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清冷的月光仿若给站在屋顶的少年渡了一层薄薄的轻纱,朦朦胧胧,教人看不真切,少年的脸隐在月光下,他那柔情的眼睛此刻不含一丝情绪,浑身散发着凌冽的气息。

    为首的黑衣男子仰着头看他,冷笑道:“郎君,别来无恙。”

    花暮锦挑眉,竟还是熟人,他倒是没有多惊讶,轻蔑道:“没想到,你主子还是只派了你这个废物来。”

    三年前,向来平静的翊王府迎来了不速之客,正是如今的黑衣男子,原想活捉花暮锦,却被花暮锦打的落荒而逃,堪堪捡回一条命。

    黑衣男子听他这话不为所动,只是暗暗提气,倏地起身上了屋顶,与花暮锦对峙。他喊了一声“上”,而后猛地向前冲,手中提着的刀在月光下闪着银色冰冷的光。

    四个黑衣人一起上前,花暮锦手腕一动,手中的折扇展开,衣袂翩跹,将离得最近的一个黑衣人打翻下了屋顶,又有一黑衣人此刻绕到了他的右侧,准备伺机偷袭。

    花暮锦眉间紧蹙,此刻显了杀机,右手猛然探出,动作出奇的快,将那人的手臂卸了下来,只听那人发出惨叫,花暮锦又抬了扇子,只见藏于扇中的毒针精准的朝着那人的脖颈飞去,顷刻间,还在惨叫的人瞬间失去了声音,直直的向后倒去,几番滚动掉下了屋檐。

    为首的黑衣人见自己的兄弟接一连二被杀,脸上有些愠怒,他提刀而起,刀气纵横,花暮锦感到有股劲风扑面,脚下一凝,借着腰劲堪堪躲过,小臂却被划了一道小口,那黑衣人也未讨到好,被花暮锦反身折了手臂,只听“咔嚓”一声,他的手臂便被卸了下来。

    他将内力灌足折扇,倾力扫出,银针没入黑衣人肌肤,另一人也应声而倒,他倏地蹙眉,鼻尖传来了若有若无的气息,花暮锦暗道不好,忙屏息凝气,可是迟了一步,已有香粉入了体内,很快他便感到手腕发软。

    为首的黑衣人不知怎的躲过了他的银针,此刻只是捂着受伤的臂膀,看着已经逐渐吃力的花暮锦,提刀便要砍下。

    花暮锦侧身躲过,抬手摸出一只青玉簪,将最后一丝气力灌于簪子,“噗”的一声,鲜血飞溅,发簪穿过黑衣人的胸膛,而后掉落于瓦上,发出清脆的声音。黑衣人的瞳孔一缩,震惊的看向花暮锦,汩汩鲜血流出,很快浸透了他的黑衣,他颤抖着拿出什么,朝着天上一放,像是绚烂的烟花一般。

    花暮锦没来得及阻止他,他此刻浑身发软,怕是撑不了片刻,若是等对方的人来了,他必定跑不了,思及此,他将沾了血的青玉簪拾起,提气而走。

    -

    夏夜静默,漆黑的苍穹布满星星,偶有微风吹来,带着菡萏的香气,耳畔传来若有若无的蛙啼虫鸣。云卿姿今夜睡的极为不安稳,夜里醒了几次,现在倒是彻底睡不着了,于是出了闺房,倚在廊上的围栏上,遥望月色。

    花暮锦撑着力气,走于高墙,却不知怎的绕到了云府。

    他远远地便看见了云卿姿,她穿着中衣,肩上只披了件墨色稠杉,双臂撑在栏上。,三千青丝散落于肩,月光洒在她姣好的面容上,更让她平添了几分不染尘世的仙气,她头微微一侧,好似也看见了他,眸中满是疑惑和惊讶。

    花暮锦的心微微一动,只听身后隐隐传来声音,于是脚底提气,朝着云卿姿那便去了。

    云卿姿正疑惑着花暮锦怎么会出现在此处,只见他飞身而下,掠到她面前,轻巧的环住她的腰身,云卿姿还未反应过来,只听“咚”的一声,云卿姿被花暮锦扑倒在地,有双手将她的后脑稳稳托住,云卿姿想要张口,却被他打断,只听他压低了声音在云卿姿耳边道:“有人追我,别说话。”

    花暮锦微微低头,他感受到云卿姿此刻紧绷的身子,她在紧张,借着一丝光亮,他看见她瞪着好看的眼睛,嘴唇抿着,不由得有些想笑,因着他们现在的姿势,他可以闻到少女发丝的清香,是桂花味的梳头水。

    过了片刻,花暮锦感知安全后,忙起身,将云卿姿扶起来。云卿姿一起身便挣脱了他的手,往后退了几步,仿佛他是什么洪水猛兽。

    花暮锦摸摸鼻子,怎么说都是自己理亏,不怪小娘子怕他。

    “你…”云卿姿觉着有些惊骇,此刻也只剩下疑惑,且不说他大半夜不睡觉,也不知怎的跑到云府来的,更怪的是被人追杀,她瞥了眼花暮锦的手臂,鸦青色的外袍有了几道口子,血将衣衫染得颜色更深了些。

    还不待花暮锦回答,睡于小橱窗的岁桃揉着眼睛走了出来,见房内多了一人,惊得险些跳起来:“你是谁?做什么的!”

    眼见岁桃便要高声叫人,云卿姿忙拉住她:“这是世子殿下。”

    岁桃呆呆的看着花暮锦,满脸都是疑惑。云卿姿又道:“你去烧些热水,莫要惊动其他人,”她轻抿下唇,又顾念花暮锦的伤,道:“殿下受伤了,你去将纱布和烈酒找来。”

    吩咐完岁桃,云卿姿弯腰捡起方才掉落的稠杉,看着花暮锦道:“进来吧殿下。”

    花暮锦耸耸肩,跟着云卿姿进了屋内。云卿姿将屋内的油灯点上,原本昏暗的屋子一下子亮堂起来,云卿姿将稠杉随手搭在软塌上,又将小火炉上煨着的茶壶提了下来。

    他站在桌边不动,只是眼睛追随着云卿姿的身影而动,他看着云卿姿施施然倒水,拱了拱手道:“阿景,今夜之事,实属无奈之举。”

    云卿姿微微一愣,问他道:“你的伤…疼吗?”问完她便觉自己傻,那样长的一道口子怎会不疼。岁桃很快便将纱布烈酒端来,又偷偷看了两眼花暮锦才退下。

    他也愣住了,原以为她会生气,毕竟有些冒犯她,却未想到她关心他的伤势,一时间,花暮锦觉着本来有些疼的伤口也没什么感觉了,举着受伤的手臂向她展示道:“不疼,你瞧,还十分健壮!”

    说着他还向前走了几步,与她隔得十分近,淡淡的血气也涌进她的鼻尖,她微微蹙眉,正要说什么,只听头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她抬头一看,还未看清,便被花暮锦一把拉开。

    瓦片掉落于地面,发出清脆的声音,若不是花暮锦及时将她拉开,不然这瓦片就砸她头上了。

    她盯着地上的碎瓦片,不语,莫不是真如老道所说,她与花暮锦天生八字不合,是以,一遇上他便开始倒霉?

    云卿姿觉着,世子殿下是有些晦气在身上的。

    一下子掉落四五块瓦片,声音之大,楼下歇着的使女都醒了,一个个睡眼惺忪地爬起来,侍歌让她们都歇着,她去看看什么情况。一出门便见岁桃提着桶水往小厨房去,她忙问道:“你提水做什么?”

    岁桃喘了口气,“娘子让我烧的,许是世子要用。”她咧嘴笑道:“是翊王世子,侍歌姐姐你怎的醒了?”

    侍歌没答她,只摆摆手让岁桃去烧水,她边走边想,现在已是子初,世子殿下夜闯闺房是为何?还要热水,这又是作甚?倏地,侍歌想到了某种可能,她着急忙慌地朝楼上跑去,还险些被楼梯绊倒。

    推开门,只见花暮锦端正的坐着,云卿姿正在为他包扎,不是自己想象中的模样,她松了口气,将心收回了肚子里。

    云卿姿正替花暮锦包扎,听见声音抬眸,见是侍歌,有些错愕,“你怎的醒了?是了,方才瓦片掉了,吵醒你们了吧。”

    侍歌面上有些不自然,瞥了眼花暮锦,轻声道:“奴婢们听见动静,想着怕是野猫钻进娘子闺房,打碎盏子花瓶,却不想竟是世子殿下。”

    花暮锦听着蹙起了眉头,这话怎的听着倒像是暗讽他是野猫一般。云卿姿听她这话,只是笑笑,无奈地耸耸肩。

    “也不知怎的,我运气着实好,每回遇到殿下都有奇事发生,是吧殿下?”她忽的起了性子,有些阴阳怪气问着花暮锦。

    她弯着眉眼,手下却暗暗用力,不待花暮锦回答,便将纱布打了个极为漂亮的结。花暮锦由衷夸道:“阿景系的结还是如此好看,同旧时一般。”

    云卿姿一噎,白皙的耳尖悄悄爬上了一丝红晕,扭头将烈酒与纱布收起来,“侍歌,将这些拿下去罢,瓦片明早再收拾,现在仔细伤了手。”

    说完,她又坐下,给花暮锦又倒了杯水。

    “殿下千金之躯,外出还是多带些人,免得再被歹人所伤。”云卿姿看了眼他的手臂,意有所指。

    花暮锦端起茶盏喝了口水,闻言尴尬一咳,他将杯盏放下,温声问道:“阿景你莫不是在担忧我?”

    只见对面的人听到这话仿若呆住了,云卿姿感到额角跳了跳,有些无言以对。又看了眼天色,此刻怕是子正。她看着花暮锦,道:“天色不早了,怕是追杀殿下的人已然离去,我派人送殿下回府罢。”

    花暮锦笑了一下,暗自提气,药粉的药力此刻已尽数散去,倒是可以离开了。

    少年的一张脸生的俊美绝伦,一笑眼睛便更亮了些,嘴角的梨涡倒像是浸了蜜糖,叫人看着甜丝丝的,云卿姿垂下眸子不再看他,只听花暮锦清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不必着人送我,今夜多谢你,我走了。”

    说完,他又扫了眼云卿姿,便打开窗掠了出去,消失在了黑夜中。

    云卿姿望着花暮锦离去的窗子,陷入了沉思。

    今夜的夜遇,花暮锦应当不是被普通的歹人追杀,不然以他的身手怎会受伤,对方必然也是极强的,她目光落在桌上,方才花暮锦用过的杯盏还在那,证实这一切并非梦境。云卿姿摇了摇头,不再思索花暮锦之事,眼下出了件更离奇之事,好端端的,屋内摆放的汝窑天青色花瓶碎了,便是在花暮锦走之后碎的。

    云卿姿与侍歌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殿下真有些晦气在身上。

    康门街头,非觉与荥饯在此处等着。

    片刻后,只见巷口中走出一个身形修长的少年,非觉与荥饯连忙上前,见他手臂上绑着与他极为不符的漂亮蝴蝶结,非觉皱眉道:“殿下受伤了。”

    他摇头,“荥饯,如何?”

    荥饯上前道:“今夜藏于闹市的皆是青川那边的人,属下无能,没有捉到活口。”

    少年漂亮的眉毛一挑,语气有些冷意:“既然来了,便让他们全都有来无回。”

    -

    一大早,云卿姿便去睦元堂请安。而后又去了揽云居。

    “大娘子,昨夜不知怎的,我歇的那屋,瓦片竟掉了下来,怕是要请大娘子找人帮我修缮一番。”云卿姿请了安,便对温氏道。

    温氏忙问:“可伤着了?”见云卿姿摇头,她又道:“午后我便让人来修缮,若是屋子还有别的问题便让使女来报。”

    言罢,她又疑惑道:“好端端的,瓦片怎会掉,昨夜也没风啊。”

    云卿姿不语,昨夜是没风,倒是有八字不合之人,思及此,她又觉着有些好笑。

    待走时,温氏又叫住她。温氏将一封拜帖递给她,又问:“乞巧将至,王妃娘娘办了荷花宴,邀府内女眷去,我来问问你想不想去。”怕她不答应,又道:“京都城内唯翊王府有并蒂莲,我听齐妈妈说你儿时最喜欢翊王府的并蒂莲,想来也是多年未见,若不去看看?”

    云卿姿捏着拜帖思索片刻,见温氏真挚的神情,又想到这是温氏入门后第一次以云家主母的身份参加宴会,云卿鸾被禁足不能去,若是她也不去倒是显得温氏没了面子,想到此处,她有些心软,点头便应下了。

    “翊王府的并蒂莲并不是年年开,如此难得,多谢大娘子挂念。”

    如此,便是应下了。温氏闻言,心头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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