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着的姿势,  虽然一定程度上减少了她和仇衍的身高差,但是她到底是主动倾斜身体的那一方,视觉上就比他矮一截。

    仇衍右手向后撑着的时候,她还能顺利把头虚虚压在他肩膀上,  他一坐正,  她的眼睛就不得不滑到和他的锁骨平齐。

    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一回抱过来,  手臂用力,锁骨就凹显出来了。

    仇衍的皮肤并不算特别白——万铱见过最白的人是江易寒凌和朱鹭诚一,这俩人一个被迫、一个主动,  都常年待在室内——但是锁骨作为他身体上常年被遮掩的部分,肯定会比露出来的部分白一点。

    万铱先是被那一抹雪一样的冷白吸引了眼神,然后大脑习惯性地思考,判断出他的锁骨好看并不是因为皮肤白皙,  而是因为他的肩线端正、颈部修长,所以锁骨才线条流畅,如同隶书中的一笔端横。

    她好像鬼迷心窍一般,  视线顺着他漂亮的脖颈往上抬,看到凸出来的喉结。

    万铱:“……”

    万铱一向将友情看得很重,  她虽然在亲情和爱情两个领域上经常滑铁卢,但是在友情上总有好运气。

    而且,或许是她在亲缘关系上总处于“被忽视”的那一方,  她总认为父母亲情是最虚无缥缈的东西——就算很爱孩子的父母也是如此。

    因为他们并不是“爱那一个孩子”,  而是任何一个人是他们的孩子,他们都会很爱很爱。

    但是友情不一样,  大家是自己决定要和对方做一辈子朋友的,  人群中有那么多人,  大家是在数以亿计的人中选择了彼此的。

    众所周知,  被压抑的情感需求并不会消失,它们会以另一种方式出现。

    虽然承认起来很羞耻,但是万铱,有时候,确实,会将一些亲情上的需求寄托在朋友身上。

    她把志刚看作自己的一个姐姐,两个人可以叽叽咕咕讲一些过去的八卦——正好她们曾经长久地住在同一片城区,或者一起决定晚上不做饭去吃炸鸡;她把黄毛看作家里一个笨笨的弟弟(虽然他比她大上一点),带他去吃炸鸡,逛商场买酷炫的小玩意,他很开心,她也就一起开心。

    至于仇衍,很自然地在她的朋友过家家体系中,分到了“哥哥”的位置。

    他太负责了,太让人信任了。

    她意识到仇衍的身体很好看,基本等同于发现家里哥哥对自己充满性吸引力。

    万铱觉得自己的脸瞬间就红了起来,而且是刺痛地红。

    至于为什么会刺痛。

    可能是她的道德底线在扇她耳光,让她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给倒出去。

    她脑子里一片红灯闪烁,所有的理性都在拦着她的道德观别把自己扇死,“危险危险”的尖锐警告声满脑袋转悠。

    万铱只想赶快脱离这个危险境地,也来不及想仇衍会不会误会,整个人“蹭”地从他怀里钻出来,站到了一边去。

    仇衍刚把人抱住,甚至还没来及怎么用力,只大致对她的身量有个概念,怀里就直接空了。

    他不解地微微仰头,看向万铱。

    这时,桌上那盏滚灯在没有任何外力干扰的情况下,咕噜咕噜一路滚了下来。

    地面平整,暖黄色的光源速度不快,光影在他们之间徐徐转换。

    万铱看了一眼那盏灯,顿了一下,才快步走过去捡。

    她的大脑被紧急事件占用了过多运行内存,以至于拖慢了其他程序的打开速度。

    仇衍见她没有立刻动作,已经弯腰去捡,而且已经捡了起来,放在了墙壁上伸出的灯盏托盘上。

    万铱人已经到了他跟前。

    离灯越近,看得越清楚,这个距离下,她能完整、清

    晰地看见仇衍的脸。

    她见仇衍的第一面就觉得他五官长得好,只是气质太凶,让人惧怕。恐惧会破坏掉一切缱绻氛围存活的根基。

    而在这个时空气泡里,他的“凶”甚至直接具现化成了“煞气”——刚才他从外面进来的时候,万铱就觉得他像是在找刀去杀人。

    可是现在,他的眼瞳中,前所未有的、迟钝的真诚替换掉了那些煞气。

    万铱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但是一个人像少年一样,遇见没尝试过、没见过的东西,流露出那种又感兴趣、又不明白怎么回事的神情时,他就不再显得冷漠又乖戾了。

    真是,大美人,啊。

    她被这种令人窒息的美貌捕获了好几秒,才挣脱开来。

    万铱后知后觉地想到,她感觉自己的脸在烧,现在她的脸看起来一定全红了,这么近的距离、这么亮的光,他一定发现了。

    然后万铱就看见仇衍又抬起手来,大约是想调整一下灯的状态,让它更亮一点。

    她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第一反应是阻止他,最好她抢先把灯藏起来,这样他就看不见自己的脸红了。

    可能是因为刚才反应不够快,让他先拿到了灯。现在万铱的大脑为了一雪前耻,“阻止他”的念头刚窜出来,就立刻指挥她的手动了起来。

    她的手抬起来,快速接近,探到离他的手只有一两厘米,才猛地觉得不对劲,突兀地停在了半空中。

    他们俩的指尖只隔着半寸的距离,相持着,在空中停了好几秒。

    仇衍的手骨节分明,他等了等,见万铱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往前迎过去,想顺着她的意思,完成这个“双手交握”的动作。

    万铱立刻把手往后收,不让他真的握住。

    这一退,两个人同时都有些不知该说什么好,各自垂下手,也不去管那灯了。

    万铱刚刚脑子里还在想,该怎么解释自己忽然挣开他。

    现在她感觉自己明白了什么,又不确定,但总之她不会解释了。

    她含糊地说了“再见,我有点事先走了”,不知道他听清没有,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真的说出来,直接闪身跑出门外。

    万铱风风火火跑到最近的温泉池水边上去,照了照平静的池水,得到了一个好消息:

    她的脸一点也没红。

    仇衍对情绪感知那么迟钝,他一定没看出来。她这么安慰自己,把手伸到池中,将池水搅得支离破碎,映不出人影了。

    “你们的神明被邪祟袭击了?”戴着祭司礼冠的年轻女人问出一个疑问句之后,并没有和其他地方的祭司一样,接一句“和我们有什么关系”,而是说:“你先休息一下,待会儿再和我详细说明情况。”

    远道而来的年轻人叫令甲,他已经到达体力崩溃的边缘,得到这句许诺之后,立刻眼前发黑,整个人倒下去。

    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间石砌的温暖房屋里,身上还盖着一块新絮的棉被。

    以他过往的见识来看,不管在谁的领地上,这都属于贵客待遇了。

    令甲受宠若惊。

    “我们刚刚只喂你喝了一碗糖水。”方才接待他的祭司说:“身体不错,我没发现你有其他问题,单纯是饿的。”

    她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粥:“给,喝吧。”

    令甲顾不上吃相难看,呼噜呼噜把粥给扫进嘴里,他饿得狠了,连吃食具体的味道都没太体会出来,一碗热食已经全部进了肚子里。

    粥里有肉、有鱼,还有海贝。这样丰盛的食物已经足够献给神明了,但是在“夷”部族,这样的食物竟然用来招待他一个远道而来的无名小卒,令甲不由得在心里想——那个传闻,果然是真的。

    略微饱了一点,令甲才后知后觉有点不好意思,用一只眼去偷偷瞅在一块雪白、硬挺的绢布上写写画画的祭司。

    “不要不好意思,没什么的。”祭司头都没抬,就已经准确获知了他的神情:“我们这十天半个月就会接到类似的请求。”

    令甲喏喏道:“我还没说我的请求。”

    祭司:“驱散邪祟,找回你们的神明……或者希望加入我们‘夷’部族,对不对?”

    她脸上有一种不容逼视的威严,令甲的声音始终高不起来:“对。我们希望加入你们。”

    “夷”部族的声名随着风传遍整片大陆,是最近一年多的事情。

    令甲所在的部族与铜绿山相隔甚远,他一开始听说“夷”部族的时候,都以为那是来往商客编造的谎言。

    来往的客商口口相传,说在大陆的最中间,有一条河叫汉水,汉水往北是铜绿山,汉水往南是岐阳山。铜绿山上出现了一位女性神明,她同汉水沿岸的所有神明结盟,使得铜绿山到岐阳山都畅通无阻、连成一片。

    这位女性神明智慧绝伦,立于万物浊流之上,她眼中的世界是清澈如净水的世界。

    她无私地将自己的所有知识教给普通人类,于是世界从迷雾中走出,清晰地展现在人类面前。

    在她那里,世界不是偶然的世界,也不是被神明和邪祟瓜分的世界,世界上所有的一切都被不可辩驳的因果统筹着,她以万物潜在的因果联系统御着万物。

    在她手里,铁制的死物可以让人一日千里、密闭的温室可以供出源源不断的蔬果、许多高大的磨坊屹立在河边,源源不断地从水与风中汲取能源……

    令甲当时还问:“那装风力和水力的口袋一定很大吧?”

    来往客商说不出来,敲他的脑袋:“我怎么知道!我也是听别人说的,那人没告诉我!”

    虽然明知道客商很可能是道听途说、添油加醋,但关于“夷”部族的传说还是深深镌刻在他的脑海中,以至于他在最危难的时候,毅然跋涉千里,去寻找不知道是否存在的“夷”部族。

    祭司的声音将他从回忆中拉出来:“首先,我要问你一个问题。”

    令甲点头。

    祭司说:“你是否知道有哪个神明……或者有哪个邪祟,祂的能力是变成狼一样的生物,或者是可以治愈他人的伤口与病痛。”

    令甲说:“知道。”

    “我们部族的神明,他就可以变成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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