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卿姿一进来,薛小娘懒懒的招了招手,便有使女奉茶上来。

    “怎的去了一天?寺里人多吗?”

    云卿姿垂眸,吹了吹茶盏里飘着的茶叶,热气顺着鼻尖往上飘,她闻出来,这是今年才供的北苑先春。她沿着茶盏边缘轻轻抿了一口,这才抬眸。

    “还好,只是抄经书废了不少时辰。”她淡淡的笑着。

    薛小娘瞧着云卿姿脸上的笑,莫名觉得扎眼的很,她像是吃了一肚子的冰渣子,此刻浑身上下都是冷意:“到底不是你亲娘,你要记住,我才是你亲娘。你抄再多的经书,诵再多的佛,吃再多的斋,你也只是庶女,你也只能是我薛脂凝的女儿!”

    “你以为你做这些,谁又能抬举你?你爹爹?还是你妹妹?”

    她这话说的极为伤人,云卿姿就这样望着她,许久才冷笑一声:“祭奠母亲本就是作女儿的本分,我不为讨好谁,也不指望谁能抬举我。”

    话毕,薛小娘眉毛一抬,冷哼一声,也不再说什么,用手扶着额角,定定的看着她。

    云卿姿捏着盏子,半晌不说话,薛小娘蹙了蹙眉,“阿宓,留下来用晚饭吧。”她语气柔和了不少。

    “小娘自便,无景有事先回了。”云卿姿也不管她听了是什么反应,说完便走,不带一丝留恋。

    薛小娘看着云卿姿离去的背影,眼中闪过几丝冰冷,手往桌案上一搁,将茶盏碰到。茶水溅了一地,伺候的使女连忙拿帕子将薛小娘的手擦净。

    “她如今倒是见缝插针告诉我她小字唤无景,不是什么阿宓,”薛小娘冷笑一声,“阿宓这个名是她周岁便有了,这是说换就换的吗?想得美。”她冷森森地说着,荼白在一旁也不知接什么,好在薛小娘本就不需要他人回应附和,但凡她认定了什么事便死死咬住不松口。

    夜晚只带了些许凉意,云卿姿同侍歌慢慢走着,顺着月色漫步在青石板路上。路上偶尔遇上几个打着灯笼的使女,微风驶过,云卿姿拢了拢肩上的斗篷,倒春寒果真冷得厉害。

    二人沉默不语,脚步不急不缓的回了院子。

    过了几日,睦元堂突然派人传话来说温娘子来访,要各位娘子去见见。清谷觉得有些奇怪,替云卿姿绾发时便疑惑道:“这温家同我们家可没什么交情,最近来的勤了不说,今儿还得娘子亲去见,这算是哪门子的亲戚?况且,她这和离过的妇人叫未出阁的娘子总是瞧见,怕是有些不妥。”

    “你这话说得刻薄了些,不许再说。”云卿姿抬手拍拍清谷绾发的手,眼中带了分警告。

    整理钗环的岁桃听了玩笑道:“清谷姐姐太苛责了罢,若是和离过的妇人不能同未出阁的小娘子见面,那又有许多被休弃的妇人如何是好?难不成人人都去投庵堂?”

    清谷被她说得脸红,几旁的使女也低声笑着,侍歌也调侃道:“清谷小娘子,日后可万不能和离,不然你便不能见那些个待字闺中的小娘子了。”

    清谷羞得脸红,侍歌又在一旁招她,她让岁桃接了绾发,满屋子追着侍歌跑。见清谷半晌追不上侍歌,一屋子的使女笑得更甚。

    云卿姿收拾妥当了便去睦元堂,到时只见睦元堂一片欢声笑语。

    温娘子同苏大娘子正在说话,上座的云老太太乐呵呵的笑着;云舒菸倚在苏大娘子身上瞌睡;云舒窈坐在下首陪笑着,再往下便是云泠,怯怯的坐着,见她来了,点头微笑。

    云卿姿行礼后落座,云卿鸾也姗姗来迟,她见同云老太太说笑的温娘子,眉头一挑,眼中闪烁着几分不悦,但依旧规规矩矩的行礼。

    “好端端的,这温娘子怎的又来了?三天两头来一趟,莫不是谁家又开马球会了?还是把我们家当茶馆了,闲了便来坐,不闲也来坐。”云卿鸾一落座便同云卿姿咬耳朵,说的话含了十分抱怨。

    云卿姿微愣,语气沾了些凉意:“卿鸾,悄声些。”又道:“来者是客,切不可如此无礼,况且这是二婶的闺中密友,祖母以礼相待,我们也不可坏了礼数。

    她说完,云卿鸾愤愤看了眼温娘子,压低了声音道;“便是二婶的好友,和我们大房又有什么干系?我们还得巴巴的来见她,前几次来我也没听谁让我们来见,这其中,指不定有什么猫腻呢!”

    “况且,这温娘子回京那日我们便在长街上见过了,若说不正式,那孙家插花宴,赵家马球会,便是那江家、张家办的什么诗会也是时常见到,怎的回了家还得来见?”云卿鸾急急地说。

    云卿姿张了张嘴,还未说话,上座的云老太太便便道:“无景,卿鸾,你们俩个小丫头嘀嘀咕咕地在说些什么?”

    云老太太早便注意到了云卿鸾的小动作,原是不打算说什么,只是见云卿鸾面色严肃抓着云卿姿半晌了,这才开口。

    二人一时怔住,云卿姿反应快些,忙笑道:“祖母勿怪,这丫头缠着要我给她绣方帕子呢。”云卿鸾听了忙附和,云老太太将信将疑,这便才搪塞过去。

    坐于云老太太身旁的温娘子听着云卿鸾想要帕子,想了下,开口道:“六娘子若想要绣帕,我可绣几方送与小娘子。”

    云卿鸾没想到她会突然开口,且语气中有些示好的意味在里头,她求助般看了眼云卿姿,见对方摇头,她方道:“娘子远来是客,怎的好劳烦娘子,若我应下,祖母怕是要骂我没规矩了。”

    温娘子讪讪一笑,颇有些歉意的看向老太太,下头的小辈们面面相觑,她示好的样子过于明显,便是最小的云泠也瞧出来了。

    老太太拉过她的手,柔声道:“她们女儿家针线活不好,便是平日里头躲懒偷闲,你且不能助着她们的脾气。我家里头的女孩子便没有谁的女红拿得出手。”

    苏大娘子听了忙附和道:“是这样,家里几个女孩子针线真真是一个赛着一个丑,便是前两日,我让菸儿绣对鸳鸯,她绣出来的鸭子不似鸭子,鸳鸯不似鸳鸯,还梗着脖子非说是鸳鸯,弄得我真是哭笑不得。”

    “便是她几个姐姐,女红也是一塌糊涂,想来是我云家的孩子命里没有“精通女红”这几个字呢!”苏大娘子笑着调侃着,云舒菸也早醒了瞌睡,听着母亲调侃自己,有些羞涩的躲在云舒窈怀里。

    她瓮声瓮气的解释着:“哪有那么丑,还是有些像鸳鸯的。”

    众人听了她这话,笑得更甚,云卿姿云卿鸾也忍不住弯了嘴角;云舒窈笑着身子直颤,还得扶着云舒菸;云泠抿着嘴小声地笑,见云舒菸瞪她,又不敢笑。

    这番玩笑话化去了温娘子的尴尬。众人聚在一起又闲扯了些,云卿姿吃了一杯茶,同云舒窈和云卿鸾聊了会。又过了会,使女来传话说是饭摆在偏厅,请众人移步。

    云老太太笑着让众人移步去偏厅,苏大娘子和温娘子一人一边馋着云老太太,云老太太一脸慈爱的拍着温娘子的手。

    因不是家宴,云笺和云言听说是温娘子来做客,不便与她们同席,便都在自己院里吃了。倒是云家四郎君被云言遣来。

    四郎君云钰舒与云舒窈乃是双生子,模样也极为相似。才十六的年纪,便已是身躯凛凛,淑人君子。只是此刻饭桌上只有他一位男子,倒是有些坐立不安,尴尬不已。匆匆用过,便拱手相退,“祖母,孙儿告退。”

    云老太太有些不悦,“客人未走,你怎可先人离去?礼数何在?”

    云钰舒涨红了脸,垂着头又坐了回去。云家娘子都面面相觑,云舒窈心疼哥哥,张了张口,最后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让布菜的使女盛了碗汤给云钰舒。

    饭桌上一时只剩碗筷碰撞的声响,苏大娘子起身盛了一碗汤给云老太太,又笑道:“母亲,钰哥儿年纪小,用饭快,这会儿坐着也是无事,不若让他先回去吧。”又开玩笑似的道:“他个郎君坐在这,倒也是浑身不自在,还不如让他回去陪弟弟玩儿。”

    温娘子也忙道:“是啊,老太太,您不是要看剪花灯吗?吃完饭,我就让使女给您拿。”

    云舒窈见此又忙附和几句,云老太太又看了几眼云钰舒,见他确实不自在,便摆手让他回去了。

    云卿鸾见此,趁上面热闹,歪头对云卿姿道:“瞧祖母这样,是怕四哥儿先走,落了温娘子的面儿吗?”顿了顿又道:“自打温娘子今日一落座,祖母的眼珠子便好似长在她身上一样,在堂屋便如此护着,现吃个饭也闹得不得安宁,非得让四哥儿陪着,这是个什么礼数?我倒是不懂了。”

    一旁的云泠也听到了云卿鸾所说,扯了扯她的袖子,悄声道:“六姐姐,慎言呀。”

    她转头冲云泠笑笑,云卿姿瞪了她一眼,“八妹妹都晓得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偏就你,心里憋不住话。快些用饭,有什么话回去说。”

    云卿鸾咬着筷子,眼带笑意,轻快道:“好,都听阿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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