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子长这么大,没听说过哪个地方不吃面,尤其长安面食丰盛,下汤里的做成饼的,五花八门各式各样,总能找着一两样他喜欢的。

    听闻南溪县不种麦子,小皇子首先愣在原地,随后脑中闪过长安盘成花的胡饼与长长的宽面,顿时悲从中来,内心觉得少了点什么重要的东西。

    “那个……”

    池亭雨听到容骥艰涩的声音,忍着笑看向他。

    “虽然我知道这不太现实,就是……咱们能不能,试着在家种一点?”

    池亭雨的笑僵在了脸上。

    他眨了眨自己无辜的双眼,反问道:“您是认真的吗?”

    容骥十指不沾阳春水,并不知道种地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他点点头,严肃地说:“有什么问题?”

    池亭雨觉得他浑身上下哪哪都是问题,但还得耐着性子,把那些道理掰开了揉碎了给他讲:

    “殿下,您知道麦子得什么时候开始种吗,而且,就算要种,我们连地都没有,往哪儿种啊?”

    容骥认真地思考起这番话,过了一会儿,他指着外面那片杂草参差不齐的后院说:“种那儿不行吗,反正空着也是空着。”

    池亭雨一把拍掉他的手,笑道:“说什么呢,咱家现在连菜都没着落,总不能老跟人借吧?”

    容骥不甘示弱地瞪着他,啐道:“我看你一点都不着急,搬来这么久还没收拾完,难道不是拔拔草锻炼身体吗?”

    池亭雨:“……”

    要不是接连出了这么多事,他也不至于一拖再拖,现在反而被恶人先告状,也不知道这小子到底安的什么心!

    池亭雨慢慢点了几次头,心平气和地对小皇子说:“殿下说的有理,这样吧,明天夫君去学堂这段时间,您就在家把地收拾干净了,然后想种什么种什么,可以吧?”

    这话一听就是激将法,但小皇子也不甘愿知难而退。他想到自己吃不上面的苦楚,瞬间怒从心头起,不服输地一拍桌子:

    “就这么定了!”

    第二天,池亭雨准时从榻上爬起来,向往常一样风驰电掣地飞出门。

    临走前,他看了眼在榻上睡得正熟的小皇子,忍不住想:“到底只是个孩子,三分钟热乎劲儿,过一晚上就想不起来了。”

    他前脚关好门,后脚,容骥就背着门睁开眼,从榻上翻起来,飞速穿好了衣服。

    他走到桌边,吃了几口池亭雨留下的早点,然后拿起门后角落里专门为他定做的小镰刀,干劲满满地走进了后院。

    杂草不比作物,生长着实迅速,几天不见,那些被池亭雨处理完的地方又窜起了毛茸茸的草叶,像是从头顶刚长出来的头发,看起来怪可爱的。

    然而再可爱,一无是处也会变得可恨。

    容骥举着镰刀走到那片嫩草丛生的地方,在刚长出来的草根附近比划,硬是不知道从何下手。

    割得狠了,这草这么嫩,指不定刀没刹住,在腿上剜道口子;割轻了的话,照他上一次的经历,很可能一天都除不掉两根。

    怎么办呢?

    小皇子不同寻常的脑袋瓜搜索起宫里读过的那些书,过了一会儿,一句诗突然出现在脑海里。

    他把镰刀往地上一扔,跑进厨房,拿起扇子吹醒早上的余烬,又带着点燃的柴走进后院,将火苗对准了地上的杂草。

    只可惜想法与现实总有一点差距。新草鲜嫩多汁,就算拿火烤,也顶多烤出一片黑来,既烧不掉这些旺盛的生命,又熏得小皇子满脸飞灰,举着柴火蹲在地上咳嗽。

    等他把这片地大大小小的草炖成一锅之后,小皇子终于放弃了此等想法,将柴滚灭了扔回灶台,继续来到后院发呆。

    此时的后院从绿野蔓生的杂草堆,变成了黑灰飞舞的“乱葬岗”。小皇子深觉不能再这样下去,他得想个办法,至少在池亭雨回来看见这片地的时候不会揍他。

    他蹲在地上,手指揪着那些乱奓的草杆,一使劲,一根新鲜的杂草就被他从地上揪了起来。

    容骥:“……”

    原来如此!

    这些草刚长出来,根扎得不深,只要弯下腰使使劲就行了,他居然还一棵一棵跑过去烧!

    小皇子顿时为自己的蠢感到羞耻,幸好池亭雨不在家,不然还不知道要怎么笑他。

    容骥赶紧照着刚才无意间琢磨出来的方法,在池亭雨前阵子行走过的地方努力劳作。但是他年龄小身板弱,弯会儿腰就觉得累得慌。

    等他把所有新长出来的草除干净以后,自己已经变成了另一位冯先生,驼着背嗞儿哇乱叫,随便动动就疼得一激灵。

    眼看这只是干完了池亭雨前几天干过的活,另一半杂草还原封不动地长在那儿,小风一吹,高兴地在他面前耀武扬威,容骥就差点背过气去。

    他连滚带爬滚回屋里,看见凳子就往上扑,唉声叹气地坐在上面,一下子体会到了底层百姓的辛苦。

    容骥在凳子上休息了小半个时辰,心里已经在放弃和继续上徘徊了半晌。这时,他突然想起池亭雨昨天晚上那张欠打的脸,咬咬牙,还是从凳子上爬了起来。

    输什么不能输面子,尤其还是在那种人面前!

    池亭雨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沦落成了小皇子心里的“那种人”,他教书的时候忽然打了个喷嚏,莫名其妙地抹抹鼻子,开始继续给那群孩子们讲天书。

    容骥再一次回到了后院,这回,他要用镰刀彻底和这群杂草做个了断!

    小皇子绑起袖子,拿着被阳光晒透的镰刀柄,郑重其事地走到那片高耸的杂草前,左手抓着草茎,右手举起了寒光闪烁的刀刃。

    锋利的镰刀在半空中划过一道残影,刀刃紧贴着小皇子的衣服,停在了坚韧的草杆上。

    容骥:“……”

    他手上青筋暴起,死命拿镰刀割那几根杂草。草叶被他割起了一层毛边,他在那条毛边附近反复磨蹭,终于将牵成竖条的草杆横着割裂了。

    这对小皇子来说简直是天大的进步,他又在割裂的草杆上上下左右反复拉扯。杂草禁不住他的折腾,宣告暂退一步,在他手里变成了一堆冒着绿液的破烂。

    小皇子把割下来的杂草扔到一边,气喘吁吁地直起腰,认为自己已经掌握了除草的要领。

    他嘴角扯出一抹志得意满的笑,走到第二根杂草前,再一次举起了镰刀。

    池亭雨除掉半院子草用了多长时间,容骥已经不太记得了。但是等池亭雨从学堂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却是小皇子瘫在榻上,满脸生无可恋的表情。

    池亭雨以为他又中暑了,赶紧扔下书跑到榻边,用手抵在小皇子额头上,试探他的温度。

    小皇子根本提不起力气,任他疑惑地放下手,嘀咕道:“没发烧啊,难道这次暑气不重?”

    “你……”

    容骥颤颤巍巍地把手挪到榻边,拽了拽他的袍子,池亭雨这才发现,小皇子指尖居然多了一个大大的水泡。

    “谁虐待你了这是?被人打了?还是去干什么了?”

    池亭雨抓起容骥的爪子,来来回回翻着面看,没发现什么除了水泡以外多余的血道子,就是指甲缝里沾满了土,脏脏的,手心还有点黏糊,泛着诡异的绿。

    池亭雨用大拇指在他手心猛搓,换来了小皇子一声哀叫。

    “嘶,你,轻着点!”

    小皇子声音听起来有点哑,像是长时间没喝水熬干了嗓子。

    池亭雨把容骥另一只手抬起来,这只手上的水泡更加严重,在微光下居然已经透出亮了。

    他没敢乱戳,转而幽幽地盯着睁眼看他的小皇子,低声问:

    “殿下,您今天干什么去了?”

    容骥闭着嘴不说话,两瓣嘴唇像是粘在了一起,顺带鼓起了腮帮子。

    “是么,您不说,那我就亲自去看看。”

    池亭雨起身就要往外走,容骥立即扯住他的衣服,尴尬地说:“还……还是算了吧。”

    “算了?”

    池亭雨总觉得小皇子态度怪怪的,不由地怀疑更甚。

    容骥嗓子也不干了,手也不疼了,他死死拽着池亭雨,勉强笑出了声:

    “夫君,您今天辛苦了,还是早点休息吧。”

    池亭雨看他这副模样,突然起了一点逗弄的心思。他缓缓拉起嘴角,皮笑肉不笑地对小皇子说:

    “夫君今天的确有点辛苦。”

    容骥缓缓松了口气,以为自己能逃过一劫。就在这时,池亭雨又接上了下一句:

    “但是咱们今晚的饭还没着落呢,鉴于媳妇儿不会做饭,夫君还是再辛苦一点,总不能让咱俩饿死在这儿吧?”

    容骥:“……”

    他现在的确想饿死在榻上。

    小皇子实在阻止不了已去的大势,他更加生无可恋地闭上眼,对池亭雨说:

    “那,您早去早回,千万不要勉强自己。”

    池亭雨冷笑着应了,在小皇子的注视下慢慢悠悠晃进了后院。

    紧接着,在还没来得及褪去的天光中,他看见了满院子乱飞的杂草和黑灰,以及那把扔在地上,半死不活的小镰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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