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事情我当然清楚。”

    面对竹下一郎的善意提醒,罗塞塔并没有忽视,因为他也同样感觉到,相对于那些正常的古董,这些诅咒物品上残留的记忆更容易读取到同时,也更蕴含着一种难以言明的危险之感。

    他并不是那种会将直觉的本能提醒当做错觉的人。

    因此,就在受到提醒后,罗塞塔临时改变了自己一开始打算选的对象,而先选择了这堆诅咒物品,给自己的感觉相对最安全的一串发黑念珠。

    这件据说是因为其主人的遭遇,而沾染了某些不干净气息的‘诅咒物品’,从外表上来看,是由六颗稍大的念珠,和十几颗稍小的念珠用颇具弹性的丝线串联而成,罗塞塔触摸上去时,念珠串的木质也给他阴冷之感,尤其是其颜色,细看了他才发现,那其实并不是单纯的黑色,而是一种像是血液干涸了之后一样,暗红而近黑的色泽。

    他注意到,那六颗稍大的念珠上还分别蚀刻着六个未知的古字,似乎是古梵文。

    虽然不懂六个古字所代表的意义,但依靠灵能,罗塞塔却莫名读出了原主人盘弄这串佛珠时所发出声音的记忆,喉咙中不由自主的发出了低哑的声音。

    “罗桑,你刚刚说什么?”

    就在旁边的竹下一郎听到声音来问。

    “我是想请问竹下先生你这串念珠上的故事。”

    “啊,这个啊。”竹下一郎敲了敲脑袋:“我听老头子他说的时候,也记得不太清楚了,不过大概记得这串念珠最初的主人,应该是江户时期某个据说颇为灵验的修行僧。”

    “这串念珠中间到底经手了哪些人我也不知道,但它最后一任知名的主人,却是一位在幕末时期,投身战乱,最终沦为了杀人魔的出家僧侣,而这串念珠也正是因为被他缠绕在刀柄上,浸染了人类的血液,才变成了这种色泽。”

    “不过嘛,故事毕竟是故事,既可以是真实发生过的,也可以人为编造出来的,我记得老头子他回忆往昔的时候,还说他买下念珠的时候,直接砍了快一大半价,所以我估计这个故事,有很大可能应该也是卖他的人,为抬高价格而编出来的。”

    ——不,这你可能就完全猜错了。

    依靠灵能读取其上残留记忆,虽然只是很短暂的接触,但罗塞塔也能肯定,至少故事的后半段是大概真实的,因为他确实的就看到几副第三人称视角的,有关一个面貌模糊的疯癫僧人,提刀斩杀某些古代人的场景。

    把念珠放下,抬起头,罗塞塔忽然向身旁的竹下一郎询问,眼神平静。

    “我想买下这串念珠,不知道要是什么价格,以及竹下先生你是否肯割爱。”

    竹下一郎一愣,再次提醒道:“倒不是我肯不肯割爱的事情,罗桑,你要知道这东西可是不太干净的。”

    “竹下先生不是刚说这个故事很有可能是出售者为了抬高价格而编出来的么?”罗塞塔反问了回去,而且说完,手就不禁往念珠上摸了摸,平静道:“而且,这个故事我也确实很喜欢,不论是真是假,只要价格不是太离谱,我就愿意把它买下来。”

    “唔,这个嘛……”

    听到罗塞塔这话,身为真正爱这些东西的人,竹下一郎倒是可以理解这种‘只为买一个故事’的情节,因此,当犹豫了一下后,他便直接松了口,摆了摆手道:“既然罗桑你喜欢,那我就直接送给你好了,反正你是玲子她的朋友,而且这些东西本来也没什么人买,我压在手里就算不喜欢,也没办法处理掉。”

    “竹下先生你还是多少报一个价格吧,只要我的购买力能接受就行。”

    摇了摇头,罗塞塔没有直接白嫖的意思,因为他知道人情这种东西就是最容易消磨的,没必要就为了占这点便宜,就有可能降低了在荒川玲子这个同事心里的印象,还让她平白欠了竹下一郎一笔。

    虽然以荒川玲子和她家这位长辈的关系,可能根本就不会因为送出这串念珠而心生嫌隙,但他们会不会,和罗塞塔知而不为就更完全是两回事了。

    “好吧,送上门来的钱,我哪有还不收的意思。”

    坳不过罗塞塔坚定的态度,竹下一郎只得做了这场生意,不过看在侄女的份上,倒是也没做出见客人特别喜欢就临时涨价这种事,而是按照市价,报出了一个偏低的价格,算是给他打了个折扣。

    在这里额外一提的是。

    因为老师是在学界素有声名的宇见教授的缘故。

    毕业,并暂时留在瀛洲工作生活以后,作为民俗学者,罗塞塔借助其人脉,就一直有兼职做着给国家机关、文化事业单位及企业单位供稿的工作。

    因此,在经济状况上他倒也还算得上良好,而且更因为职业性质的缘故,他并没有像银行职员和房地产从业者那样受到泡沫经济的巨大冲击,反而生活待遇的状况,在相对比的情况下,好像还提高了不少。

    于是。

    就这样简单的完成了交易后,罗塞塔便把念珠串包好收起。

    他没有直接戴上,而是准备等之后,再循序渐进的缓缓吸收其上残留的记忆。

    或许是因为其乃‘受诅之物’的缘故。

    罗塞塔能够隐约感觉到,这串念珠上残留的记忆,似乎是远比槻山正夫那本诗选集更加庞大,只要集中精力,那些血腥而残忍的杀人画面仿佛便会扑面而来。

    他有一种感觉。

    如果能把这串念珠里残留的记忆都吸收掉的话,他搞不好也能够学会那位身为幕末人斩的疯癫僧侣的杀人剑术。

    有石井崎人带来的威胁如芒在背。

    罗塞塔必须要抓紧一切时间,利用自己灵能带来的优势,尽可能的争取提升力量。

    哪怕明知道念珠这件‘受诅之物’背后潜藏的危险,或许更大于表面上的收益,他也不可能拒绝这么一个短期内快速提升实力的办法。

    朝九晚五堂中。

    他只是一瞬的思考,并未引起身旁竹下一郎和荒川玲子两人的注意。

    收起念珠,很快,罗塞塔的注意力就回到了这趟古董店之行中,和荒川玲子跟随在热情介绍着的竹下一郎身后,听着他滔滔不绝的讲述着这些物件背后不知真假的故事。

    因为民俗学本就是研究地方的风俗文化和信仰的玩意的缘故,偶尔,在这些古物涉及他专业领域的地方,罗塞塔倒也是能搭的上话,说说相关的轶闻。

    虽然给人的风格偏冷,行事和说话也简单直接,但实际上,罗塞塔却并非是孤僻自闭的性格,相反,在眼下这种涉及他兴趣爱好的事情上,他恰恰是表现的并不如何沉默寡言,甚至和竹下一郎这个开古董店的收藏爱好者,可以说是相谈甚欢。

    然而。

    时间总是过的飞快。

    朝九晚五堂外,天色渐渐漆黑,转眼间,时间就来到了接近傍晚。

    习惯性看了看墙上的一大堆钟表,竹下一郎不得不停下介绍,抱歉道:“我还有一个正在上国中的女儿,她快要放学了我得去接她,难得见一次玲子你,但我今天恐怕是不能留在店里接待你们俩了。”

    “没事,正好这个时候我们也该走了,就算竹下叔你要留,我们也得先找个地方吃晚饭了。”

    荒川玲子很知趣道,并手肘暗暗捅了捅罗塞塔:“罗先生,你说是吧?”

    “嗯,我已经饿了。”罗塞塔平静的配合回答,而声音丝毫没有诚意。

    荒川玲子扯了扯他衣服,道:“总之总之,那我们就先告辞啦,竹下叔?”

    听到这话,竹下一郎松了一口气,忙不迭道:“那行,你们先走,我得收拾一下店面,也待会就走了。”

    这话说完,最后,几人互相交换了一下名片以及联系方式,在约定好下次一定带他们好好参观之后,给朝九晚五堂挂上关店歇业的牌子,竹下一郎就赶忙去接女儿回家。

    而荒川玲子和罗塞塔两人,他们则就近找了家餐馆,解决掉了晚饭问题。

    转眼间,在把身为普通人的荒川玲子安全送了回去之后,蚁川市的时间俨然已经是来到了夜晚,一轮残月依稀隐藏于云层之中。

    望着脚下街道上穿行的车流,远方夜间都市那不断变化的霓虹光彩。

    不知为何没有回到公寓休息,罗塞塔却来到了老城区未曾修建完成的最高楼天台上,从高处俯瞰着深沉的夜色,眼瞳中铁灰的异色流转。

    “槻山先生……你有兴趣了解一下我们的先知对末日的预言么……”

    “这是教祖令我们研发的福音药……它已经在很多人的身上经过实验……”

    “为了表示对槻山先生你的诚意……这些可爱的东西算是庆祝我们的合作、以及庆祝你出狱的礼物……”

    抚摸着手中阿蒂尔·兰波的诗选集。

    忽然间,一种对脚下的这片景色产生的莫名悸动,就再度于罗塞塔的脑海中出现。

    而此时此刻这种感觉,在白天时,就亦出现在他随着荒川玲子来到朝九晚五堂前,进入到这片几年前因为一场大火,而停止了开发的老城区的时候。。

    就好像闯进了某种生物的猎场之中一样。

    把感知最大程度的随着风而释放出去,罗塞塔就感觉的到,仿佛有一个个虎视眈眈的视线,从深沉夜色中环视着他们毫无防备的猎物,似乎是在挑肥拣瘦,无差别的释放着恶意。

    对于这种视线,他似乎并不陌生。

    罗塞塔回忆着先前的某段记忆,来到雨夜之中,和那头赤红着眼睛的怪物对视。

    是,他想起来了。

    老城区里隐藏的这些视线,他确实并不陌生。

    ——没错,那正是尸狗紧盯着猎物,准备进食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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