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理员,你到底是谁?”

    犀利的问题让面积不大的公寓陷入死寂,电视机里喜剧演员精彩的表演逗得观众哈哈大笑,赖川黄泉却只觉得笑声刺耳。

    管理员缓缓吐出一口气,向来生冷的语气也软化几分:「你进步很大。」

    “我要的不是夸赞,”赖川黄泉拧眉,“管理员,你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个。”

    但不管赖川黄泉如何盘问,管理员都选择避而不答。

    ——「1107,我是谁并不重要。我的身份不会影响你完成任务,我也不会伤害你。」

    这是管理员关于身份给出的唯一回答。

    管理员避而不谈的行为让赖川黄泉很是恼火,但转念一想,没有人喜欢被窥探隐私。也许管理员内心深处藏着什么秘密,甚至可以说是痛苦的回忆。

    如果管理员的过去确实与赖川黄泉的任务无关,过分追究反而会使管理员重新回忆起不堪忍受的痛苦。

    但还是很不爽!

    太过生气,以至于赖川黄泉直接开启了针对管理员的屏蔽。

    管理员的权限绝对高于员工,但某一点除外——即便是管理局的员工,在任务过程中也不可避免地存在沐浴更衣需求,所以员工在任务过程中可以主动关闭传递向管理员的画面与声音。

    可以简单理解为员工在执行任务过程中会全程暴露在监控探头下,但员工可以主动掐断传输信号。

    但相对应的,如果员工长时间切断画面,管理员有权拒绝提供辅助,甚至可以无视任务进度把员工强制抽离。

    这是赖川黄泉第一次对管理员开启屏蔽,她用力揉着怀里的枕头,气鼓鼓切断了一切声音画面。既然管理员不愿意告诉她,那她就自己查。

    萩原研二回来时,赖川黄泉已经坐在沙发上气鼓鼓抱着枕头咬。她用被子罩住身子,蜷缩成一团就像个披着厚斗篷的老巫婆。

    萩原研二蹙眉挂起个无奈的笑,声音温柔甜腻:“软面包,我回来了哦。”

    赖川黄泉无精打采地瞥了眼门口的男人:“哦,欢迎回来。”

    “怎么啦,”萩原研二把关东煮放在桌上,随即紧挨着赖川黄泉在沙发上落座,“我的软面包都快鼓成一团了。”

    说罢,萩原研二把赖川黄泉拉进怀里,从身后环抱着缩在被子里的黄泉。他隔着棉被用下颚不停蹭赖川黄泉的发,手臂也渐渐收紧。

    赖川黄泉正在气头上,她原本没打算搭理萩原研二。但被以蜷缩成一团的姿势抱进怀,她被锁住了关节,完全动不了。萩原研二不仅没有见好就收,反而得寸进尺地抱着赖川黄泉蹭个不停,就好像他抱着的是一个超级柔软的解压抱枕。

    良久,赖川黄泉终于扭着身子蠕动两下:“研二,你抱得太紧,我腿麻了。”

    “抱歉抱歉,这就把软面包放下来”萩原研二满脸歉意地把赖川黄泉从怀里放下,但不等赖川黄泉活动肌肉,害她血液不畅的家伙就笑眯眯地掐上她的痒痒肉:“咯吱咯吱。”

    赖川黄泉被挠得笑个不停,在沙发上扭得像尾离水的鱼。

    “等一下!研二你快住手!”

    “我要生气了哦!”

    “都说了快住手!你这个笨蛋!”

    等萩原研二收手,赖川黄泉趴在沙发上不停喘着粗气,早被挠得没了脾气。

    萩原研二嘿嘿一笑,从袋子里翻出刚买的白桃樱花奶:“这可是我跑了三家便利店才抢到的最新款。”

    他插上吸管递到赖川黄泉嘴边:“来,啊~”

    赖川黄泉从沙发上坐起身,她气鼓鼓盯着嘴边的牛奶看了好一会,冷哼一声,才张嘴咬住吸管。

    白桃樱花是季节限定的爆款,味道更是绝到每次上架都能被迅速卖空。赖川黄泉含着吸管,一双杏眼也从最初气鼓鼓的模样逐渐瞪圆,眼底也似夜空般闪烁起璀璨的星光。

    萩原研二低头看着面前仓鼠一样鼓着腮帮的女人,莫名觉得开心。他目光温柔,想笑又不敢笑得太开,不然好不容易才消气的软面包一定会喊着“你是不是在笑话我”的台词,狠狠揪他的脸。

    牛奶被一点点吸光,空掉的牛奶盒发出滋滋滋的声音。赖川黄泉含着吸管亮起眸子,疯狂摆动着身后不存在的小尾巴。

    感觉像在投喂一只可爱又好哄的白色小博美。

    萩原研二笑着歪头:“降谷零他们搞定事情后会主动联系我们的。明天中午一起去医院看望小阵平,晚上带你去看电影?”

    赖川黄泉吐出再也吸不出一滴牛奶的吸管,终于绽放出灿烂的笑颜:“好。”

    ……

    两天后,松田阵平出院了。

    这期间管理员有尝试联系赖川黄泉,但她装作听不见,任管理员如何呼唤都不做理睬。

    萩原研二刚把白车在医院停车场停稳,松田阵平已经拎着包拉开副驾驶车门。

    经过三天住院治疗,松田阵平已经脱离中毒状态,恢复了往日的精神气。但他此时还是脸色泛白,嘴唇发干,看上去像是大病初愈。

    松田阵平扣上安全带,随手把外套丢向后座。后排中央,赖川黄泉正抱着热乎的便当盒坐在那里。

    松田阵平丢外套时还没反应过来,但他在把头转向前挡风玻璃两秒后,突然意识到什么。

    刚离开住院部病床的男人一个猛回头,死死盯着赖川黄泉手中的便当,一脸窒息:“喂喂,你们其实是想把我再送回去吧!”

    赖川黄泉看向松田阵平:“如果我说这份便当是我花了好几个小时特意为你准备的,你会全部吃掉吗。”

    本以为松田阵平会直接拒绝,但他只是抽动两下嘴角,挂着惊恐的表情,沉默了。

    赖川黄泉:?

    赖川黄泉:“你居然迟疑了,我还以为你会毫不犹豫直接拒绝。”

    松田阵平被点醒般猛地顿住身子,随即把头扭朝窗外:“谁要吃你做的便当,萩都不吃。”

    车上另外两人:??

    已经把车开上大路的萩原研二睨了眼后视镜里已经鼓起腮帮的软面包,满脸无奈。这两个幼稚鬼的战争,为什么要带上他。而且松田这话说的……虽然知道松田阵平不是那个意思,但萩原研二感觉自己被比成了一条狗。

    “其实是给公安部准备的。”

    萩原研二耸肩,向松田阵平认真讲述了他住院这几天发生的事。

    “小降谷已经利用那次契机顺利和组织产生联系,琴酒也没能拿到5o。但遗憾的是那位失联的警官已经被确认牺牲了。”

    松田阵平也睨了眼倒映在后视镜里女人的身影:“那给公安部准备的便当?”

    萩原研二继续道:“小降谷抓到了5o的幕后人,但是对方嘴很硬,公安部审了一天一夜都没能问出个名堂来。软面包知道了就主动请缨喽。”

    萩原研二没有直接了当说出便当的作用,但松田阵平还是在一瞬间意识到了真相。

    他从烟盒里挤出根香烟叼在嘴边,没有点燃:“呵,还真是期待呢,那位5o幕后人的反应。”

    车子驶入警视厅地下停车场时,风见裕也已经等在了那里。

    萩原研二用手在嘴边支成个喇叭:“软面包加油,尽量速战速决,我们等你一起去吃晚饭。”

    “知道啦。”

    赖川黄泉跟着风见裕也从后门进入公安部时,降谷零已经等候在那里。

    降谷零一页页翻阅手上的资料,见赖川黄泉拎着便当出现,他疑惑皱眉:“便当?你就打算用这个审人?”

    赖川黄泉不爽瘪嘴,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在尝过一次自己亲手制作的饭菜后,赖川黄泉十分肯定这份便当一定能让犯人乖乖招供。

    思至此,赖川黄泉摸着鼻子,闷闷出声:“放心好了,我这份便当可是能让犯人乖乖口吐真言的黄泉便当。”

    但降谷零误会了赖川黄泉的意思,他以为又是什么能强行改变规则的技能,于是露出个松了一口气的表情:“那就拜托你了。”

    降谷零合上手里的资料:“我已经帮你办好了协助人的身份,今后如果有需要,你只消和我说一声就行。在程序准许的情况下进入公安部,就绝对不会有人怀疑或者干涉你。”

    “我已经让人驱散了审讯室所有人,也关闭了监控。这边就拜托你了,我手上还有急事不能多待。”

    降谷零拎起椅背上的外套:“有事随时联络,我先走了。”

    但降谷零才只来得及穿上外套,赖川黄泉就喊住了他:“降谷先生,你能不能认出警察厅所有人的脸。”

    “嗯?”降谷零顿住动作,疑惑回望向赖川黄泉,“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赖川黄泉蹙眉,没有细说:“发生了一点让我非常在意的事。”

    这要是放在以前,降谷零一定会刨根问题追究出个所以然。但他既然选择了相信松田阵平他们,选择了信任赖川黄泉,就不会再去过多追问。

    相互信任的朋友之间,在不涉及国家和百姓安危的情况下,应该彼此适当留出一点空间。

    降谷零捏着稍加回忆,认真答道:“以我目前的职位,还不够资格调阅所有警察厅人员的资料。就连我的直系上司也是不够格的。不过再往上一级,应该就可以调阅整个警察厅的资料了。”

    “这样啊。”

    赖川黄泉捏着下巴若有所思。她不可能有机会接触警察厅,但能帮忙的唯一人选就在眼前。

    赖川黄泉垫起脚尖示意降谷零弯腰,匐在他耳边用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音量小声道:“我的管理员很可能曾是警察厅高层,级别在能认全所有警察厅人员的脸的阶层。”

    降谷零直起身稍作思考:“我会帮你多留意的。”

    他看向赖川黄泉:“没有其他疑问的话我先走了。风见,带赖川小姐去审讯室。”

    亮着白光的审讯室内,5o的幕后人已经被手铐铐在座位上。房门被推开,5o幕后人——现在身份是犯罪嫌疑人的男人抬头冷冷瞥了眼入口,随即皱眉,露出个疑惑的表情。

    率先跨进审讯室的是提着便当的赖川黄泉。她穿着洛丽塔风的红色小礼裙,脚下踩着圆头小皮鞋,红缎带扎起两个小揪揪,怎么看都不像公安部的人。

    但先前负责审问的长着奇怪眉毛的警员风见裕也恭恭敬敬地跟在她身后,举手投足间尽是拘谨,让人不禁联想起被上级领导视察工作情况时拘束的下属。

    这个女人……难道是公安部的小高官?

    嫌犯暗自震惊,心想还真是人不可貌相,这样年轻的女人居然能做到公安部中高层的位置,想必一定是职业组里的精英。他这个时候还没意识到,做人不仅不能以貌取人,还不能光凭外貌判断食物的味道。

    嫌犯原本以为又会是一场斗智斗勇的争锋,赖川黄泉一定会用各种计谋从他嘴里撬出信息。但在看到被风见裕也拎在手里的榨汁机和大口径塑料漏斗时,嫌犯沉默了。他拧眉,视线在风见裕也手上的道具和赖川黄泉放在审讯桌上的便当盒间来回扫。随即他一副地铁老头看手机脸,歪着头缓缓挤出个问号。

    其实不光嫌犯看不懂赖川黄泉的操作,负责打下手的风见裕也同样一头雾水。

    但赖川黄泉完全不在乎这两人都想些什么,她双手抱臂自信满满:“风见,把榨汁机的电插上。”

    “好的。”

    下一秒,赖川黄泉揭开榨汁机的盖子,把便当全部倒了进去。

    金属刀片飞速转动时发出嗡嗡巨响,菜饭在一警一犯充满质疑地注视下逐渐变成浆糊一样黏糊糊的东西。

    赖川黄泉拎起桌上的塑料漏斗,上前两步直接一把掐住嫌疑人的下颚关节,逼迫他张开嘴。

    大口径漏斗的垂柄很长,嫌犯在被赖川黄泉用漏斗捅进喉咙深处时,干呕一声,瞪大眼睛被迫看向掉在天花板刺眼的灯光。

    男人不知道赖川黄泉到底在搞些什么鬼。直觉告诉他,赖川黄泉打算把榨汁机里的东西倒进他嘴里。但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男人心想,从那份便当被嚼碎前的精美程度判断,就算现如今被搅成了面糊一样的东西,应该也不会难吃到哪里去。

    但不详的预感已经开始在心底酝酿。

    “风见,”赖川黄泉扭头看向已经呆站在原地的男人,“帮我固定住他,我要把真言便当灌进去了。”

    “哦哦,是!”

    风见裕也迅速回神,他上前两步用手指掐住男人的下颚关节,防止对方低头吐出嘴里的塑料漏斗。

    赖川黄泉则慢条斯理地把榨汁机透明杯壁的部分从底座拆离。她拧开盖子,倾斜杯壁,粘稠的食物被倒进漏斗。

    “想好要老实交代了就跺三下地板,”赖川黄泉歪头,面无表情道:“还有记得不要用嘴呼吸,不然可能会被呛死。”

    她不在乎男人会不会难受,在了解过5o的作用原理及危害后,她巴不得亲自把男人套进麻袋里暴打一顿。研制贩卖毒品的人都该下油锅,最好死无葬身之地。

    食物顺着管壁缓缓划进食道,男人起初还试图挣扎,但他手脚都被铐住,下颚也被风见裕也控制着高高仰起。当食物顺着漏斗滑向食道时,他除了主动吞咽,别无他法。

    但在第一口饭顺着食道滑入胃部后,男人瞪大眼睛面露惊恐,仿佛看到死去的曾祖父在朝他招手。

    这是什么鬼东西!

    虽说会厌区域和咽部粘膜上皮也分布着味蕾,但被搅得细碎的便当比臭鸡蛋味的硫化氢还带劲。这种感受就好像一口气咽下整整两条芥末酱,味道顺着食道一路反向小舌,弥漫进整个鼻腔和口腔。只是从胃里反上来的不是腥辣味,是炎炎夏日丢弃在潮湿角落发霉了三天的海鱼的味道。不,比那还可怕,是死亡的气息。

    脸上崩起无数青筋,眼泪也被呛出来。男人仰长了脖子,灰白的脸上写满生不如死。

    风见裕也掐着男人的下颚,莫名有种赖川黄泉在给鹅强行灌食的既视感。

    小时候他去乡下奶奶家玩时,奶奶掐着闹绝食的大白鹅的脖子,用漏斗往它脖子里塞玉米粒时的场景和眼前的画面一模一样。

    风见裕也咽了口唾沫,总感觉他刚刚好像看到一缕残魂从男人嘴里飘了出来。

    风见裕也不理解。不就是一份便当吗,被灌食的感觉虽然痛苦,但也不至于露出这种恨不得原地撞死的表情。

    但联想到赖川黄泉展示过的奇怪招式,风见裕也倏然不自信了。

    赖川黄泉喂嫌犯吃的应该只是便当……吧。

    犹豫良久,风见裕也吞了口唾沫,小声确认道:“赖川小姐,他不会被我们给弄死吧。”

    赖川黄泉挑起下巴,露出个自信满满的笑:“放心好了。”

    闻言,风见裕也松了一口气。

    结果谁曾想,赖川黄泉又立马补充了一句:“看他表现吧,要是能早点想通决定坦白,应该就不会死。”

    风见裕也:???

    应该不会死!?

    审讯不当导致嫌犯死亡可是重罪!赖川小姐您可别玩我啊!!

    啊……魂魄,真的从嫌犯嘴里飘出来了……

    这一天,风见裕也审讯得格外顺利,嫌犯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但不知为何,嫌犯只要看到色香俱全的精美便当——哪怕是警视厅提供的便当——他立刻蜷缩进角落,挠着墙壁边哭边嚎,三个人都拉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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