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昭池忙了一上午,将最后一点浆糊烙成饼卖出去后,终于有空闲休息片刻。

    她坐在特地带出来的小马扎上一边捶胳膊,一边观察着隔壁摊那蔫菜般的夫妻俩。

    昨日正是她头一回上街摆摊,若不是这两位的喊买声变相地帮了她揽客,杂粮煎饼的名声也未必会传的这么快。

    眼下因为她的出现,隔壁的生意才会这么惨淡,盛昭池多少有些过意不去。

    正想着,那妇人的摊前来了两个食客,盛昭池看着交递出去的窝窝头,眼睛一亮。

    “大娘,给我也来一个窝窝头。”盛昭池从钱罐里拿出三枚铜钱,凑到隔壁。

    那妇人眼神一转,瞥见她放在摊车底下一个个空荡荡的面糊盆。背对着盛昭池的脸上闪过一丝扭曲,嘴上却还是乐呵呵地应声:“盛丫头手艺可真好,你娘真有福气。”

    盛昭池从她手里接过窝窝头,掰开一半,看着裂口凑近她小声说:“大娘,我告诉你一个秘诀,若是成了能让您的生意更胜一层楼。”

    这大娘卖的窝窝头是玉米面掺着糠做的,而糠是去磨米留下来的残渣,加上没有筛过粉,这掰开的裂口处有许多块状疙瘩。

    虽说窝窝头价格便宜饱腹感强,但若是入口口感不佳,除非饿急了,不然谁又会来买呢。

    那妇人惊疑地看了眼盛昭池,见她看着手里的裂口一脸了然,便问道:“什么秘诀?”

    盛昭池舔了舔唇,“您就当是个建议,将糠换成糯米面或者白面,味道上去了还愁没人买吗?我也不知道成不成,您回去自个试试看。”

    糠面粗粝,换成糯米面白面虽然提高了口感,但价格上也是有一定的区别,少赚多卖总好过少卖少赚。

    妇人站在拧巴着脸想了想,转身跟丈夫商量去了。

    盛昭池拿着分成两半的窝窝头块回了摊位,想了想往上边放了点盛夫人做的腌菜。

    正要塞进嘴里,就发现旁边柱子处一道目光黏在她身上。

    是个小姑娘,约莫十一二岁,头发和身上都是碎稻草,脸上沾满了土灰,干裂着嘴唇倚靠在柱子边,视线却牢牢锁住盛昭池。

    盛昭池试着移动手上的窝窝头,见那孩子的视线也跟着移动,站起身冲她走去。

    “面糊没了,你先将就着吃……”盛昭池刚蹲下身话还没说完,小姑娘就一把拿过盛昭池递来的窝窝头,塞进嘴里。

    盛昭池无奈地拍她的背脊,“慢点慢点,别噎着。”

    小姑娘葡萄大的眼珠直直地看着盛昭池,黑黝黝的瞳仁里倒映着她的脸。

    “小姑娘,你爹娘呢?”见她终于咽下窝窝头,盛昭池左右环顾也没发现人影,试探着问道。

    小姑娘眼眶陡然红了,缓缓抵下头不说话。

    盛昭池见她这幅样子,没再接着问。回头看了眼摊位,问道:“小姑娘,能帮姐姐一个忙吗?”

    她昨日上粮店特意多买了些材料,没料到只够早上的分量,而眼下管叶给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她得争分夺秒才行。

    把小姑娘安置在摊位上,给她倒了水后让隔壁的大娘帮着看顾,又买了两个窝窝头递给她:“姐姐去去就回,你先吃着,回来给你做饼。”

    盛昭池用钱袋装了些钱罐里的银两就循着记忆来到了粮店,却不料老板家里出事闭上了门。只得另找粮店的盛昭池顶着大太阳在几个巷子外终于找到了另一家粮店。

    此刻正值午时,粮店里只有一名伙计,他躺倒在椅子上正闭着眼打哈切,听见有客进门也没睁开眼,懒散地道了句:“买米买面?”

    盛昭池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说:“买面。”

    这家粮店的米和面分别列出在门口,盛昭池捻起一点面,凑到鼻尖闻了闻,皱眉道:“伙计,还有别的面吗?”

    优质的好面粉颜色应该带点微黄,手感细腻不假滑,但这家粮店的面粉颜色过白,手感过于滑腻,应该是掺了什么东西。

    躺在椅子上的活计不耐地皱眉,摆了摆手:“没了没了,要买就买,不买赶紧走。”

    语罢他又重重打了个哈切。

    盛昭池拍了拍沾上面粉的手,淡声道:“你们开门不做生意吗?”

    那伙计猛地皱眉,一个激灵窜起半身,面露不耐烦地看着盛昭池:“你这人怎么这么烦……都说了要买就买不买赶紧走,听不懂啊!”

    那伙计凑上前几步,见她容貌清丽顿了顿,看清了盛昭池的打扮后目带鄙视,“啧啧,有钱吗你,就在这挑东挑西的?”

    天气燥热,烦闷的盛昭池皱着眉退后两步,“你们掌柜呢,让你们掌柜出来说话。”

    伙计眯起眼从上至下地打量着她,长得倒是不错,就是这一身打扮一看就是个落魄穷鬼。他的视线最后落在盛昭池衣服上的斑斑点点,嫌弃道:“嗤,买得起吗就喊着要找我们掌柜的?趁我没让人赶你趁早走吧。”

    盛昭池皱着眉正要说话,一个瘦弱的伙计拉开粮店的幕布,将挽上胳膊的袖子放下来后低下头用衣角擦汗,嘴里念叨着:“三虎哥,后院的货我已经卸好了。”

    三虎双手抱胸,睨了眼那年轻的伙计:“等会掌柜的来了你就照老样子说。”

    那伙计点点头,见三虎身边站着一位年轻的姑娘,将手在衣摆上蹭了蹭,笑着对盛昭池说:“这位客官要些什么?”

    “什么客官,就是个穷要饭的,去去去赶紧走吧,”三虎冷讽一声,不耐烦地推了推盛昭池,又冲那瘦弱的伙计,“柴文啊,你下次见到这样的直接打发了。”

    “真是败兴,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样。”

    他背过身啐了一口,重新卧躺回椅子上晃着,还顺势拿起一把蒲扇盖在脸上,俨然一副老板姿态。

    柴文小心看了眼躺椅上的三虎,小心地迈着碎步走来,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压低声音对盛昭池说:“客官见谅,您是要买米还是买面?”

    盛昭池瞥了眼躺倒的三虎,对柴文笑道:“买面。”

    柴文看了眼盛昭池空荡荡的手,绕进柜台拿出一个布袋子抖了抖,就要给盛昭池装面。

    “小哥等等,可有刚磨没多久的面?”

    这家粮店摆在外面的面都是掺了东西的陈面。如果大剂量的买外间的陈面,可能会有霉变和味道发酸的风险,更别说拿来做吃食会不会影响人体质了。

    新面虽然不够陈面劲道,但小麦味浓,在外间的陈面还没卖完的前提下,店家一般不会对新面进行处理。

    柴文装面的手一顿,疑惑地抬起头,看着盛昭池:“巧了,今天刚运来几袋新面,不过客官,新面可没陈面口感好。”

    盛昭池将滑落的篮子往上勾了勾,“没事,这样吧,你带我去看看。”

    柴文“哎”了一声,轻手轻脚地拨开帷幕后,微微弯腰摆手,示意盛昭池进后院。

    跟着柴文来到粮店的仓库,一开门就是一股子粉气扑来。

    等盛昭池挥开空气中漂浮着的粉尘,柴文已经将装着新面的麻袋拨开了一个口子。

    盛昭池捻起一小撮搓了搓,又放进嘴里品了品,眼睛登时一亮。

    她怎么忘了古代的运输链没现世的快了。

    来的路上柴文为了体现这批面的优质,告诉她这批面粉是掌柜特意从崇洛相邻的几座城的农户那收来的。

    那这么说等小麦磨成面再运到另一座城,怎么说也得十几天起,耽搁了这么些日子,新面和陈面的差别就不大了。

    “这几袋新面,我都要了。”

    这个世界的豆粉类物价算不上高,一袋也才二三十文,补足这些基础的材料她还能有剩余的铜板。

    等在一边准备收麻袋口的柴文闻言一惊:“什……什么,客官您是说这几袋新面全都要吗?”

    看着他惊喜交加的脸,盛昭池眉尾微挑,点了点头补充道:“黄豆、绿豆也有新到的货吗?磨好的那种。”

    喜色冲淡惊诧,瞬间布满柴文的脸,他激动地搓了搓衣摆,“有的,有的!这就给您拿!”

    慌乱地收紧新面的麻袋口,他小心地注视着盛昭池,不由自主想到自己那卧床在家的父亲。

    他是真没想到自己能撞上财主,如果这么多面真的能卖出去,掌柜就会给他额外的打赏,那他爹的病也就能请大夫开药医治,这么些天在三虎手底下受的磋磨可真真就不白熬了。

    想着,他急匆匆地冲到门前,忽然想起什么停住脚步,一拍脑门:“客官,您要的数量有些多,可能还得和掌柜的商讨。”

    突然一阵脚步声传来,门口出现一位中年男人,他的身后还跟着满脸堆笑的三虎。

    “柴文啊,你要找我商讨什么?”

    柴文看着二人急切地指了指屋内,面红耳赤地结巴了半天,只说了个“买面”。

    盛昭池走出来,笑着对掌柜点点头:“掌柜的,这仓库里的几袋新面,我都要了。”

    未等掌柜的开口,他身后的三虎一见屋里出来的是盛昭池,瞪了眼不听他话的柴文,低吼道:“谁让你带她进来的,不是跟你说了就是个穷要饭的让你打发了吗?随便带人进来仓库要是出了纰漏我看你怎么跟掌柜交代?还不带人出去!”

    “哎,三虎,柴文才刚上工没多久,你以后好好教他就是,”掌柜拦住三虎龇牙咧嘴的怒骂,看着盛昭池姣好的面容,又看了看她身上的衣着,摸了摸嘴边的胡须,“小姑娘,这可不是你随便碰碰嘴皮子就能定下的,虽然这新面价格不高,但这数量……”

    “不止面,黄豆面绿豆面也都给我来几袋。”

    三虎见盛昭池一脸淡定,大放厥词要盘下仓库里所有的面就算了,还要加上几袋豆面,嘴角一撇翻了个大白眼:“掌柜的,柴文好歹也跟着我干了这么些日子,没想到还是这么没眼力见,这不是耽误您时间吗?”

    柴文站在一边想反驳,但是在三虎的瞪视下垮了肩膀,没再说话。

    盛昭池轻笑一声,不慌不忙地把钱袋从袖袋里拿出来,“柴文小哥,掌柜已经在这了,劳烦你拿点黄豆面和绿豆面,一起算账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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