煜王已进京十余日了。这十日来,他在宫外稍事休整,便进宫面见了圣上。皇上念旧,见了他龙颜大悦,留他在宫中小住了七、八日,他也每日前去问安。一来二去,鹿鸣山封山一事,皇上也点头了,只是涉及各方利益,依例需会商户部后下诏至地方。他在宫中虽与皇上相见甚欢,然君臣有别,免不了拘束,因此出宫后便轻车简从在开封城四处游玩。

    这日行至南郊外,见一酒肆地势开阔,人来客往,兴之所至也去歇脚打尖。待那小二拿酒来,他饶有兴致指着楼头上时卷时舒的幌子,笑道:“这酒肆背后明明是一片竹林,你们东家怎么就取个‘桃林’?岂不可笑?”

    那小二道:“咱们东家刚买下这里的时候,这儿就是一片桃林;不过听说是咱们东家见不得桃花、也闻不得,就把周围的桃树都卖了,移到了别处去,这酒肆的名字却不曾改。”

    “是吗?……”煜王眯起了眼睛:“你们东家什么时候来的呀?”

    那小二道:“好像是五年前吧。”

    “哦,”煜王点点头,示意身后随从拿出几两银子打发了他:“去吧。”

    那小二满心欢喜地走了。

    三日后。亥时。

    老顾走回屋中,端起杯子正要喝茶。这茶杯与他平日在外头用的茶碗不同,是个古朴的白玉杯子,杯底有些飘黄,玉质极好却不打眼,他一向只放在屋中使用。茶送到嘴边他却停了下来,脸色一变。

    这时房梁上突然跳下一个人,就站在他身后。

    老顾不敢回头。

    只听煜王的声音道:“怎么,不敢喝?知道有毒?而且是一种世上没有解药的毒?”

    听到这个声音,老顾拿杯子的手抖了抖。他终于回头,只见来人果然是煜王模样,只是此刻是一身黑色夜行衣,怀里抱着一柄大刀。他战战兢兢道:“你是谁?你在说什么?老朽不明白。”

    煜王道:“这毒是你昔日特地帮本王炼制的,你怎么会不明白,古长舟?”

    老顾听到他喊出名字,也不再做戏,冷冷道:“郭凛,你果然厉害。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因为我太了解你。”郭凛道:“你向来沾不得桃花,甚至在桃花周围也会犯病;而我听说这家酒肆周围的桃花全都移走了,时间是五年前,与你逃出定南王府的时间相差无几。”

    古长州道:“这样体质的人也不止我一个。”

    郭凛道:“没错,我只是有所怀疑,所以派人先在此打探了几天,发现每日的这个时候,这后院常常只有你一个人,便算准了时辰潜入你屋中。本来我只是想,在你杯中下毒,试一试你;没想到这屋里的茶杯竟是你以前随身喝茶的杯子。看来一个人的模样变了,习惯却很难改变。”

    古长舟借机讥讽道:“没错,就像你批了张王爷的皮,做的还是不入流的勾当!只是没想到,你会亲自来……”

    “呵呵,”郭凛冷笑:“那两人屡次失手,我却等不得了!念在相交一场,我让你死个痛快!”说着扬起手中大刀。

    古长舟也身怀武功,虽然不如自己,但郭凛以为他一定会反抗的,然而他并没有还手,亦没有躲避。郭凛诧异地顿住刀锋,但见他闭目叹道:“我这条命本就是你给的,我本不该苟活这么久……”说罢端起手中之茶一饮而尽。

    此时的开封府地牢内,大牢里的值守的狱卒已沉沉睡着。不知道为什么,喝了入夜时探监的人送的一壶酒以后,几个狱卒竟一直睡到现在。

    一个人影轻捷地溜了进来,偷了牢头的钥匙,打开了段飞的牢门。虽然声音很小,以段飞的敏锐,还是醒了。来人手握一柄短刀,虽蒙着面,段飞还是认出了他,踉跄爬起来,:“白忠!王爷派你来救我的?”此人名叫白忠,正是一向跟在煜王身边的另一名随从。

    来人点点头,眼中却寒光一闪:“王爷派我来……杀你的!”

    说着拔出短刀,猛地挥向段飞的脖子。

    段飞惊骇不已,但手脚被镣铐缚住,如何躲得过,眼看就要命丧刀下。

    “突”地一块小石子飞过来,竟将白忠的刀生生打落在地,震得他虎口生痛。他回头一看,原本蒙头大睡的狱卒竟全都站了起来,那站在牢头身旁之人虽一身狱卒装扮,模样却甚是眼熟,正是一个月前见过的展昭。

    白忠不可置信道:“你们……你们原来早有准备……”

    那牢头拍着胸脯道:“你也不想想,开封府一向规矩严明,我怎么会收下你送的酒?”

    展昭微微一笑,道:“包大人神机妙算,早就知道王爷一定会派人来杀人灭口,让我们小心提防。你还不束手就擒?”

    白忠神色冰冷至极,并不答话,却脸颊微动。展昭暗道“不好”,随即便见他嘴角流出一道暗色的血,双目膨出,颓然倒地。他竟藏了毒药在口中,服毒自尽了。

    “白忠!”段飞忍不住惊呼出声,跪坐在他身旁。

    展昭上前一摸鼻息,已然断了气。

    段飞表情复杂,喃喃道:“何必呢?他今日这样对我,他日也能这样对你。这样的王爷,又何必誓死为他效命?”

    郭凛回到行馆,虽是深夜,却令人拿了酒菜在殿内独酌。多年的心腹大患没了,从此再无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这让他实在兴奋得睡不着。况且,他还要等白忠回来。

    进京这些日子,他听闻段飞在开封府与那包拯相谈甚欢,颇受厚待,想那包黑子铁面无私,怎会偏这样对他,定是他为了脱罪出卖了自己。想到这里,他便决定把段飞一杀了之,到时候包拯无凭无据,也不能拿自己怎样。而趁白忠不在身边,他正好夜行去桃林酒肆;煜王不会武功,因此他的行动绝不能让身边之人有任何觉察。

    现在他回来了,算算时辰,白忠也差不多该回来了。看来来京城这一趟真是不虚此行。

    白忠当然回不去了。包拯连夜一番问话,段飞不再隐瞒,将煜王昔日所作所为全盘托出,果真有毁人房屋、草菅人命之恶行。又辩称自己都是煜王之命行事,如今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求饶自己一命。

    展昭又问道:“那日你们在山上追杀的老人是谁?”

    段飞道:“古长舟。”

    展昭也不由的吃了一惊:“你是说,昔日江湖人称“诡手毒医”的古长舟?”

    段飞道:“不错,是他。”

    展昭道:“为何要杀他?”

    段雁说:“煜王说古长舟背叛了他,不能留活口。其他的我们就不清楚了,不敢多问。”

    包拯问:“展护卫,你知道这古长舟是什么人?”

    展昭说:“我曾听说过此人。十多年前,古长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怪才,之所以叫做“诡手毒医”,一来因他医术精妙,尤擅辩毒、解毒;二来他的易容术出神入化,江湖上无人能出其右。据说他从不以真面目示人,所以无人知道他真正的样子。不过几年前他突然在江湖上销声匿迹,连传闻也很少了。”

    包拯说:“你说他精于易容?展护卫,难道真有易容术能将一个人的容貌完全变成另一个人?”

    展昭点点头:“好的易容术不但能改变容貌,连声音都可以改变。”

    包拯又问段飞道:“段飞,古长舟既然精于易容,你们又如何知道追杀的人是他?”

    段飞道:“我们奉煜王之命,已经追查他的下落好几年了,而且王爷似乎对古长舟很了解。上次那个老头,也是我们暗中跟踪观察了好一阵子,才决定下的手。虽然不能确定一定是他,但王爷说宁可错杀一千,也不能放过一人。”他又补充道:“不过展大人赶来救了他,我们并没有得手。”

    包拯点点头:“若你说的句句属实,本府自当依律从轻发落。”

    待段飞千恩万谢地被衙役带走,公孙策便道:“大人,这样一来,当今煜王的身份就更加可疑。倘若有人借易容术假扮于他,那么追杀古长舟,分明就是为了杀人灭口。”

    包拯的眉头拧成了一团,目光闪动:“倘若有人假扮于他,那真正的煜王哪里去了……”

    展昭问道:“大人,如今有赵二牛的状纸,又有段飞的供词,我们可否先去行馆拿人?”

    包拯摇头道:“证据不足,即使将他缉拿,本府也难以定罪。公孙先生,明日起你去鹿鸣山附近走一遭,找到那些曾经的山民,收集煜王罪证。王朝马汉随你同去。”

    “是。”公孙策道。

    “展护卫,古长舟已隐匿多年,煜王找他尚且费尽心思,我们要找他更是难上加难。但此人身上定有煜王的重要罪证,本府有意让你去江湖上打探他的下落,成与不成,尽力而为。”

    展昭道:“属下定当全力以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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