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转眼便到,夕阳西下,华灯初上,孩子们也没各自回家,只是在苏家一道吃了元宵之后,就准备一道上街。

    “好生热闹呀,大家都在呢?”容涟跟着苏钦走进花厅,笑着跟大家打了招呼。

    陈心涟第一次见容涟,好奇地拉过苏影的袖子,小声问道:“影妹妹,这人是谁呀?”

    没曾想,这话直接被容涟听了去,容涟大方地走了过来,跟苏影和陈心涟打了个招呼。

    苏影笑着介绍道:“这位是容涟哥哥,是我大哥的同窗。今年科举,容涟哥哥可是咱们京城的探花郎。”

    陈心涟拍手笑道:“我只知道影妹妹的大哥高中状元,不想探花郎也在你们家。从前都说每次高中探花郎的,都是殿试生的最俊的男儿郎,如今看了容涟哥哥,才知道传言所言不虚哩。”

    容涟眨眨眼,青扇一摇,遮住半张脸,眉眼弯弯。饶是容涟这样的性子,也有些被夸的不好意思。

    苏影笑着摇摇头,也知道陈心涟的性子,便随她去了。她抬眸,却见苏钦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已经坐在桌边,看着面前的白胖胖的元宵发呆。

    “大哥怎么了?可是身子有些不舒服吗?”苏影皱眉,拉过苏钦的手。

    苏钦一愣,随即才笑道:“大哥没事。”

    容涟不识趣地靠过来,摇着扇子,笑着打岔道:“你大哥今晚可是有大计划的,如今怕是有些紧张。”

    “阿涟。”苏钦拿容涟没办法,只能一脸无奈地开口打住容涟的话头。

    容涟故作神秘地转过身,一副神神叨叨地样子,憋了半天,自顾自地大笑起来。

    苏影被这一笑给整的莫名其妙,只能歪头看了看苏钦,犹豫了一下,开口问道:“有什么我可以帮大哥的吗?”

    苏钦只是笑着摇摇头。

    苏影不说话,只陪着苏钦开始一起吃元宵,花厅另一边,霍欣瑶正与苏铉笑闹,苏影唤了一声,大家便都笑着闹着围到桌子边来,一人一碗元宵,吃得热气腾腾。

    吃罢了元宵,苏影一群人便准备出发。苏铮和苏铭年纪小,回头都是与各自母亲一道赏灯,霍长佑则回了霍府照顾病势缠绵的越氏去了。老太太许了苏影他们一群半大孩子一道出门,只让下人都跟着,还特别嘱咐苏钦多照顾着几个孩子。

    为怕街上人多,苏影只带了丹枝一个侍女,她有些紧张地牵着霍欣瑶的手,上了府门外的马车。

    “好妹妹,你的手握得我手疼哩。”霍欣瑶好脾气地提醒道,“妹妹莫要担心,上次那样走散的情况不会出现啦,这次我定会好生看着你的。”

    苏影松开了手,笑话道:“我才不信。你现在答应的好,回头看到那百人高大灯,眼睛都要长到天上去,哪里还顾得着我。”

    霍欣瑶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又保证了好几次今儿不会走散,直到苏影被烦的直点头表示相信才罢休。

    街上的人已经开始多起来。苏府在城东皇城旁,去西市要横穿长安城,马车走到朱雀大街时,已经有些走不动了。

    花车游行还没有开始,朱雀大街已经人山人海,大街两旁都架了高高的灯笼架,挂了各种花灯烛台,路中汇集着人流,到处都是出来游街的老老少少,还有孩子坐在父亲的肩上,手里拿着走马灯,嘴里发出欢呼声。

    苏府是贵家,马车还能正常行驶。为了安全,寻常的百姓车马已经不准进入朱雀大街了,饶是这样,苏府的马车横穿朱雀大街之后,也没走多久,就听到车夫在外头高喊道:“少爷,小姐,这路怕是走到不了西市了。若是强行到了西市,只怕回不了头。最怕行人惊了马匹,引了踩踏事件,咱们怕是担不起那个罪名。可能要劳几位下车走去了。”

    苏铉一听,撩开车帘一看,好家伙,路旁的大人小孩都提着花灯,像水流一样绕过停下的苏府马车,又在车前头汇集成一道,都在往西市赶去。马车前头人流如织,就算是强行辟开道路,只怕也走不了几步。

    苏铉望望西市的城门,估算了一下距离,回头道:“这走过去不用一刻钟。”

    苏影点头道:“那便下车走过去吧。”

    马车寻好了下车的点,将马车停在路边,搬了马凳,让车上的公子小姐都下了车。

    陈心涟下车伸了个懒腰,望了望前头没有尽头的人流,吐吐舌头道:“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每年来了之后只会觉得比以前更挤。”

    苏影笑着,扯紧了霍欣瑶的袖子,道一句:“大家都别走散了。”

    说罢,几个人便也汇进了如织人流中。

    明明还未到西市,可路边叫卖的小贩却一点都不少,一路灯火如昼。苏铉介绍道,是因为进入西市要严格的通关文书,带货进入需要缴纳不菲的税款,所以还有许多小本生意人进不了西市,便在西市周围支起摊子,只求趁今晚大赚一场。

    霍欣瑶哪里能认真听苏铉跟苏影说话,眼睛已经被身边琳琅满目的小物什吸引,这里看看,那里瞧瞧,哪里人越多,她越是要挤进去看个热闹。

    苏影无奈地跟苏铉对视一眼,开口道:“今晚你便看好瑶姐姐吧。今日不像那日,让你瞻前顾后。今日有大哥在,丹枝也跟在我身边,不会有事的。”

    苏铉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道:“一会相约在西市南边的城门碰面吧。”

    说罢,苏铉一头就跟着霍欣瑶钻进了一个喷火艺人的摊子,苏影还没回应,就感觉被人流推着走了,她只好拉住了身边陈心涟和身后丹枝的手,免得再被人群冲散。

    容涟和苏钦一直在前头,给几个半大孩子开路,苏钦转头看情况,见少了人,惊道:“堂弟和表妹呢?”

    四周嘈杂,苏影怕苏钦听不见,大声回道:“铉哥哥陪瑶姐姐慢慢逛,他们说回头在西市南坊门碰面。”

    苏钦点点头,回过头去,同容涟又错开几个人,站在了苏影前头,几个人聚成一团。

    很快便随着人流到了西市,西市城门虽没有长安城门高大,但好歹也有四五层楼高。如今城门的阙楼上已经挂满了灯笼,城楼上的巡防兵人手一个大火把,楼下是如潮的人海,从楼坊间汇聚,苏影抬头四周看看,周围似乎什么人都有,三教九流都在这儿搅成一趟浑水,似乎整个长安的人都来了。

    “王爷。”

    城南明德门,是长安城最大的城门。明德门同丹凤门一样,有五道城门口,进了城门就是广阔的朱雀大街。如今为了晚上的花车游街,明德门已经全部关闭戒严,不同于城内的热闹,这里的士兵皆沉默地举着火把,各个都生了如鹰一般的眼睛,在各自的岗位上,将城内城外的情况悉数收予眼底。

    瑞王林暄背着手,看着城门下的街道,听到有人唤他,抬眸开口:“说。”

    “是。长安城外郭城门已经尽数关闭,朱雀大街,京兆府,东西两市已经重点布控,皇城附近道路已由禁军接手,为防上元有失,诸队已经全部进入各自部署位置。还请王爷示下。”

    “好。今晚不似寻常,各坊之间到点城门不关闭,人员流通复杂,务必小心行事,有任何事第一时间来报与本王。”

    景王林昭染疾的事情已经在京畿巡防营几个卫戍部队中传开,不过瑞王林暄很快便接手了京城安防,并将具体事务下发了出去,倒是一点乱子都没出。林暄前日又将右骁骑营的副将任平调至京城巡防营,这几日已将军中卷宗悉数了解,方便接手林暄离开之后的京城安防任务。

    京畿巡防营中,京城的卫戍部队人数不算多,人数将将只到大内禁军的五分之一,巡防营其他士兵分散在整个京畿道,不在长安城中。但是整个京城出入关卡,人员管理,安防布控都归京城卫戍部队管辖,可谓十分重要。

    除了禁军,景王林昭同时监管京畿巡防营,认识的几个好友也都在其中任职,齐王和施大将军的人一直想找机会接手京畿巡防营和禁军各个部队,如今林昭有恙,正是最好的机会。所以林暄只能调派信任的人来接手部队,在自己离开京城的时候维持巡防营的正常运转,争取不被抓到错漏,不给齐王可乘之机。

    任平年纪刚过四十,从军二十多年,是京畿巡防营八品副尉任然的父亲,生的人高马大,古铜色皮肤,寻常便习惯目瞪若铜铃,开口说话声音中气十足,似乎能穿破厚重的城墙。

    林暄同传令兵布置完任务,又转头同任平交代起军务,任平腰板挺得笔直,生怕听漏了一句话。

    “如此,本王粗略估计回程在三月。”林暄个头不及任平,声音也不大,但是气势上,任平却觉得似乎对方更高大些,虽是元月,他依旧能感受到自己因为紧张而在锁甲里流的汗,“御史台的霍大人你可知?”

    御史大夫霍文徵是如今皇帝亲信,扶持皇帝上位有功,任平自是知道,他点点头算作回应。

    “如今景王有恙,本王又要出远门,巡防营最怕被御史台揪到什么错处。虽然我与霍大人打了招呼,可你也知道,御史台人员构成复杂。如今本王回了皇上,将你调过来做京畿巡防营大都尉,眼看着是升了职,可枪打出头鸟,你这都尉可不好做啊。”

    任平知道林暄不爱说话,如今这个寡言王爷能同他推心置腹,是信任,也是真的忧心。

    “王爷,我是个粗人,搞不来兰台文官文绉绉那一套,他们真要参我,我怕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不过我会尽力,王爷回来之前必定事事亲为,替王爷您守好这巡防营。”

    林暄听了,顿了一会儿,才拍了拍面前彪形大汉的大手臂,轻声道:“除了霍大人,若是真有事,还能去景王府。景王毕竟在京中,威名还在,他会帮你的。”

    “是。”任平应下的声音如洪钟,就连不远处站岗的小兵都被吓了一跳。

    苏影一边拉着陈心涟,一边拽着前面容涟的腰带,艰难地在人海里蠕动。她有点后悔,这人实在是太多了,好好的冬日里竟平白挤出一身汗来。人群里除了各种混成一道的脂粉味,还有一股似有似无的汗味,这可不是个愉快的事儿。

    “前头就是西市金瑰楼,是西市胡商最爱的酒楼,你家大哥今儿能订上那里的位置实属不易,如今人这么多,我们先去金瑰楼坐坐,等快到亥时,就准备去看花车。”

    容涟回过头,同苏影和陈心涟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栋异域风建筑,西市大部分都是唐风楼阙,可金瑰楼附近的建筑却都建成了西域样式,角栱上面盖着圆顶,楼下是土夯的楼柱,一旁还有方形的楼坊,平台一样的屋顶,楼与楼间还隐约有白色尖顶佛塔,各种异域建筑都在这里杂糅一团。

    苏影之前来过西市好几次,走过这里的时候都觉得有种民/族大融合的感觉,这附近的异域人也很多,有戴纱巾的女子,也有留着大胡子的猛汉,穿的衣服大部分都是宽松小袴,收腿大宽裤和尖头布鞋,服装样式与苏影她们的衣服完全不同。

    金瑰楼拢共三层,还有一层地下室。苏钦领着大家穿越汹涌人潮,进了热闹的酒楼,径直就爬上了三楼。

    三楼楼顶不高,苏钦站在那儿,感觉有点顶着房顶,四周都挂着西域风的挂毯,土夯的墙壁。四周都是抱着执壶酣畅喝酒的胡商,其中几桌也间穿着汉装的汉人,也都喝的热火朝天。

    苏钦四周望望,锁定了窗边的一张桌子。众人走过去,桌边已经坐着一位穿着碧青色长裙的妙龄姑娘,许是感觉到有人靠近,正在看风景的姑娘转过头,见到来人,灿烂地笑起来。

    窗边的姑娘正是南国公府家的小姐文清歌。

    苏钦没说话,弯着眉眼点了点头,容涟回头瞧瞧对着苏影努了努嘴,苏影识趣地拉着陈心涟,挨着容涟在桌子另一边坐了,把文清歌身旁的位置留给了苏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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