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源不断的瘙痒感传来时,  朱利安又庆幸昨夜他没醒来——或者说,没感觉。不然他真的无法想象自己会在这种骚扰下变成什么模样?

    是笑得像是个傻子,还是难受得像是个疯子?

    不管是哪一种,  朱利安都不想尝试。

    可他现在却体会了那种迟来的福报,一丝一缕的感觉都要纠缠着他不肯放过,  他甚至能感觉那种诡异的舔舐,从他的耳根到他的耳朵里,  都仿佛承载了那种恐怖的粘稠水声。

    他不断地打着哆嗦——他现在还有身体的形态吗?

    一边又苦苦维持着尚存一息的理智,好叫朱利安不要发疯。

    ……实在是无法忍受。

    黏糊糊的冰冷触感在身体爬行。

    舔舐着手指的缝隙。

    吞没着脚趾最细嫩的皮肤。

    不管是人之身体的哪一处,  都在粘稠古怪的液/体包围下蠕动着,  细细密密的瘙痒混着冰冷的触手,肆无忌惮地在四处爬行,在将隐秘处都吞没了的时候,  朱利安几乎以为自己会发出一声高昂的尖叫声。

    停下来!停下来!

    尽管朱利安没能说话,没有声音,  但他也几乎能听到自己的意识在这样拼命挣扎,他不能……唔呜,  浓雾般的黑暗仿若颤抖了好几下,  让朱利安无法从其中挣扎出哪怕一丝力量。

    这不对,这不太可能……

    朱利安拼命抓住一丝理智挣扎,  这不对。

    除非这些虫族之前和他交流的时候都在欺骗他,不然就它们表露出来的模样,朱利安真不觉得它们会无缘无故违抗他的命令——尽管朱利安也不想命令它们做什么,但是昨天晚上他所表露出来不希望它们进入房间的态度应该足够明显。

    就算埃德加多听不懂,可代号a不应该不知道。

    它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放任埃德加多胡来,  尤其是它本来对埃德加多就怀有妒忌的情绪,  又怎么会……怎么会呢?

    朱利安细细密密地颤抖起来,  感觉额头都布满汗水。

    好难受。

    呜咽了两下,他恨不得弹动身体挣扎出来,却始终无法逃脱这场迷雾。

    这是来自于过去,来自于昨夜的感觉,却全部报应在朱利安的身上,实在让他痛苦不堪。

    但这种感觉它又不完全是痛苦,难以抵抗。

    人就是如此劣根性,哪怕是如此惊悚的画面,可袭击的是无比剧烈的快/感和让人头皮发麻的舒服时,就连抗拒的力量都软弱了几分,仿佛酥/麻了骨脊,连手指都抬不起来。

    说到底,他现在到底是什么奇怪的状态?!

    朱利安低低抽着气,“视线”却因着刚才他的念头瞬间拉扯到门外。

    落在了立着上半身的代号a身上。

    代号a是一头若虫。

    若虫,勉强可以说是成长期的虫族,还没到成熟期变成成虫,但也远比幼年时更强大。它的个头其实不小,立起来的时候,已经几乎有一人高。

    所以每每它趴在朱利安的脚背上,他总要担心自己的脚骨被压得碎裂。

    而现在它高昂着上半身,四只冰冷的复眼注视着门时,朱利安听到咔嚓咔嚓的声响,仔细一“看”,发现代号a好几只足都卡在门上——原来,这门上坑坑洼洼的功臣是a。

    远离屋内如同潮/湿浓雾的黑暗,朱利安似乎感觉那种身体的触感消退了些,不再如同之前那么敏/感。

    他心有余悸地不肯回去。

    但飘在门外,却隐隐约约有种在听墙角的诡异感。

    床上的朱利安虽然没什么动静,仿佛连口鼻都被完全吞没,可还是有些细微的摩擦声传来,非常轻柔,却透着诡秘的寒意。

    这声音非常奇特,咕嘟咕嘟,咕嘟咕嘟,好似是粘稠的水声在摩擦着皮肉,令人不快,又深感恐怖。

    代号a的感觉更加不快。

    但它没有进去阻止埃德加多的亵渎,反而是逐渐放松了紧绷的虫躯,咔哒咔哒地看向通道深处。冰凉的金色复眼瞬间化为猩红,只见它突然飞了起来,轻盈的翅膀支撑着沉重的虫躯——这种完全无法用常识来解释的飞行却是极其高速,眨眼间就掠过了无数房间。

    朱利安还是在“看着”它。

    不“看”它也不行,他不想再回那个房间去忍受那种古怪的感觉。

    那非常、非常淫/靡。

    尤其是在朱利安尝试用各种办法都没办法唤醒自己,也无法阻止埃德加多后,他更不想亲眼看到那种横流的淫/秽。

    朱利安很惆怅。

    要说恐惧也不是没有,但说到底,他现在身体和意识分割开来,不是真正身临其境的人,隔了一层,反倒更能正视虫族对他存在的觊觎。

    不管是埃德加多和代号a,它们对朱利安的听从,某种程度又带着另外一种意味。

    这种感觉,是朱利安在那些低阶虫族身上没有感觉到的。

    究竟是曼斯塔王族与众不同,还是……只有它们别有不同?

    但他既然想“看着”代号a,那“视线”还是牢牢地锁定在代号a的身上,只看着它快速掠过无数的房间,却没见到监控发出任何的提示,想起之前在研究所爬通风管道的时候,代号a不仅能收缩身体挤进管道,又能影响到监控,现在想要瞒住这些科技的耳目也不难。

    等到代号a趴着天花板停下来时,也不过一会。

    朱利安突地发现,这里是布雷斯搬家前住的地方……难道他之前的判断出错了?其实昨天晚上大半夜,它们两个,一个来偷袭他,一个来这里杀人?

    那房间里藏着谁?

    朱利安心神一动,感觉自己不受控制地“看到”了房间内的东西。

    就在这个时候,代号a略有奇怪地朝着房门昂起了脑袋,触须伸出来又收了回去,低低地咕咕了两声。这小小的动作只有虫族自己知道,它似乎感觉到了妈妈的注视?

    但那种微妙的感觉只有一瞬,立刻就消失了。

    这就叫虫有点不解。

    房间内坐着一个男人,这休息舱和其他客人的摆设一致,除了在床边摆着一只铁红的箱子外,就只有高高低低的灯显得和别个房间尤为不同。

    各种不同的灯盏少说二三十种,全都是同一种暖黄的蜜色,仿佛流淌的浓浆在室内晃动,营造出一种古怪的氛围。

    男人就坐在床边,他看起来留着小胡子,耳朵微尖,脸上的皮肤也带着鳞片和蓝色,朱利安一看就知道他们是门伦水星的人。他们星球上的人都会带着一点和水生动物有关的特征,而这其中又以蓝色和鳞片居多。

    他的膝盖上摆着一个小仪器,而亮起的屏幕上居然挤着十来个人的面孔。

    只有面孔,有些甚至只露出两只眼睛,透着几分诡谲的恐怖。

    而他面对着这种诡异的场景,却面不改色地说道:“我们已经按照先知的指示来到这里,等时间一到,我们就行动。”

    对面那些人没有给予他回应,但男人并没有放在心上。

    他把仪器随手摆放在床头,穿着笔挺制服的他弯腰把铁红色的箱子打开了。那个箱子里摆着更加让朱利安摸不着头脑的东西,里面放着一把刀,一瓶透着金黄的液/体,然后又是一卷纸。

    只有这三样东西。

    而男人非常诚惶诚恐地捧出了那瓶金黄色的液/体放在了床头,屏幕上那些人也似乎因为这个动作,或者因为这瓶东西而活了过来。他们所有人的视线,所有

    眼睛都黏在了这瓶金黄色的液/体上,这种悚然又狂热的凝视令人不安,但男人的视线只比他们更为激动,他不住地喘息着,连整张脸都胀红。

    然后他又取出了刀和那卷纸。

    虽然动作也很轻柔,到底比不上之前的细致。

    朱利安:……这看起来像是邪/教徒。

    他又看着那把刀和屏幕上一看就不正常的旁观者。

    可能还是像布雷斯前女友那样偏执的狂信徒。

    ……难道昨天晚上……或者是现在(时间的错乱让朱利安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准确地描述时间),这凶杀案其实没有凶手?

    男人把铁红色盒子收了起来,然后把那卷纸平摊在地上。朱利安“看到”上面是一些非常复杂的纹路,但要看得更清楚的时候,男人已经跪在上面,取来刀割开了自己的手腕,粘稠、冰冷的血液流淌下来。

    门伦水星的人虽然是红色的血液,但血液流动的速度更慢,而且居然是冷的,暗红色的血液滴落在那卷纸上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朱利安的错觉,他好似感觉屏幕对面那十几个人的呼吸变得更沉重。

    呼哧,呼哧,呼哧……

    好似是怪物的喘息,又仿佛在这一刻变成野兽。

    但他们仍然安静地注视着男人的动作。

    忍着剧痛,让血液涂满那卷纸后,男人的脸色变得尤为苍白。不过在周围那么多灯盏的照射下,他的脸似乎又染上了某种奇怪的红晕。

    他哆嗦着手指,恭敬地把那瓶金黄色的液/体取了过来。

    打开瓶口,封锁在瓶子里的气息就散发了出来。

    朱利安同样闻到了那股味道。

    腥甜,浓香,透着仿佛来自生命之源的诱/惑。

    他莫名觉得有点熟悉。

    但就在这一刻,就在男人即将把这液/体吞服下去的那一刻,代号a的身影不知怎的穿透了墙壁,直接出现在了房间内。

    它隐形的力量似乎只对仪器起效,屏幕后的十几个人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见这在仪式中的男人不知见到了什么古怪的场景,满脸挤满了惊骇的恐惧。那是一种来自于生物本能的惊恐,是无法控制的畏惧,他下意识要跑,在这窄小的休息舱内却不知道要跑向哪里。

    而代号a压根没有在乎他,它来到这里的目的非常准确。

    锋锐的足如同刀状,凶戾地割断了男人的手腕,他右手捏着的那瓶东西就此跌了下来,落在了代号a的触须上。

    朱利安:“……”啊。

    某种程度上,要说代号a参与了这件事,好像也没错?

    代号a对残臂没有任何兴趣,对捏着金黄色液/体的手指更没有兴趣,在简单粗暴掰断了几根手指后,代号a用触须卷着那瓶金黄色液/体,又瞬间闪现到了走廊。

    男人在被夺走了金黄色液/体后,露出惊恐的畏惧。

    这种恐惧远比之前更深。

    因为已知所以害怕,因为未知所以更恐惧。

    他抓着那把刀拼命挥舞,又不断在自己的胳膊上割开更多的伤口,朱利安听不懂他到底在说什么,但勉强理解一下,也大致能知道他是在求饶。

    ……在向不知道哪路神祇求饶?

    因为这没有成功的仪式?

    朱利安有些困惑。

    可是这仪式看起来这么胡闹,又怎么可能会成功呢?

    他“看着”这场景,这么说。

    而在下一刻,男人的脸色骤然变了。

    惊恐的神色逐渐从他的蓝色和鳞片交叠的脸上褪/去,一种从骨髓里迸发出来的癫乱占据了他的眼球,他的动作变得更激进,更疯狂。

    不止是割开皮肉制造更多的血液,他还

    挖开自己的肚子,撕开脂肪层,扯出自己的脏器、肠子等黏糊糊又柔/软的器官……越来越多的血液流淌下来,随着他的癫狂大笑而变得愈发疯狂,他一边大笑着一边用染满血腥的手涂抹着墙壁,甚至朝着四周挥洒。

    仿佛无穷无尽的血液从男人的身体泵了出来,不断、不断地蔓延、吞噬了整间房。

    在朱利安回过神时,他已经弹也似地离开了那间休息舱。

    他的确在猜测这个人,包括那十几个人会不会是邪/教徒,但也没想到这个人会突然这么活生生地把自己折磨成这样……门伦水星人,身体内的血液就这么多吗?

    朱利安一边觉得房间里发生的血腥让人作呕,一边又感到一种古怪的茫然。

    代号a为什么会知道邪/教徒要在这里举办仪式,又为什么会来抢走东西?

    那瓶金黄色的液/体似乎对仪式来说非常重要。

    代号a没有立刻离开,它立在门外,丝毫没有在意门内的血宴。

    口器里藏着的触须正卷着刚才抢来的金黄色瓶子,另一根触须盖住了瓶口。触须挪了挪,又挪了回去,挪了挪,又挪了回去,仿佛是在天人交加。

    但最终某一根触须还是背叛了代号a的意志,悄悄地捅/进瓶口舔了舔。

    然后就见代号a整个虫躯都抖动了起来,仿佛从脑袋到触须再到几只足都在抽/搐,但这种抽/搐又好似不是坏事,因为它在抽/搐结束了之后,仿佛下定了决心不再犹豫,裂开了口器把所有的触须都舒展了出来,那一丛触须将所有的金黄色液/体都吞没,整只虫子都在地上打滚,就好像吃到了什么琼浆玉液。

    朱利安:“……”

    哈?

    把最后一点残液都吞完的代号a顺口把瓶子也吃了。

    朱利安这才想起来,最近几天都没问它俩是靠什么活下来,不过之前代号a说过它们有进食季,如果不在进食季内不吃饭也能活一段时间——靠着进食季的掠夺。

    所以……它这是大半夜饿了,来邪/教徒这里抢食?

    就在这时,本该已经远离了身体(指还在睡着的、过去的朱利安)的联结,可以无视那种诡异感觉的朱利安突地发现不对劲。那种因为距离变远而消去的感觉逐渐加强,仿佛就在这一刻如同排山倒海地涌了回来。

    哆嗦的手指想要抓住……他还有手指吗……他拼命想要抓住什么东西,却又像是通联了电路一样拼命抽/搐着,翻滚着。

    他的胸口,一种疯狂的尖锐痛苦刺穿了朱利安。

    好似有什么东西在拼命啃噬着,分明已经肿胀、却无物可出的地方却一再、一再地被折磨,被扎穿,仿佛是什么执拗的怪物盯着那里,反复、反复地想要挤压出什么东西。

    朱利安几乎要惨叫出声,再无法保持理智。

    就在他被这种疯狂的感觉击溃的瞬间,正沉浸在蜜汁里的代号a猛地抬头,好似是感觉到了什么气息立刻跳了起来,古怪地在这里绕道走了三圈,却没发现任何的异样。

    代号a咕了一声,歪着脑袋,“妈妈?”

    自然无人应答。

    …

    朱利安猛地从床上醒来,整个人哆哆嗦嗦地靠在床头。

    颤抖的手抓紧衣服,脚趾痉挛般地绷直又缓缓地放松,整个人的眼神都迷乱而疯狂,连嘴唇都在可怜地发抖。

    他软着手指扯开了自己的衣服,定定看了一眼,又猛地盖上,露出又惊又惧的神情。

    在他不知不觉的时候,这里居然红肿了。

    如同可怜的小果。

    可朱利安之前,一点都没发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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