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他们还是在七寻山山脚下不远的村子里住了下来。说是个村子其实只有十几户人家,大多还是些老弱妇孺。

    收留她们的大娘姓王,夫君是战死的,她没有孩子,又不忍丈夫的老母亲一个人流离失所,索性歇了家里父母希望她改嫁的心思,留下来照顾她,这一照顾就是两年多了。

    王大娘平时并不多话,但态度还是很可亲的。秦险有时也会和她询问些附近的事。

    这天阳光很好,王大姐正晒着煮过的野菜,许枕眠眯着眼睛瘫在一旁感受阳光的普照。秦险也不知想到了什么,问王大娘:“前面就是七寻山了,听说七寻山上匪患猖獗,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你们住在在山脚下就不怕土匪骚扰?”

    王大娘手上动作不停:“那土匪抢的都是有钱人,我们村子里顶天了值钱的东西就是些破铜烂铁,送给人家人家都不要。”

    许枕眠睁开眼睛:“只抢有钱人?看来这土匪还有点原则啊。”

    闻言,秦险似笑非笑的斜睨着她,许枕眠不说话了。

    秦险的声音听不出太大感情:“他们抢的不止是有钱人,还有官银、官粮。”

    听到这句话,王大娘却是“啪”的一声扔掉了手上的竹筐,转头认真的盯着秦险:“那是他们活该,老天有眼,那是他们的报应。”

    秦险拧起眉:“朝廷曾对不起你?”

    王大娘把遮眼的头发一把撩到耳后:“朝廷?你说哪个朝廷?是前朝还是当朝?前朝皇帝害的我夫君无辜命丧黄泉,留下我们孤妻寡母。当朝圣上不管我一家孤寡,衣食不足。你说哪个朝廷对得起我。”

    这么大的动静,许枕眠也不好再瘫着了。她有心想劝劝王大娘,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未经她人苦,怎么都不可能将别人的悲痛感同身受。

    王大娘眼圈都红了,她安抚性的扶着王大娘的手臂让她坐下。秦险低着头不知道在想着什么。许枕眠斟酌了下,还是问出了口,若是以后回到京城,说不定会有机会帮她。

    “王大娘,你说你夫君是……无辜丧命,我能不能问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大娘情绪平复了很多:“没什么不能说的,我家那口子是打仗死的,就是两年前,前朝狗皇帝御驾亲征的鞍子河之战。这一战他把国给打没了,把我夫君打死了。”

    是她那便宜夫君,许枕眠还没来得及思索些什么,就听那边清脆的“咔擦”一声,秦险把手中的茶碗捏碎了。

    许枕眠顾不上问他怎么了,因为这边王大娘已经对着前朝皇帝破口大骂了起来。

    许枕眠的共情能力一向就强。再加上她想起以前在和朋友在一起的时候,若是有什么讨厌的人肯定是两个人一起吐槽才痛快。另外,还不知道要在王大娘家打扰多久,肯定是要和人家站在同一条站线上的。

    于是,原本是王大娘一个人的谩骂突然就变成了两个人的接力。

    王大娘说前朝皇帝根本就不堪为君,不配为人。许枕眠就说他其实是个乌龟王八蛋。

    王大娘说前朝皇帝识人不清忠奸不明。许枕眠就说他瞎了眼的和佞臣狼狈为奸。

    王大娘说前朝皇帝活该不留子嗣被人夺了江山。许枕眠就说他不举,祝他下辈子也不能人道。

    吴楚恰是在这时回来的。许枕眠最后的那句话完整的落到了他耳朵里。闪着寒光的剑一下子就抵上了她的脖颈。许枕眠骂到兴头上,脾气也上来了,连带着对前几天秦险骗她的不满,一下子就爆发出来了

    “吴楚你是不是有病?你发什么疯?”

    吴楚咬牙切齿:“你刚刚在骂什么?”

    许枕眠气结:“我骂什么了?我是骂你了还是骂你家公子了?我说句话你都要管,你是今天盐吃多了吧,咸吃萝卜淡操心。”

    “你……”

    吴楚就是个粗人,书比她读的多,骂人的话真没她说的厉害。

    “吴楚,把剑放下。”

    吴楚转过头,秦险一脸的波澜不惊,甚至还隐带笑意。

    吴楚不愿意:“公子,可是她刚才说的话……”

    “放下,许姑娘也没说错。”

    吴楚无奈只好放下剑,临走前许枕眠还不忘狠狠瞪了他一眼。吴楚和他家公子还真是绝配,他家公子惯是一副笑脸,而他照常冷着脸和谁欠了他祖宗十八代一百八十万一样。

    骂了这么久也有些口渴了,刚想去喝口水。许枕眠就看到秦险原本坐的地方,那只茶碗已经碎成了渣渣。她啧啧称奇,这得多大仇多大狠啊?谁骂他祖宗了?

    而王大娘看着那堆碎瓷片,却是低眉不说话。

    跟着秦险进到屋内时,吴楚万分不解:“公子,方才那个许枕眠如此侮辱您,为什么不让我杀了她?若是放在以前,她就是扒皮抽筋一百遍也是死有余辜!”

    秦险把玩着腰间的玉佩,语气淡淡的:“吴楚,这已经不是以前了。”

    这不是以前了,现在的皇室不是秦家的,父皇留给他的社稷他没守住,秦家的江山早就易了主。他也不再是手握生杀夺予大权的皇帝。而鞍子河两万士兵的血债……确确实实背在了他身上,时时刻刻,日日夜夜。两万兵士的亡魂啃噬他的灵魂,不曾有过止歇。

    吴楚红了眼眶,死死握着手里的剑。一米八几的高大汉子此刻无助到不知道该说什么话。

    秦险倒是先笑了起来,同以往所有的笑意一般:“做什么这副样子,你我这不都好好的活着吗?说说你打探的消息吧。”

    吴楚收了思绪,仔细对秦险说着他这两天探听的消息。公子说的对,不必悲苦,他们当下做的事情也是在为以后做打算。

    “七寻山以前其实是不敢劫官府的东西的,但是也就这两年,也不知道怎么了,疯了一般的劫官银,甚至对官银比过路的富商还要眼热。而且次次行动周密,从未有过失手。”

    吴楚说着,秦险一边听,一边研墨在纸上描描画画。听到此,他停了笔:“知不知道劫持官银的行动都是谁带领的。”

    吴楚点点头:“我问了衙门护银的一些幸存的老兵,和之前参与过剿匪的人。他们都说以前七寻山虽然匪患成群,但是他们不懂组织,不懂排兵布阵,不会谋略,只打劫些过路富商。靠着先天地形优势,加上他们确实不伤人性命,所以官府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这两年不一样了。”

    “这两年七寻山来了个人,也不知做了什么,一下子就收服了一众匪徒,奉他为大。劫持官府的东西就是他先提出的。本来山上还有些异样的声音,但见几次过后,大家只有好处并无伤亡,对他的臣服又深了一层。”

    “知道这个人的信息吗?”

    吴楚头疼的摇摇头:“没有,查不到这个人任何信息。年龄,样貌,名字,身份,通通都没有。匪徒们都说他是天生来做匪,带领他们的。”

    秦险看着桌面上将要完工的画,点点头:“天降匪徒?这个说法倒是有意思。”

    吴楚略思索了会儿:“公子,这次七寻山的水比我们之前想象的深多了,我觉得不如我们还是交给官府,或者想办法递消息给京城。毕竟我们还有更重要……”

    “吴楚!”

    秦险打断他:“没有什么比眼下的这件事更重要了。官府剿匪已经剿了两年了,至于京城,他们习惯了稳坐钓鱼台,没人会贸然出手。七寻山他们这次截的官银是给漠北五城过冬的,百姓等不了了。”

    北方的寒冷向来是来的快,漠北贫苦,白毛雪一来甚至能下个三天三夜,百姓的确等不了这么久了。

    吴楚忽而卸剑跪下:“公子,你说的对,是我的私心太大了。”

    秦险看着他,目光里一片坦然:“你有什么错?你只不过是把我的安危看的太重了。起来吧。这几天你也辛苦了,好好去休息休息吧。”

    吴楚领命,将要走到门口时却又被秦险叫住。

    “吴楚,以后别再把剑对着许枕眠了。”她怕的手都抖了。

    吴楚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吴楚走后,秦险继续方才未完成的画。不大一会儿,一副千里江山图跃然纸上。亭台楼阁成群,飞鸟游鱼生气盎然,山水皆着墨,浓淡适宜。画上的人,虽看不清神态,和着整幅图的风格,却也能觉得出是自在欢喜的。各忙所忙,各乐所乐。这才是千里江山。

    看着画,秦险略发了会儿愣,而后拿起腰上的印章缓缓的盖了上去。

    就算不做皇帝,这巍巍山河,辽辽旷野他从不曾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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