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腊月快到了,京城又下了一场雪,雪霁日出,苏影听说苏府后花园的腊梅开了,拉了碧落和丹枝就往后花园去。
自从白虎来过那夜后,浣花居就再没发现过毒蟾蜍粉的影子,丹枝碧落每日也没有放松警惕,不过好歹也放心了些。
梅花园离浣花居不远,不一会儿就到了,苏影的绣鞋踩着地上的雪花咯吱咯吱的响,她弯下腰,抓了一把雪在手里,又朝天上散开,自顾自地玩了起来。
“影儿妹妹也来看梅花?”
进了园子,就听苏铉在不远处同苏影打招呼,苏影应了,笑着走了过去。
“铉哥哥怎的不在书房,跑到这儿看梅花来了?”
苏铉听着苏影的调笑,只管苦着脸说:“别提了,黄先生让我来折些梅花枝插瓶儿,顺道再作首咏梅的诗。我到现在只折了花枝,这诗就是作不出来,也不敢就这么回去,便在这儿多看看,看能不能有些灵感来。”
“铉哥哥这不是找灵感,是在等梅花成了精帮你作诗。”苏影看了看苏铉身后抱着梅花的小厮文元,面上没有一丝同情,反而捂着嘴,咯咯直笑。
“你这丫头真真是幸灾乐祸。”苏铉眉头不展,盯着面前的梅花发呆。
“咏梅的诗最多,铉哥哥想想古人前作,大可借鉴而为之呀。”苏影看不下去了,只能出言,算是提醒一句。
“我知道,我就是心里有点烦,一时半会儿都想不到写啥好。”苏铉叹口气,伸手掸去面前花枝上的落雪。
“铉哥哥居然有烦恼,这可真真是稀奇,哥哥不妨告诉我,看看我有什么能帮忙的没?”
苏铉听了这话,只是摇摇头道:“这事你还真帮不上什么。”
“发生了什么事?”苏影歪头问道。
苏铉四周望望,见附近没有旁人,才招了招手,让苏影上前去,同苏影耳语道:“我父亲房里的茯苓有喜啦,为这件事,我母亲这两日都不咋痛快。”
苏影惊讶地看了看苏铉,见他表情认真,这才不疑有他。
曾氏是大家闺秀出身,身份贵重,又生了两个儿子,嫁给苏府二爷苏殾十来年间,苏殾只抬了一个白姨娘,夫妻俩一直相敬如宾。
只是,曾氏年初生下第二个儿子苏钰后,苏殾便抬了个通房丫头茯苓,曾氏那段时间正值性情大变,与夫君闹得厉害,甚至给过苏殾一巴掌。后来这事儿虽然没有闹大,苏影也用一碗黄芪红枣汤解开了曾氏的郁症,可夫妻间的心结没那么容易解开。苏殾这大半年对曾氏的态度大不如前,平日里都在茯苓房里留宿的多,只有逢年过节,初一十五的,才会去曾氏的芝兰院睡上一宿。
苏影素来爱去梧桐苑,这些事从前听老太太跟自己的祖母杨氏说起过,说到这事儿老太太和杨氏皆是连连摇头,奈何劝也劝过,就是不大管用。
如此看来,茯苓有孕本就是早晚的事,如今有喜了,本又因为这个通房丫鬟搞得夫妻离心,曾氏心里不痛快也是寻常事。
“我待会去看看二婶婶吧,这事儿太奶奶知道了吗?”苏影脑筋飞快地转了一遍,压低声音问苏铉道。
“昨儿就知道了,太奶奶也没说别的,只寻了个寻常的大夫过去保胎,又新派了个丫鬟伺候着。”
“奇怪,早起去太奶奶那儿用早膳,太奶奶也没提这事儿。”
“应该是怕你知道了担心吧?左不过都是些陈皮子烂谷子扯来扯去的事儿。如今我就是担心母亲,天气冷了,她这般忧心,我怕她身子扛不住,别又像春天那样…”
“呸呸呸,臭嘴。”苏影轻轻拍了苏铉的嘴巴,打断了他的话,“二婶婶哪里是那么小气的人,那茯苓就算生个金元宝来,左不过就是个通房丫鬟,再抬了就是个侧室姨娘,还能越过二婶婶去不成。”
苏铉抿了抿嘴,苦着脸点了点头。
“你呀,也别在这看梅花发呆了,回头冻着了,二婶婶还得担心你。如今这样,你可是二婶婶最大的依靠。文元,陪你家少爷先回宝墨斋。”
苏影招手让文元过来,犹豫了一会儿,又拍拍苏铉的肩膀安慰道:“铉哥哥好生读书,待下午我去看你和二婶婶。对了,这诗句实在想不到,我便说与你一句。”
苏铉眼睛亮了亮,连忙问道:“好妹妹,你说与我听看看。”
“墙角一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苏影直接背了出来。
苏铉瞪大眼睛,吃惊道:“好家伙,这诗句绝了,黄先生若是听了,怕是要乐坏了的。”
“看在二婶婶的面子上,就帮你这一回,以后先生布置的作业还是要自己做的。”苏影不放心地补充了一句。
苏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便同苏影道了别,往宝墨斋的方向去了。
苏影目送苏铉离开,自己心下也没啥心情赏梅了,歪头看着丹枝道:“今日可去了上阳阁?芸熙姐姐怎么样了?”
丹枝道:“早上去过了,那时候柳小姐还没起来,听知花的语气,像是最近一直都起得晚。不知道现下怎么样了。”
苏影沉吟道:“如今天冷,芸熙姐姐贪睡也正常,也好吧,咱们去蕙兰院给母亲请个安,下午去看看二婶婶。你上次做的桂花糕,实在是好吃,不如一会你再做些,咱们给二婶婶也带些过去。”
丹枝应了,同碧落一道跟苏影出了院子,往蕙兰院走去。
下午天又冷了些,不一会又飘起雪来,苏影用了午膳只休息了一会儿,就去了芝兰院。
曾氏见苏影过来,倒是开心得很,不像苏铉说的那般让人不放心。苏影暗暗松了口气,只让丹枝将手里的桂花糕递给了曾氏的婢女香莲,让拿去重新热了,便扶着曾氏在正厅坐了下来。
“铉哥哥还没回来吗?”苏影扫了一眼前院。
“回来了,估摸着用完膳在休息,等会儿让青荷叫了他去。”曾氏笑着,亲自给苏影倒了杯茶。
“不用不用,原也是我来的太早了,是不是也打扰到二婶婶休息了?”苏影接过茶杯,有些忧心。
“哪里,你过来我高兴还来不及,我中午也休息的少,你放心就是了。”
苏影点点头,也没多提茯苓的事,只管同曾氏聊了聊家常。
“说起来,太奶奶的寿宴在腊月十三,今儿听太奶奶说,汴州四爷爷他们腊月初十之前就能到京城,也不知道他们顺不顺利。”
“汴州过来说远也不远,不过冬日里赶路是有些辛苦,还好你四爷爷他们至少待到元宵之后,在京城也能住上个把月。”
“四爷爷他们要在这儿过年?”
“是呀,如今铮哥儿也好了许多,到时到过年的时候,咱们府一定热闹得很。”
苏影正和曾氏说着过年的事,苏铉就推门进来了,见到苏影就笑了起来:“我原先还想着妹妹该是晚些来的,怎的来了也不去叫我一声。”
“想着哥哥在午睡,就不想吵你。”苏影笑着给苏铉搬了凳子,“哥哥坐。”
“我这性子哪里睡得了午睡,左不过就在屋里看看书打发时间罢了。”苏铉大咧咧地坐下,径自给自己倒了杯茶,一口喝了下去。
“后来你回了宝墨斋作了诗,先生可有夸你?”苏影好奇问道。
苏铉听了这个就哭丧了脸,连连叫苦道:“妹妹别提这事儿了,黄先生听了我作的破诗,当即就把我骂了一顿,说我书都白读了。”
苏影一脸惊讶道:“先生不喜欢我的那首诗?”
“不是不是。”苏铉连忙摆手,“妹妹有句话说得对,自己的作业合该自己做,妹妹的诗作的好,但终究不是我自己写的。所以我就自己作了一首,不过就是作的不好,挨了顿骂。”
“铉哥哥这个性子我倒是喜欢。”苏影捂嘴笑着,又给苏铉添了杯茶。
“你们在说什么?”曾氏问道。
“二婶婶,今日上午我在梅园遇见了铉哥哥,哥哥正苦恼怎么作咏梅诗,我看他苦恼,就教了他一句。”苏影笑着解释道,“倒是妹妹不好,随意就教了你作诗。铉哥哥宁愿挨骂也不随便拿了别人的诗诳先生,行的是君子的做派,妹妹佩服。”
“你就别佩服他啦,我可真是愁坏了,三天两头被先生骂。你看看你大堂哥,回头你也学学人家的稳重,学习认真些,莫要再惹先生不痛快了。”
苏铉听着曾氏的唠叨,只管打着哈哈,继续端起杯子喝茶,拍着胸脯道:“母亲放心吧,孩儿不会让您失望的。”
苏影噗嗤笑出声道:“铉哥哥就只有胸脯拍的最响了。”
两个孩子笑闹起来,曾氏也能猜到苏影此番过来的用意,不过大人的事总归还是该让大人烦心,无论如何都与孩子无关。曾氏只管端着茶杯,温柔地笑着让笑闹的苏铉和苏影动作慢些。
“对了,瑶姐姐来消息,说是她母亲好些了。”苏影说着说着,想起了这事,便对苏铉道,“她说收到咱们送去的生辰礼物了,回头太奶奶寿辰霍家自是要来的,这几天天寒雪滑,她想多陪陪母亲,所以就暂时不来寻咱们玩儿了。”
霍欣瑶和霍长佑是十月底的生辰,可是天凉了之后,他们的母亲越氏身体又不大好了,所以霍家兄妹同父亲霍文徵一商量,就说辰宴不办了。苏影几人听了消息,还是各自都备了礼物找人送了过去。苏影自从上次在西市见过霍欣瑶后,已经一个月没见到霍欣瑶了,只是两个小丫头一直都有书信来往着。
“如此也好。”苏铉点点头,“那…那她可说没说最喜欢咱们谁送的礼物?”
“唔…”苏影托腮回忆道,“说了,她像是还是最喜欢我大哥送的那只金臂钏的样子,不过也有专门写了说让我多谢你的青玉荷花蜻蜓簪。”
苏铉闻言撇撇嘴道:“我那蜻蜓簪还是专门寻人打出来的哩,那玉簪子的玉是我亲自挑的,那蜻蜓翅膀我专门让人穿了金累丝做成能上下活动的样子,这样蜻蜓才能活灵活现嘛。我可是问了好几个老师傅,老师傅都说这种金镶玉做不出来,最后还是托人介绍了一个已经回家养老了的老师傅,求了他好久才帮我做出来的,表妹真不识货。”
苏影坏心思地眨眨眼,想了想,突然抬头笑骂道:“好哇,你对瑶姐姐这般用心,对我就只送个耳铛,说,你是不是对我瑶姐姐存了心思!”
苏铉一听倒是有些结巴了:“哎,哎哟,阿弥陀佛,我的好妹妹,这事儿能乱说嘛!你的耳铛和那装耳铛的盒子我也是费尽心思谋来的好嘛!”
苏影不听他解释,只管同苏铉笑闹着,窗外簌簌下着雪,屋内却是暖意融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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