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风寒凉砭骨,羡宁倚在枫林高台的护栏旁脑袋沉沉的压在臂弯上,秋风拂过她的墨发,翩然落下几叶枫红。她懒懒的扬了扬头,一个高大身影立在了她身后,昏黄的夕阳打在两人身上,拉出狭长的身影来。

    “怎么一个也没留。”

    清润的少年音传来,羡宁头也没回,有些泄气道:“留在身边又能怎样,我又没能力护下她们,索性也就不留了。”

    羡宁本想留下一两个人,哪怕陪着自己说说话也好,可只要她想到如今的处境,她就狠不下心那么自私,倒不如放她们自由,何必跟着自己朝不保夕。

    重玹没应她的话,循着她的目光看去,入眼的是魔族校练场。魔兵此刻正挥舞着手中的兵器,用尽各种办法杀死面前用魔气凝成的一个个魔形。

    那些魔形由两人多高,身姿却极其灵活,飞檐走壁,无所不能,魔兵需得费极大的气力才能在魔形下艰难过着。

    “重玹,你说我能射中那魔形吗。”

    景涔眺望一眼,那些魔形身姿灵活多变,哪怕是身为魔将的他都没把握能一击即中,更不必说他们此刻距离甚远。

    在重玹未出言时,景涔诚然开口,“魔形集魔域至阴魔气所成,尊主此行有些艰难。”

    羡宁抬了抬眼,方才的怅然一扫而空,转而代替的是明亮纯澈的瞳仁,像是一池不含微尘的湖水。

    “那本尊主便教你。”

    话音刚落,羡宁旋身却步,回过身时手中已凝出了金灿灿的长弓。

    她指尖勾出一羽金橘色的箭,神力零星点缀,她勾着弓弦向后,带着身子一齐侧过。

    她闭着一只眼将箭矢对准校练场正打败了魔兵的一个魔形身上。

    那魔兵慌慌张张的向后撤去,魔形也紧随其后,两人赤膊相斗的激烈,她眯着眼缓慢的移动着箭矢瞄准。

    忽的持弓的手腕被温暖的手掌握住,轻笑声窜入耳际,温热的呼吸也贴近了羡宁。

    “夫人可莫要误人子弟,还是让夫君我来好好教教你吧。”

    重玹托着羡宁的手向上,也不知是在对羡宁说还是对景涔说,“肩如山平,手如弯月。”

    重玹另一个手臂向后而过搂着羡宁,羡宁娇小的身躯就被重玹搂入了怀中,一股淡淡的松香气萦绕在羡宁鼻尖。

    重玹揽着羡宁转了一圈,手指轻弹弓弦,后撤一步握着羡宁的手拉满弓,弓上赫然多了好几羽赤箭,正蓄势待发。

    他低头看了一眼羡宁,冷峻的眼光中露出了一股暖意。他极少有温柔的时候,可温柔起来像是藏了一坛醉人的美酒,让人醉在他漆黑的瞳仁下。

    重玹和羡宁一同松手,那金红的箭交错着势如破竹的窜出天际,化为百余只箭,不偏不倚的射入了那群魔形身上,“敕”的一声化为一团魔气散去,唯独一个受击滚落几圈,疼的龇牙咧嘴。

    那是不慎中箭的一名魔兵。

    他与对手正打斗的激烈,并未发觉箭羽的袭来,扑身上前不慎中了箭。不过重玹和羡宁也并未在箭上淬入灵力,仅是皮外伤。

    那群魔兵见状急忙伏地,“尊上战无不胜,尊主所向披靡!”

    不知哪个魔兵率先开口曲意逢迎,那演练的众魔兵齐齐喊着相同的口号。

    重玹盯着那个误伤的魔兵“嘶”了一声,“真是个倒霉的。”

    羡宁兴致缺缺的收回长弓,眸光划向重玹时顺手抻出景涔的佩剑涌了过去。

    重玹后撤一步,汹涌的魔障拔地而起,阻了那利刃逼近。

    “魔尊大人与我过两招吧。”

    他莞尔一笑,好看的桃花眼弯成月牙,“好。”

    话音刚落,魔障骤然消散,羡宁翻身刺来,重玹虚空一抓,一柄青剑便出现在了他手中。

    他横剑阻挡,羡宁剑锋偏上。“嚓——”的一声剑刃相划,重玹急忙偏头,羡宁手中的剑刺入树干。

    重玹手腕一翻,另一只手重击地面翻身而上,跃过羡宁落在地上,而羡宁持剑向上用力划破树干,树皮在锋利的剑锋之下卷起而落,她抬手一掌,那被削的尖锐树皮划破空气。

    “嗖——”的向着重玹飞去。

    羡宁轻点脚尖向后翻去,只听得“噔噔噔”三声,那树皮直直的扎进了重玹身后的树干之上。

    看着两人巧试身手,景涔急忙将他放在石桌上的鱼缸抱在怀里,省的两人不甚打碎他好不容易养活的鱼。

    羡宁复势不可挡的袭来,剑如虹光破风,又如毒蛇穿梭,闪烁的剑光与她的身影融合。点剑而起,骤如闪电,一剑劈下落叶纷崩,激起乱尘,四下飞散。

    一阵凌冽的剑气自高空袭来,羡宁抬头,一道剑光在空中画成一个法阵印下。羡宁迅速转动剑柄,剑随着手腕转动的愈发迅速,只见寒光闪闪,形成了一圈剑气向着法阵刺去。

    景涔只觉得一阵劲风扑面,他紧了紧手中的鱼缸,腰间的剑鞘已被人扯走。

    “嘭”的一声,法阵破裂,可羡宁手中的剑也刺入了重玹手中的剑鞘之中,他手扣护环,翻手一扭,羡宁手中的剑扣入剑鞘失了武器还欲抬手袭去,重玹翩然落下将羡宁的剑横在两人面前。

    他眉目温柔的望着羡宁,“用剑不能单单只靠蛮力,你每次一击过后动作凝滞不够流畅,只见其招不见其肃杀,若是遇到个功力深厚些的,很容易便躲了去。”

    “拔剑相向的人,你就应当一击即中,不可给对手任何反击的余地,否则便反手易主了。再者,若是遇到招式变化多端的,可以以不变应万变,在他的剑气没有击中你之前,任何招式皆不足为惧。”

    羡宁挑了挑眉,“那尊上教教我,剑该如何。”

    “好啊。”

    重玹没给羡宁片刻反应的机会,上前握住她持剑的手,抬手一扔便将剑鞘扔向景涔。

    景涔还未放下鱼缸时两人又舞起剑来,他侧身一躲,看着自己的剑鞘卷起残尘,无奈的摇了摇头,低头看一眼怀中的几条鱼儿,“幸好没吓着我的鱼。”

    两人伴着片片落叶并身舞起剑来,他们急促的呼吸声交融,薄汗覆在额间。羡宁跟随着重玹的脚步,一张一弛,一收一放几近完美,就在这一片火红的枫树下,在一招一式下两人飘逸的身姿近乎融合。

    风起时,满天枫叶四起,一阵破风声响,重玹将长剑高高扬起,火红的枫叶落在雪白的剑身上,在枫叶欲坠时,重玹挽手,枫叶随着剑风打着旋,晃晃悠悠的落在两人身侧。远远看去,竟不像是练剑,反倒像起舞。

    羡宁回首望向重玹,他嘴角微微上扬,带着几分浅淡的笑意,却再没了从前阴鸷的神色,生了温润少年之感。一双桃花眼含情脉脉,格外温柔。

    “认真些,夫人。”

    他语气缱绻,温柔低沉的话语似是蛊惑人心,乱人心曲。

    羡宁回身重击,重玹脱力的松了剑,羡宁顺势夺过长剑的主导权。

    她如秋日苍穹般明净的眼含着笑意,旋即衣摆轻旋,每个剑花划破长空,在火红的枫叶下舞动长剑逼近。重玹旋身翻转,落叶在他的身形下卷起风的形状。

    她襟飘带舞,裙裾飞扬,一副意气之态将长剑指向重玹。

    两人的剑舞在景涔的嘟囔下结束,秋风卷枫红,重玹平淡的目光下藏着难以掩饰的欢喜,他盯着面前俏丽的身影,与身后夕阳融为一幅美景,深深的定格在他眸底。

    她将长剑扔给重玹,重玹又抬手将长剑扔给景涔,景涔探手一接,嘟囔道:“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

    重玹温柔的目光划了过去,“嘟囔什么呢,真没眼力见儿,也不知拿点酒水来。”

    景涔不情不愿的将鱼缸放在石桌上,“还不是怕尊上砸了我的鱼。”

    “说起这个鱼啊,本尊就不该让你养,你看你自从养了这个鱼……”

    重玹一副某个平行世界教导主任的模样,叉着腰指责景涔没大没小。话还没说完时被羡宁惊喜的嗓音打断了他的话,“这是你养的鱼?”

    她眸光亮亮的,眼底都是欣喜。她许久没在魔域见过除了魔以外别的生物了,没想到景涔还有如此爱好。

    “是啊尊主,我养了几十尾呢,您要是喜欢我一会给您送几尾。”

    重玹有些不屑的抬了抬手,“鱼有什么好看的,本尊还养了花呢。”

    “好啊,那你一定记着给我送几尾漂亮的。”

    “遵命。”

    两人交谈甚欢,甚至都无视了远处的重玹,“喂,我说你们有没有听本尊说话?”

    重玹拔高了嗓音试图吸引两人的注意,可两人却熟视无睹的离开的枫林,恼的重玹感觉头顶甚至都燃起了火苗。

    他不信邪的走去石桌旁扫了一眼那几尾池鱼,一脸鄙夷的“嘁”了一声,“左右不过是个鱼有什么稀罕的。”

    他冷哼一声拂袖离开,谁知宽袖刮了一下鱼缸,他接住鱼缸惊的失色,在看到无人注意时急忙将鱼缸推了回去,负手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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