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粮食少,村里舂粮食的人自然变少,好几日也没一个人肯来,顾九月干脆暂时关掉舂房,嘱咐四妞和五妞在家里帮忙做袜子。

    做袜子的布头是白日从县城里买来的,什么颜色和布料都有,有些是奇形怪状的圆形、三角形、长条的带子等等,这时候大家都穷,老板杂七杂八把做衣服剩下的布料全扔筐子里去,若是买到大块布料就赚了。

    徐莲巧的针线活也是平平,几个小姑娘挤在一起做袜子,顾九月先用纸画了袜子的图形,用纸缝制一双纸袜子,然后给她们照着形状和大小制作。

    袜子是必须要的东西,徐莲巧冬季也只穿草鞋,有袜子之后至少能够少长冻疮。

    她把拼好的第一双袜子拿出来递给徐莲巧,徐莲巧试了试,大小正好,穿在脚上软软的,一瞬间浑身上下都暖和许多。

    徐莲巧第一次穿袜子,露出惊奇的表情摸着脚上袜子道,“竟然可以把布穿在脚上。”

    顾九月把姜熬成的水端出来放地上道,“先泡脚。”

    徐莲巧乖乖脱袜泡脚,今年有了顾九月这些法子,她手脚的冻疮比前两年好多了,耳朵上的大疮也有痊愈的趋势。

    顾九月做好事情就听见急促的敲门声,她开门一看,站在门口的是一脸焦急的李二婶子。

    她疑惑道,“婶子,有什么事情?”

    李二婶道,“我家狗蛋害了急病,你家是不是还有草药,我想借一些煮给他喝。”

    顾九月家里当然有便宜草药,不过这些草药她分不清种类,每天用铜镜扫三次,到现在也只分清楚一半。

    她听得心里咯噔一声,看李二婶是急病乱投医,连忙道,“婶子,药不能乱吃,混在一起加重病情怎么办?您去找大夫,脚程快肯定来得及。”

    李婶子急得眼泪快哭出来,“我家那口子不在,我抱不动他。”

    徐莲巧听到他们的对话走到门口道,“你别担心,咱俩个女人家足够了。”

    李婶子没时间和她客气,抹着眼泪把徐莲巧带回家里,顾九月也跟在她们身后。

    顾九月心里担忧李狗蛋,这个年代得急病没救的例子可不少,万一真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

    她们到了李家去看,李狗蛋抱着肚子一张脸痛得惨白,顾九月想起顾小弟,心中一动道,“会不会是肚子里生了虫子?”

    李婶子流着眼泪道,“不知道。”

    顾九月也迟疑要不要把家里剩下的驱虫药拿出来,万一不是这个病,反而耽搁治病时间怎么办?

    她正皱着眉毛想着,忽然看见墙角放了一个东西,忽然激动指着道,“婶、婶子,李狗蛋他是不是吃了那个。”

    李婶子迷茫看着儿子,李狗蛋整日里溜鸡逗狗,她也不知道他具体行踪。

    李狗蛋咬着牙点点头,顾九月心里就有数了。

    这东西是晒干的捻子,吃太多就会便秘,只是不知道怎么在李狗蛋身上就表现成剧烈腹痛。

    她一边帮忙把李狗蛋托起来,一边用搜索文献阅读如何治疗这种腹痛,找了盐弄成淡盐水递给他喝,也不知道有没有用。

    两家人忙得兵荒马乱直到下午才缓过来,大夫得出的结论和顾九月一样,是捻子吃多了,针灸再吃两幅汤药就好。

    李狗蛋靠在李婶子身上唉声叹气,脸色好了许多,李婶子忍不住想揍儿子,“看你以后还乱吃东西?”

    李狗蛋不好意思说,“可是也太好吃了。”

    李婶子露出一副恐怖的表情,顾九月估摸等李狗蛋身体好起来以后日子会很难过。

    李家就两个小孩,还有一个在县城里不能常见,说李狗蛋是李婶子的心头肉大概也不为过。

    一月初,田地里已经丝毫没有绿意,每天都会下小雨,这雨和春雨大不一样,落在脸上就泛起丝丝刺骨的寒意,顾九月看见不少人被雨冻得脸通红,所以她现在只要不涂自制的面膏是决不会出门。

    农家里没有收入以后各家各户的日子越发难过,不是每家人都有多余的存粮,顾九月不止一次看见有人在田里翻找东西,野草、野菜、丰收季节掉落在角落没被发现的粮食等等,这就是他们下一顿的饭菜,如果没有,那只能活活忍着挨饿。

    里长准备组织大家一起到山上去打猎,用猎来的猎物换取粮食,这时候林长云却来了顾家村里。

    他这次到来明显比之前成熟许多,也是个心软的好少年,想起有樵夫大冬天穿草鞋的场景,林长云第一次明白什么叫“忧国忧民”,并把自己存了一段时间的零花钱拿出来捐给村里用,虽然每个人分不了多少,但至少可以解燃眉之急。

    顾九月正在给兔子拌草料,田地里没有草,所以就用提前晒好的干草混合麸皮混给兔子吃,一面和他说话道,“那你岂不是真的一穷二白了?”

    林长云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找顾九月,托着腮对她道,“我后年就要供职了,父亲让我到处走走学学。”

    顾九月好奇问,“供什么职?”

    林长云随意挥手道,“父亲如今在做县令,他命令我别那么招摇,只让人推选我做乡长。”

    顾九月听完顿时吐血,面前这人竟然是只金大腿,她放着好好的金大腿不抱,反倒去坑他,她实在是脑子有病。

    她正要说话,忽然察觉到不对,都说上品无寒门,林家父子一看就是身份高贵之人,为何跑来做县令?

    顾九月担心这是什么秘事,并不敢随意张口问,就点点头应了。

    林长云嘟嘟囔囔在顾九月家里随意住下,第二天里长就带人上门感谢林长云。

    林长云大度表示不介意茅坑之仇,也乐意帮助顾家村,里长听完脸都绿了。

    里长支支吾吾道,“并不是我家人把公子、公子推下去的。”

    林长云拍拍手道,“没事,本公子是什么身份的人,哪里会在意这些小事儿。”

    这话一说完,里长更加百口莫辩,顾九月在一旁憋笑得肚子痛,看来林长云真的很在意这件事。

    俗话说皇权不下乡,也就是皇帝能够管到的地方也就县为止,到县级之下,则是一个个家族组成的小团体,所有人按照世世代代传下来的族规行事,除开纳税以外族规大于国法,如果两者冲突,必然遵守家规。

    顾家村倒还好,并没什么荒唐可笑的规矩,别家就说不一定了。林长云这次比上次聪明得多,并不是带着一个林家公子的空头衔而来,而是被推选成亭长。

    虽然林家公子含金量比亭长高,但职位上自然是后者大于前者。

    顾九月恨不得挖眼睛,现在连十几岁的小屁孩都能当亭长,骑在德高望重的里长头上作威作福,这什么魔幻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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