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洁白的病床上静静地躺着一个面色苍白的青年,点滴里的液体顺着细长的输液管缓缓地输送进病人的血管里,维持着病人基本的生理需求。
两天了,沈安折还没有醒来,徐行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一双黝黑的眼瞳静静地注视着那病床上熟睡的青年,眼底藏着晦暗的眸光。
“徐行,你在这儿守了两天了,回去歇歇吧,这儿还有我们看着呢。”
一只手轻轻地拍了拍徐行的肩膀,徐行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一转头,涂闻峰他们几个人已经站在了病房里。
“闻峰说得没错,”孔悠看着病床边如同雕塑一般一动不动的徐行,道,“徐行,你也别太担心了,灵医那边都说安折已经脱离危险了,现在醒过来只是时间问题。”
“你还是回去睡会儿吧,你要是折腾坏了了身体怎么办?”
“你们知道吗?当时是他救了我……”徐行回头看了一眼沉睡的沈安折,低声道,“如果不是因为他推了我一把,躺在这里的人本来应该是我……”
“他本可以躲开的……”
“……”
徐行此话一出,病房里又是一阵沉默。
虽然沈安折送灵医送得及时,保住了性命,可戚阳那一掌毕竟是打在了沈安折的魂魄上,即使身体看起来并无大碍,魂魄也受了重创,沈安折什么时候醒得过来医生心里也没数。
这样的重伤,哪怕就是醒过来了,以后会不会对沈安折的身体留下后遗症也是个未知数。
“妈的!都怪那个戚阳!要不是他……”
沉默了许久之后,任明朗终于受不了这么一种沉重的气氛,打破了这个死寂的氛围。
“这件事闹得很大,张大师得知自己的爱徒受了重伤,已经在过来的路上了,道盟那边也正在审理这件事情,戚阳那小子跑不了,他那张天师证肯定是保不住了,他的少主之位还能不能坐得稳也不好说……”孔悠道。
“可是这也太气人了!安折被伤成这个样子,戚阳那混蛋却只是被吊销个天师证……”任明朗气愤地手指握得咯咯作响。
“大哥,除了吊销个天师证你还想怎么样?拔了他的灵骨毁了他的灵田?”奉祠拍了拍任明朗的肩膀,道,“毕竟他爹是现在戚家的家主呢,打狗还要看主人,我看就是吊销个天师证估计也得费上不少劲儿……”
“唉,大家都别说了,我们一大堆人挤在在这里吵吵闹闹的,反而不利于安折静养了。”涂闻峰叹了口气,对众人道。
“没错,我们一大群人在这里倒像一群无头苍蝇似的。”孔悠点点头,“这样吧,我们轮流在这里照顾安折,等安折醒了就立刻通知其他人。”
“这样确实是最好的办法了,”涂闻峰赞同道,“这里我先来看着,明天你们其中一个人再来替我。”
“而徐行你现在就好好回去休息,别把自己累倒了,不然等安折醒了,他也是要担心的。”
“……好吧。”
徐行又回头深深地看了沈安折一眼,最终还是在大家的劝说下离开了。
他其实并不想离开,沈安折因他而受伤,他无论如何都想要守着对方醒来,可是他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徐行离开医院的时候,已经是半夜十一点多了,这个医院是青檀大学的附属医院,里面有专门为玄门人士所设的灵医科室,离青檀大学并不算远,走上几百米就是学校了。
戚惑死了之后他的房间就空了,如今沈安折在医院里昏迷着,涂闻峰又在医院照顾他,徐行他们这个套间就一个人也没有了。
徐行回到宿舍,套间里没有开灯,整个套间黑漆漆的,他也懒得去开,直接拿着钥匙就摸黑去开自己的房间门。
转动钥匙开门的一瞬间,他突然感觉有一丝不对劲,他回头一看,黑暗中的沙发上,一个曼妙的身姿正坐在自己背后的沙发上。
“哈喽,小帅哥~”
夜色迷蒙,徐行甚至来不及看清那黑影的脸,那黑影突然消失,下一秒又直接出现在了徐行的面前。
“这么晚才回来,可让奴家等了好久……”
这是一个美艳妖冶到了极致的女人,媚眼如丝,红唇似火,长发撩人,酥胸半露,靠近徐行时浑身还散发着奇异的香气。
然而徐行不仅不喜欢她靠近自己时突如其来的“凶器”,也不喜欢那让人一闻仿佛就能勾走人魂魄的体香。
他下意识地退后,可是身后就是紧锁的门板,他退无可退,索性就这样站着,冷眼看向这媚得极致的女人。
“这里可是青檀大学宿舍,禁制阵法数不胜数,你倒是胆子挺大,敢跑到这里来找我……”
“奴家本无实体,在那混沌中沉睡了上千年,是你的欲望唤醒了奴家。”
“奴家因你的渴求而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奴家就是你的心魔,就这些普普通通的辟邪法阵,如何拦得住奴家?”
“我从未渴求过你,你怕是弄错了。”
“没有吗?”女人听后捂嘴大笑,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
她反问道,“在你被欺侮辱骂的时候你没想过报仇吗?在他的眼神随意地从你身上扫过的时候你没想过永远停住他的目光吗?在他被人重伤而你却无能为力的时候,你没想过杀了那人吗?”
“……”
徐行眼眸阴冷,死死地盯着女人,脸色铁青。
女人的话戳中了他的软肋,撕开了他掩藏在心底的污秽的丑陋的欲望。
他无父无母,从小被师父收养,十几岁时跟着师父一同拜入张岚生门下,成了千机峰的挂名弟子。
然而他的那个师父从未认真教导过自己,只把自己像条狗似的带在身边,动不动就拳打脚踢,在千机峰也徒有个名号,从来没在千机峰修习过,张岚生也从未过问过他这个徒孙。
这些年来,他一直生活在周围人的恶意中,被辱骂被霸凌是常有的事,他一开始还会反抗,可后来他发现无论自己怎么反抗,那种恶意都不会消减,于是为了保护自己,他学会了沉默和疏离。
他以为自己的人生会就这样一直黑暗下去,可偏偏那个人就那么出现了,莫名其妙而又无处不在,像一束照进黑暗里的强光,那么明亮,明亮到刺眼。
久处黑暗中的人眼睛太长时间没见过光,会下意识地躲避光明的照射,可这不代表他不渴望光明。
沈安折就是那道光,那道让他徐行矛盾地既想逃离又忍不住想要去追寻的光明。
他知道沈安折很关心自己,总是在他需要的时候给他帮助,可他也知道,沈安折的目光从来不在自己身上停留——
沈安折一来到青檀大学第一个询问的就是那个千年难遇的天才戚惑,哪怕他到来是戚惑已经死了,哪怕戚惑已经变成厉鬼了,沈安折的目光也总是追寻着戚惑而去。
人都是慕强的,他知道沈安折来青檀大学是为了戚惑,之前去枫叶村是为了查明戚惑的死因。
只有戚惑那样的天才,才能吸引同为天才的沈安折,而他徐行,始终只能得到对方怜悯的目光。
有这个怜悯的目光他其实就该满足了,可是欲壑偏偏难填,他越想躲身体就越想靠近,他越靠近就越发现对方温和皮囊下的多样灵魂,就越想要占有这个世上最澄澈眼眸的目光。
可他却弱小到连这个人都保护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倒在自己眼前。
他知道这一切都是源于自己的弱小,弱小就是原罪。
他想要力量,想要能让他不被欺侮的力量,想要能让他保护想保护之人的力量,想要能让那个人为自己停住目光的力量。
哪怕这个力量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哪怕这个代价是与鬼合作堕落成邪,他也想要这个力量。
这就是他的渴求,自戚惑灵堂那一夜开始就再也无法抑制的欲望,这也就是女人从此缠上他的原因。
女人因欲望而醒,她当然明白徐行拼命挣扎却又无法掩饰的欲望。
“你知道的,只要你想,奴家能帮你得到你想要的力量,帮你得到一切……”女人进一步靠近他,轻轻捧起他的脸,两人面对面望着彼此,距离近到几乎可以碰到彼此的鼻尖。
女人轻笑着,勾人的嗓音轻哄:“只要你愿意,奴家会寄生在你的灵田,成为你新的灵力来源,为你提供源源不断的灵力,给你你想要的力量……这次你还要拒绝奴家吗?”
“你这么帮我,想要什么样的报酬?又要我付出怎样的代价?”
“报酬?”女人媚笑着,手指轻点下巴,“奴家因你而醒,食你的欲望而生,自然希望你永远保持着你这颗欲壑难填的心。”
“至于代价嘛……和邪灵共生,不就那样——”
“死后魂魄为奴家所食不再有轮回,若是被玄门正派发现,沦为邪修,遗臭万年呗~”
“……”
听了这番话,徐行没有说话,女人看他那副沉默的样子,轻讽地笑了一声,挑眉问道:“怎么,怕了?”
“怕?”徐行看着他,半晌,突然也笑出了声。
黑暗中,一双眸子里闪着森冷的光,亮得吓人。
“堕落成邪又如何?不再轮回又如何?”他一把推开眼前的女人,厉声道,“我需要力量,哪怕付出再大代价也在所不惜!”
“……”女人美眸微眯,望着眼前的男人,突然笑道,“之前拒绝了奴家这么多次,这次确定想好了?不怕那个人知道后远离你这个邪修?”
“……”提到那个人,徐行眼底的情绪又变得晦暗。
过了半晌,他才缓缓开口。
“我不会让他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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