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想昨日餐桌上的诡异氛围,赵海生顿觉生无可恋,她无神望天,思考着应该怎么和谐地解决问题,可惜计划与现实总有意外阻碍,越担心什么越会发生什么,墨菲定律,干脆什么也不想。

    接近城楼的时候,赵海生中断思考,视线望向千米外的战区,间歇性爆炸伴随着层层浓烟和激战声。就在两小时前,政府指挥官在堡内发表完一通慷慨激昂的演讲,斯诺作为随行记者与军队同行,克里斯蒂娜也去了,告别之前郑重其事地解释:“我宁愿去前线打仗,也不想碰见里兰,真是太尴尬了。”

    赵海生很想回句:“其实他也去,只不过不同批次。”但不知为何,没当场说明白,一是觉得蒂娜的反应很新鲜,二是懒得解释,反正多种原因。

    当时凌晨五点三十四分,斯诺哭哭凄凄的装模作样说什么如果我们发生意外可能以后就见不到了。赵海生露出一脸非常嫌弃的表情,却只能装模作样地抱了抱斯诺:“来生再见,亲爱的。”

    斯诺止住哭腔,怨瞪她眼。

    目送两人随军离开营地时,瞥见集结队队尾的程易山,他站在原地,正低头整理军帽褶皱,男人肩头背着把步/枪,腰兜配着短/枪、炸/弹、匕首、弹夹包,填充子弹完毕,将枪塞回裤兜,抬眼见到她。

    赵海生抛给他一东西,程易山单手举起正巧握住,摊开掌心,是颗软糖。

    程易山没说谢谢,掌心裹着软糖:“你起得挺早。”

    赵海生平静点头,举步走向他:“还是还给我吧。”伸手就要拿走,男人面不改色塞进自己衣兜,她抢了个空,瞥他眼,程易山干巴说道:“我的了。”

    她说:“那你提什么起早,我当然能起早。”

    他两手正规地戴上军帽:“我比较喜欢就事论事。”

    赵海生气得笑声:“敢情你昨晚就事论事似的。”

    程易山沉默良久,目光幽幽地望向她:“我差点忘了。”

    她慢慢咽住,掏出手机冷静回拨电话:“嗨亲爱的蒂娜,你一定要注意安全,等结束了我请你吃炙牛肉,当然说话算话,到时候带上斯诺。”觉得话术和动作毫无破绽可察,准备离开。

    程易山说:“你手机又拿反了。”

    赵海生把手机放眼前瞧了瞧,还真拿反了,等等,他为什么说又。

    程易山见她似乎要将手机戳出一个洞来的固执表情,想笑,忍住了,前方队友喊他,他扬手打了手势,往前跨两步,结果原路折回,掌心覆在她脑门上蹭了蹭:“结束了请你吃。”

    赵海生当时话不过脑:“我要两份。”

    他笑着回答:“多少都行。”

    时过一日,已是凌晨,大眼睛汉斯说今日就能拿定北城,战友调侃他站着说话不腰疼,汉斯没反驳,说实话,他是个安静又懂事的小伙子,在部队并不是受欺负的那种类型,反倒是类似吉祥物的东西,麦哲伦对此表示同意,说那小伙子的眼睛比姑娘还要楚楚动人,不是团宠是什么。

    这句话惹了汉斯脾气,当时瞥他眼:“麦哲伦中士,我是战友,不是吉祥物。”

    麦哲伦哈哈笑着,将衣兜里的结婚照攥在掌心里深情瞧着:“我妻子倒是赞美过你的眼睛,我可真嫉妒你。”

    汉斯说:“这种恩爱话请留着回去和你妻子唠叨。”

    他们听见空中突然一声轰鸣呼啸而过,连一声“趴下!”都来不及喊出口,两架敌军战斗机如鹰朝着地面疯狂横扫,地面被炸得粉碎,很多人根本来不及躲避,他们躲进建筑物里四肢趴地,警鸣彻响,天空的飞机去了又折回来,机枪扫射,灰尘朦胧里血雾漫漫,根据地只有二成防守士兵,剩余的都躺在医疗棚里,高炮兵似乎总算清醒,炮弹准确命中一架战机,而另一架丢了几桶毒气后迅速飞离。

    赵海生靠在残垣断壁里握了握颤抖的手,她短暂地失去了听觉,视线模糊片刻,却见毒雾已蔓延至脚边,汉斯刚才为了保护她被炸得深度昏迷,她扯下汉斯腰间的防毒面具帮他戴上,深吸了口气,侧目望向洞外,前线战区已经停火,看来他们已经结束了,安鲁军气急败坏,用了最后弹药偷袭主营地,企图两败俱伤,她能理解这种感受,就好比小时候你抢我的零食,我没成功要回来,最后撕烂你暑假作业的凄凉故事。

    久而久之,躲在建筑物里的士兵接连昏倒,他们脸色病殃殃的,爬着躲避毒气,闷热火焰散发出刺鼻黑烟,充斥着整个身体,赵海生也不慎吸了有毒气体,导致脑袋沉重心肺犹如挤着什么过期物质让她直犯恶心。

    天布厚云,寒雨跌雾,毒气这才逐渐消减,此时前线部队集结营救后方战友,赵海生撑着精神力朝外面呼喊:“这里有人!这里有人!”

    返程的蒂娜找到她,上前一把拥住:“你没事吧奈尔。”

    赵海生摇头:“蒂娜,汉斯他伤得很严重。”她握住克里斯蒂娜的肩膀,面目平静,“我没事,快找人救他。”汉斯被担去医疗棚急救,医生说他失血过多,急需输血,蒂娜是同血型,就去了,留下斯诺照顾她,斯诺给她喂水,她不想喝,斯诺有些急,说你这种状态不喝怎么行。她扶墙站起,见硝烟滚滚的烈火被雨水冲刷殆尽,举手抹了抹脸道:“如果有事我早躺着了,轮得着在这里撑着。”

    斯诺后知后觉回答:“是这样没错,但蒂娜不放心。”

    “蒂娜不是被狠撞了脑袋吗,你带她去瑞尔医生那里瞧瞧脑壳。”赵海生手叉腰杆子活络筋骨,“我算好了,放心。”

    透过重叠烟尘,她看见两个人搭着某位士兵从面前急速跑过,听觉已恢复正常,周遭闹乱声阵阵敲击着脑袋。黑幕降临,周遭起了火堆,斯诺去了医疗棚帮忙,赵海生失力地跌回原位,想想自己确实说了大话,今天这毒气比以前猛了。

    “奈尔?”

    熟悉嗓音从头顶轻窜进耳朵,一只手悄悄搭在了她眉心处,赵海生迟疑昂首,见程易山半蹲在眼前,正面色凝重地探测体温。“我没事。”话音刚落,她立马低头捂嘴,眼睛瞪得很大,一层水幕划过眼帘,胃部正翻江倒海。

    程易山见她那脸苍白,语气逐渐低沉:“这还没事?”两臂将人打横抱起,大步跨赶往医疗室,他走得快且稳当,怀里的赵海生没有丝毫摇晃感,只觉得暖和,当时神经松弛,重拾倦意后沉沉睡了过去。

    林毓正对病情进行初步诊断,程易山抱着一人走进办公室:“林毓,帮我看看。”

    林毓观察瞳孔缩放,接着是心脏跳动频率和口舌黑化程度,打了血清后,抽血让护士拿去做了化验:“没什么大碍,她吸得少。”

    程易山问:“但她没醒。”

    “都被炮弹吓到了还不赶紧让人睡会儿?”林毓有些看傻子的眼神,“你这兵怎么越当越糊涂了。”

    程易山回答:“……不好意思。”

    林毓笑着说:“反正这里暂时没什么人住进来,就让她躺在这里吧,一会儿我让人来打点滴,大概明天就能恢复。”

    程易山问:“这么快?”

    “程易山,她只是轻微中毒。”林毓将钢笔塞进衣兜,“既然结束了就回去好好休息,我刚好饿了,咱先去吃点东西。”

    十五分钟后,医护人员进来准备输液,在选择血管准备静脉穿刺时,赵海生冷不丁张嘴问她句:“你们林医生和里兰中尉的关系似乎很好。”实习姑娘吓得差点儿扎错位置,嘴里嘟囔句上帝请保佑我,再开始仔细地找血管预备针刺:“林医生和中尉的关系确实很亲密,他们一块从中国来的,似乎认识好几年了。”

    赵海生睁开眼,噢声。

    实习姑娘有些惊讶地问:“你不难受了吗?”

    赵海生嗯声,半坐起来,见她还没找准位置,只能抽手捏住针头,瞧了手腕血管后才慢慢扎进去:“行了吗?”把手递给实习姑娘看,实习姑娘点点头,目光带着敬意,边用胶布稳妥固定,边多嘴回答:“我们都说他们俩天生一对,以后肯定会在一起,奈尔你都看出来他们之间气氛很微妙是不是?”实习姑娘咧嘴笑起啦,“他们真得注意一下了。”

    赵海生越听越不得劲,又抽手拔了输液管。

    实习姑娘愣在原地:“你在做……做什么?”

    赵海生漫不经心道:“我这情况不需要输液,放心吧,我得回去了,你也注意休息。”

    实习姑娘正后知后觉地点头,转身却见程易山站在门口,她举手惊讶地捂住嘴巴:“中尉。”

    程易山说:“多谢帮忙。”

    “不用谢,这是我的职责。”护士总算注意到中尉的视线都集中在奈尔身上,识趣离开,“我先走了,你们慢慢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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