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城最热闹的一条街道上,街道两旁摆摊的卖货的熙熙攘攘。叫卖声,吆喝声热热闹闹。玩杂耍的人立于高高的钢丝之上,似要向九天飞去。走街串巷的货郎肩上的糖葫芦晶莹剔透,糖人栩栩如生。街角的面摊老板掀开了油乎乎的锅盖,混着葱香的面汤味儿能勾起人心中最真实的饥饿。街上行走的有本地人为了生活,也有外地人为了经商,还有外邦人,却都是最真实而又平凡的模样。

    许枕眠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涌进胸腔的都是生活的味道。随后她拉着许声左拐右拐来到了街上最热闹的一片地方。还未近前,就见人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一圈又一圈,这可比隔壁胸口碎大石的人多多了。看来人们还是比较喜欢这种带有随机性、运气性、和一点小暴力的活动。

    许枕眠带着许声费劲巴拉的挤了进去,头发都挤的乱糟糟的,她也没时间在乎。兴奋的拍着许声,让他把今天的赚钱工具——一只通体黑褐色,全身光滑有光泽,头部饱满的雄蟋蟀,小心翼翼的拿出来。

    许枕眠从许声手中接过蟋蟀:“喂辣椒了吗?”

    许声点头:“老大,咱又不是第一次斗蟋蟀了,放心,流程我都记得熟熟的。”

    许枕眠看他一脸的骄傲自得,冲他竖了个大拇指:“行行行,相信你。”

    场上正撕咬的厉害的是一只带有红纹的雄蟋蟀和头上有黄斑的雌蟋蟀。两只蟋蟀的斗争显然已经到了白热化阶段。

    一般用来斗蟋蟀的品种都是雄蟋蟀,因为雌蟋蟀并不好争斗。但今天场上这只黄斑雌蟋蟀却是眼见的凶狠。蟋蟀的主人更是激动,两只眼睛死死盯着场上蟋蟀的动作,不住的呐喊,都破了音,唾沫星子横飞。不过也没人会计较,围在这儿的没几个冷静的。

    许枕眠碰了碰许声,黄斑蟋蟀主人手下,已经堆了不少银子,看出来是被寄予厚望的。

    “嗳,你觉得这个黄斑蟋蟀会赢吗?”

    许声嘴里叼着根逗蟋蟀的斗草,回头看她:“肯定会啊,这局势都这么明朗了,老大你还看不出来,但是你放心,等会儿,肯定是我们赢。”

    许枕眠没说话,许声只有在斗蟋蟀这件事儿上,才能体现出他高于旁人的天赋。不过看他这贼眉鼠眼的,上辈子是只蟋蟀也说不一定呢。

    果然,没多大一会儿,雄蟋蟀被咬掉了一只腿灰溜溜的跑开。场上爆发出一阵惊呼。棚户主人从中抽取了银子,满面红光的问:“还有没有人能上场与这只常胜蟋蟀一战。”

    这个时候,许声就拿着她们那个盛蟋蟀的破碗自以为豪气万分的走了出去,转头还颇为得意的冲许枕眠丢了个安心的眼神。许枕眠废大力气忍着没把白眼翻出去。

    等许声把蟋蟀放在瓷器中时。周围的人议论纷纷,因为许声的这只蟋蟀虽然是只雄蟋蟀,但是还没对面雌蟋蟀个头大,总之,看起来就是赢不了的样子。

    棚户主人按规矩问:“是赌蟋蟀,还是银子?”

    许枕眠急忙回答:“银子银子,说着把最后的一点银子全压了上去。”成败就看这只蟋蟀了。

    许声拿斗草激起蟋蟀的斗志后,争斗一触即发。

    围观的大部分人还是把银子压给了黄斑雌蟋蟀,但也有个别的觉得许声这只说不定会撞狗屎运的。

    身旁背着竹筐的人拍了拍许枕眠对她摇头:“我在这一上午了,他这只雌蟋蟀少有输的时候,我看你们啊,难赢喽!”

    目前她们的蟋蟀正处于被雌蟋蟀追的东逃西窜的局面。许枕眠转头看身边的许声,他的眉头已经死死的锁在了一起,眼睛也眯了起来,虽没有大喊大叫,但是嘴里也是念念有词,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许枕眠也不想再给他压力,赌本来就充满了不确定性。只好转头对着那人笑笑:“没关系,也就是图个乐子。”却忍不住在心里滴血,这乐子可是她和许声最后的积蓄了啊。

    正想着就听许声低呼:“就是现在!”

    许声的蟋蟀终于被被雌蟋蟀追上并且咬掉了一条触须。围观的人吁声一片,黄蟋蟀主人叉着腰朝许声投去得意的眼神。

    许声没有抬头,场上局面千变万化。被咬掉触须的雄蟋蟀并没有像大家以为的那样就此落败,而是被激起了熊熊斗志。

    就见一直被雌蟋蟀追着跑的雄蟋蟀突然就调转了方向,震了震翅。真正的鏖战这才开始。

    阳城知府门口。

    秦险头戴帷帽被老管家恭敬送出了府。吴楚正等在门外,见他出来忙迎上去。

    “公子,如何?知府答应出兵了吗?”

    秦险合上手中折扇,背到身后,声音不辨喜怒:“答应了。”

    吴楚气急:“他真的答应了?这个老奸巨猾的狐狸,他怎么敢?当初还是您提拔他到知府这个位置的。如今为了头上的乌纱帽竟是连半分情义都不顾了吗?”

    秦险转过身,帷帽下看不清他的面孔,声音却是一如既往的平和:“一朝天子一朝臣罢了,他也没错。”

    顿了顿,他的声音陡然变得冷肃:“他没错,但他的作为,从来也称不上对。”

    “阳城贫瘠,从父皇在位时便曾有意无意减少阳城赋税。至我称帝,在太傅上柬下,书文明令减低了阳城一成赋税。当今圣上登基想要充盈国库,重新恢复了阳城税收比之它城一致。但是不过两年,两年,两年的时间就让阳城沦落至百姓无处可去,无屋可栖的地步了吗?”

    吴楚低眉酝酿着开口:“季公子来信说阳城知府每年另多收七寻山两个季度的税收,作为条件答应他们,每次剿匪,必先报信,只动皮毛,不伤筋骨。”

    “呵”秦险轻笑出声:“这就是父皇留给我的朝廷栋梁,我一直信赖的,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的朝廷父母官。”

    秦险转身离去。唯留下知府门口的一对獬豸依旧依旧昂首挺立,怒目圆睁。那是二十多年前匈奴攻入阳城,当时的阳城守将也是现在的阳城知府,用妻儿双亲的命换来阳城城门始终禁闭,阳城一城人无有伤亡时。先皇特令修筑的。

    二十多年的时间过去了,当初的阳城守将早升为一方知府。妻妾娶了一房又一房,就连那一对獬豸经历了风吹日晒也早不如当初威严。只有当初在战争中死去的人,坟头草青了绿,绿了青,年年如此,不曾改变。

    许声的蟋蟀赢的时候,场上的人还没反应过来。明明还是雌蟋蟀一方独霸的局面,谁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雄蟋蟀突然发了狠,不要命的冲着雌蟋蟀撕咬。不过两三个回合,雌蟋蟀就丢了羽翼和一条腿,怯了战,落荒而逃。

    许枕眠和周围的看客一样傻了眼。全场只剩下许声还在洋洋得意的扒拉着赢来的并不算多的银子。

    雌蟋蟀的主人回过神来,捧着断了腿的蟋蟀,怒瞪着许声。许枕眠虽有惧意,但秉承着输人不输阵的原则,仍是站在许声面前踮着脚瞪了回去:“你瞪什么?输不起啊,我告诉你这么多人可都看着呢。你可别胡来。”

    有人窃窃私语,指点着说些什么。那人收回了目光,朝许枕眠走了两步,立刻引得许枕眠警惕的看着他:“你想干什么”?

    那人没说话,脸都憋红了,看起来就是一副凶相。许枕眠迅速把银子装好,准备见势不好就逃跑,身后许声扒拉着她的胳膊。

    许枕眠转头:“别动,准备好一会跑路。”

    “可是,老大,他……他好像是有话要说。”

    “嗯?”许枕眠转头,果然见那人的脸越来越红,一脸期待的看着她,扭扭捏捏的开口:“我能不能……能不能用我所有的钱,买你手中那只蟋蟀?”

    “噗嗤”一脸胡茬的大汉脸上却是一副扭捏小媳妇做派,如此反差让许枕眠忍不住笑出声来。

    最后蟋蟀是在许声主导下卖出去的,蟋蟀是他买的也是他养的,所以要不要卖出蟋蟀的权利,许枕眠也交给了许声。

    卖出蟋蟀后,许枕眠又重新在棚户主这儿买了只,有输也有赢,也有直接就被咬掉了头的。但是总体来说她们是赚了的。

    又是一局,许枕眠在旁边替许声吆喝着:“来来来,擦亮眼睛再压啊,常胜将军,十战十胜,入股不亏啊。”

    许声觉得有些难为情:“真正的常胜将军都是内敛不出声的,哪像你这样大喊大叫的。”

    许枕眠上去拧着他腰间的软肉:“你懂什么?这还没挣钱呢,你就开始飘了?”

    正闹着,有人开口:“我压常胜将军十两银子。”

    许枕眠只觉得这声音如碎玉金石般悦耳动听,低头就看到伸到自己眼前的手十指白净,骨节分明,如竹节般节节挺立。而他手心的那十两银子更是看起来分外喜人。

    许枕眠欣喜若狂的接过银子,抬起头就见手的主人戴了顶白色帷帽,有风吹过也不曾得见那人容貌,举手投足间满是矜持。

    许枕眠在心里暗暗惊叹,而后眼见着戴帷帽的人身后露出了一张脸,露出了一张她熟悉的脸。

    吴楚的脸上是生硬的笑容:“许姑娘,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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