,是我,池大人昏过去了!”

    容骥瞳孔微缩,立即拉开门,就见这之前还缩在角落,让人怀疑其身份真假的人站在门口,背上背着一团黑影,满脸焦急地看着他。

    “殿下,池大人方才与我在屋中密谈,后来不知怎的忽然从凳子上摔下来,人就已经……”

    容骥示意他先进来,然后反手把门一关,让那名武官将池亭雨放在榻上。

    池亭雨浑身跟泡软了的面条一般,手脚无力,脸色与唇色同样苍白,衣服被冷汗浸湿一半,像只挨了雨淋的鸡崽。

    容骥叹了口气,跟那武官说:“你们该谈的都谈完了吗?”

    武官认真回忆着池亭雨说过的话,迟疑道:“应该……是吧。”

    “那好,你可以办你的差去了,人留在这儿,我去找大夫。”

    容骥此时格外镇定,他把那个累赘轰走,自己走到院里,打了盆水,帮池亭雨擦好身子,换了身干净衣裳,然后翻出家里的银两,揣着它朝医馆走去。

    这是他今天第二次出门,深夜的巷子已没有先前那么可怖,他心里压着事,顾不上回想两人之间的龃龉,迎着寒凉的微风,站在了空无一人的医馆门口。

    医馆外门紧闭,四下只能听见几声若有若无的鸦鸣,小风穿过窄小的墙缝,发出一阵呜呜咽咽的哭号。

    明明是比第一次出门更加诡异的场景,小皇子却丝毫不感到害怕。他抬起手,重重地在门上拍了几下。

    “谁啊,大晚上的不睡觉,烦不烦人。”

    门里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容骥轻咳一声,回答道:“我是容哥儿,上次来找赵大夫看病那个。”

    医馆的门缓缓拉开一条缝,连哥儿眯着眼,迷迷糊糊地看向那个站在门口的人。

    灯笼在暗夜下发出唯一一片光亮,将容骥笼罩在朦胧的薄纱下。他回想了好一阵儿,才恍然大悟地说:“噢,我知道了,你就是胃疼那个!”

    容骥:“……”

    胃疼的不是他,是池亭雨。

    连哥儿挠了挠鸡毛乱飞的脑袋,哑声道:“怎么,你家夫君又得病了?”

    容骥虽然很想反驳几句,但连哥儿猜得实在有点准。

    他微微点了点头,语速很快地说:“我家夫君方才昏过去了,您能让赵大夫过来看看吗?”

    “啊?昏过去了?”

    连哥儿看到容骥的脸色,立即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让对方在外面等着,自己跑进去叫人。

    过了一会儿,赵大夫从门里出来,脸上犹有倦容,但衣着整齐,没有丝毫慌张。她看了眼容骥,沉静地说:“带路吧。”

    容骥带着赵大夫和连哥儿快步返回家中,一把推开外面的木门,将二人引至塌边:

    “大夫,麻烦您了。”

    赵大夫点了点头,连哥儿立即把容骥拉到一边,小声道:“你先在这等会儿,别过去打扰她。”

    容骥嘴上答应得爽快,实际一双眼一直朝那个方向看,半点声音都不敢出,生怕耽误了救治。

    连哥儿百无聊赖地坐在他家凳子上,这儿看看那儿晃晃,见柜子上摆着很多书,走过去拿起一本。

    “《诗经》,什么玩意儿?”

    他翻了两页,觉得没意思,又放回去,拿起另一本:“《民间祭祀考》,这东西是禁书吧?”

    连哥儿接连看了五六本,实在对这两个人的读书兴趣不能苟同,恰巧这时,赵茹真在后面喊:“行了,过来吧。”

    容骥已经当先一步走了过去,连哥儿跟在后面,两人并排站在榻前,立起耳朵,仔细听赵大夫说话:

    “他是思忧过度,气力不济才导致的昏厥,我已经施过针了,等会儿就能醒,让他这段时间好好静养,除此之外没什么大问题。”

    赵茹真每一句话都鞭辟入里,连带脸上的表情,终于让容骥感到些许镇定。

    他低下头,从怀中掏出银子,对她说:“大晚上的麻烦您了,还请早点回去休息。”

    赵大夫让连哥儿收下诊金,自己卷好针包,两个人脚踏星月离开此处,只剩小皇子一个人守在榻前。

    容骥已经很久没有这个点还睁着眼睛的时候了,他呆呆地盯着池亭雨,担忧与一种复杂莫名的情绪搅合在一起,决堤似的冲垮心房,让连日来的退避成了虚妄,激得小皇子伸出手,轻轻攥住了榻上人的手掌。

    池亭雨还在睡觉,脸色已经趋于好转,不再像方才一样直冒冷汗,只是依旧能瞧出病态。

    容骥指尖轻轻摩挲在他布满薄茧的掌心处,脸上掠过些许的不自然,仿佛做贼心虚似的,摸一下就缩回手,见他没反应,又悄悄去碰第二下。

    他就像一只获得了毛球的猫咪,手指在池亭雨掌中逡巡,圆润的指甲搔刮在掌纹中央,逐渐向上,延伸到脆弱的脉搏。

    赵大夫就是搭在这个地方诊脉的,他刚才看见了。

    容骥将拇指摁在池亭雨脉搏上,学着赵茹真的模样,感受着指腹微弱而连绵不绝的跳动。

    那是一个鲜活的生命,是他纠葛来去,又无法放下的人。

    要是池亭雨对他不好,哪怕只是奉行宫人那一套,他都会在怀疑后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这么一想,他好像还带着点莫名的恨意。

    就在他天马行空胡思乱想时,指尖下的手微微一动,几根温暖的手指向内收拢,拉住了容骥尚未缩回去的小拇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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