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一会儿,阿殊还是没忍住好奇心的驱使,复又折返回来去找修同。

    阿殊顺着巷子去找,意外的发现巷子角有一个被草垛遮掩的狗洞,竟能通到侧城门。

    阿殊四处找寻着,瞧见两个男子落荒而逃的跑了过来,阿殊疑惑,向着两名男子跑来的方向去寻,果然在城外河边找到了修同。

    只见修同蹲伏在地上,双手捧着一个一团不知何物的东西。

    他并不是无事跑来这里,修同一开始一直跟着阿殊,忽然看到两个人偷偷摸摸的背着一个麻袋慌慌张张向着巷子跑去,修同心觉有异,便跟了上去。

    那两个身影他十分熟悉,便是头先修同舍财行善却被脏诬的叫花子。

    到了城外河边,那两人竟然开始挖土,修同细细打量,在微敞的麻袋中看到了一个孩子,是那个虚弱无力,还唤他一声“哥哥”的孩子。

    修同出手打跑了那两人,可孩子已经无力回天了。

    阿殊凑近,只见那孩子脸色惨白,唇上没有一丝血色,也感觉不到呼吸,这孩子已经死了。地上还有一个并未挖好的坑以及麻袋。

    或许那个坑称为坟更为贴切。

    “修同。”

    阿殊低声唤道。

    修同声音略带悲痛的说道:“他是我第一次来凡间时见到的,当时身体状况已然不是很好,跟同龄的孩子相比实在是面黄肌瘦,形容枯槁。我以为……给他们递了银两,他们便会好好待他的……”

    阿殊看见修同眼中尽是怆然,这好像是第一次,他冷冰冰的面孔上除却怒气有了旁的极易显露的情绪。

    他还是死了。

    修同还记得,当时他看到那孩子时,那孩子脸色也是惨白,可他还是费力的睁开眼冲自己微笑,还唤了声“哥哥。”

    阿殊想起第一次见修同时,他就被困于叫花子的计谋中,想必便是那次。

    修同长吁一口气,将麻袋垫在孩子身下,打算将孩子入土为安。

    谁料阿殊一把抢过修同手中的孩子,伸手施法。

    “阿殊!”

    修同回过头才了知晓阿殊是在用灵力为孩子续命。

    “阿殊,这是逆天而为。”

    “逆就逆了,如何!”只见阿殊竭力救孩子的命,说话都有些喘息。

    修同此时很想助阿殊一把,可惜天规不可违,只得眼在旁睁睁的看着。

    一盏茶后,阿殊为孩子稳住了心脉,修同急忙搀扶着有些虚弱的阿殊。

    “走,带他回魔宫,重玹有办法拿回他的灵魂。”

    江以北偷偷潜入地牢,地牢外看守的皆中了迷香已经昏睡过去。江以北借着熟知地形的缘故,将看守的魔兵逐个击破,几番周折,终于是找到了关押江魔君的地方。

    “父亲。”

    江以北上前一步唤出声来。

    看守的两名魔兵循声看过来,还未有下一步动作时,他一挥衣袖,一道魔气袭去,两人纷纷倒地。

    “父亲。”

    江以北再唤一声,江魔君动作迟缓般的缓缓转身。

    还不等两人说句话,大批魔兵涌入地牢,将江以北团团围住,两名魔兵上前禁锢了他的双臂令他跪伏在地上。

    他费力的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身材颀长一袭玄墨衣袍的人。

    “魔尊,你!!!”

    重玹缓缓从后走来,“小江魔君是在外太过锦衣玉食,想体验体验这地牢的滋味罢?”

    “重玹!!!”江以北咬牙切齿的说道:“即便我父亲犯了大罪,可也不该如此待他。”

    眼瞧江魔君蓬头垢面,囚在此燕雀之居,确实不适。

    “怎么,江魔君挟持尊主,意图谋害,以下犯上,本尊还要将他供起来不成?”

    “我……”

    江以北也自知理亏,可父亲明明是被利用,他心有不甘惩罚皆被他江氏所领。

    “本尊今日愿给他一处避风雨之地已经是仁慈了,不行那明日便在锁仙台曝晒,后日在重临渊浸没,小江魔君意下如何?”

    “你敢!!!”江以北暴怒的想要起身,又被魔兵生生按了下去。

    那锁仙台和重临渊是何等残忍,江以北不是不知。在他年幼时,先魔尊曾将如今天帝的一名兄长缚上在锁仙台上,用着极其残忍的法子折磨了数日,最后放血而死。

    那段时间,锁仙台周遭被魔兵围的水泄不通,都在观赏着这高高在上血统尊贵的仙君,是个何等落魄姿态。

    后来先魔尊还将这尸体归还天界,一具千疮万孔、干瘪的仙躯,挂在天机门上,何其张狂妄行。

    事后,天帝也是忍下了这一桩屈辱往事,让魔兵不由觉得酣畅痛快,扬眉吐气。

    而重临渊则是重玹建造的,这人更加阴冷可怖,想出折磨人的法子也是阴毒。

    重临渊下是滚水,咕嘟咕嘟的冒着热泡,掀着热浪。

    他会将那些不听话的人,纷纷倒吊在重临渊上,将人缓慢下落,落至鼻口上方,不至于使那滚水烫破口鼻而窒息而死。

    人一落入那滚水之中,便发出滋滋灼烧的声响,口中也发出痛苦的哀嚎。

    重玹心里头知晓,这点伤不会要了他们的命,却会让他们日日受煎熬折磨。

    以此来威吓一众魔兵。

    他性子阴鸷手段毒辣,这也是重玹能在魔域立足的原因。

    “这普天之下,本尊有何不敢的。”

    眼瞅着江以北敢怒不敢言的模样,重玹嗤之以鼻,摆摆手道:“将小江魔君丢出地牢,去那生世崖走一遭。”

    “重玹!!!你敢!!!”

    “尝尝被烈火灼烧的滋味。”重玹没理会他,摆了摆手,魔兵便将小江魔君拖了出去。

    “重玹,要是我还能留一命,我定叫你不得好死!!!”

    江以北声声叫喊逐渐至听不到后,重玹这才揉了揉耳朵,仿佛被吵得有些微不适。

    重玹缓步向外走去,步子迈的极慢,路过一处牢笼时,重玹站定偏头看他,那人蓬头垢面,浑身腥臭。见着重玹看他,抬起头咧嘴一笑,扑身而来张牙舞爪。嘴里不清不楚的不知在说些什么,伴随着叽里咕噜的话语嘴角淌出了口水。

    重玹嗤笑一声,“别装疯卖傻了。”

    他微微俯身与那疯疯癫癫的人对视着,“你以为你装疯卖傻便能逃了吗?本尊有的是法子让你开口,想死?想解脱?痴心妄想!说来,你也拖着这幅身子活了千年,你不应该感谢本尊吗?没有本尊,你早化为一堆白骨了。”

    “啊……!!!”

    那人似是听懂了重玹的话,目眦尽裂,探手便要将重玹扯过来。重玹侧了侧身子就躲了过去,“好死不如赖活着,何必将自己弄成这幅模样呢?来人。”重玹对着那人抬了抬下巴,“给他收拾收拾,污臭!”

    言罢大步踏了出去,只留下那人的嘶吼声。

    魔兵齐齐赶去生世崖,队伍浩大,魔君们听到声响后纷纷探头出来查看。

    生世崖边地处魔宫最高处,是一处断崖,足不出户都可看到此处景象。

    “本尊也不是不讲道理之人,若是你能活,本尊便饶了你擅闯地牢之罪,如何。”

    江以北抬头望着重玹布满阴霾的脸,不等说话,身子便重重的落了下去,耳边久久回荡着江以北的惨叫。

    重玹一回头,便看到一袭橘红衣裙的羡宁立在身后,魔兵齐齐行礼道:“尊主!”

    弦月高悬,将魔域笼罩的漆黑,可羡宁却好似熹微之光,照亮黑暗。

    两人都未说话,可重玹却分明感觉到羡宁的眸光中透着失望。

    他轻笑一声,大步迈去,“怎么,夫人莫不是想要亲自动手?”

    羡宁后撤一步,重玹的脸骤然冷了起来,止了步子。

    她没答话,只是紧紧的盯着重玹,久到重玹甚至都有了一丝心虚。

    这种心虚像是信任崩塌后不知所措,令向来信口雌黄的重玹浑身发冷。

    许久,羡宁敛回了目光,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可重玹却慌了,她带着光明渐行渐远,只为他留下无尽的黑暗。他像是被丢弃的孩子,无能狂怒。

    “羡宁!!!”

    他大步阻在羡宁身前,眼底发红。

    “你用这种怜悯的目光盯着本尊,是笃定了本尊不会杀了你吗?”

    羡宁仰头盯着他,眼底生起氤氲,“我一直在努力。”

    “我努力的想让你向善,我努力的想救所有人,我努力的想走进你的内心救你……”

    她哽咽的嗓音陡然坚定起来,“可我发现我错了,你根本不值得救。”

    她怅然若失,语气是无尽的颓然,“不管什么时候,你总是心狠手辣的不留一丝后路,我早该明白的。”

    她语气轻飘,孱弱的身姿从他身边离开时重玹心底蓦地升起一种恐惧,头先两人都是小打小闹,而这次她是真的要离开他,不再眷恋。

    在这种念头下,重玹头一次被魔气控制,紫黑的瞳孔骤然睁大,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将她留下。

    汹涌的魔气撞向羡宁,荒古指环迸发出金灿的光与之相抗。

    魔域也只明亮少顷复归黑暗。

    魔气将羡宁笼罩,重玹掐着羡宁的脖子,发紫的瞳仁紧盯着羡宁。

    “你怎敢离开本尊?”

    重玹也听不见羡宁的答话,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她不能走!

    这个念头在重玹心中疯狂生长,哪怕她死,她也得留在他身边。

    羡宁的脸憋的涨红,可她在此时却不愿意开口说句软话。

    两世的担子太重了,她撑不起,也救不了。她连她自己都难救,谈何救人。

    看着重玹狰狞的面孔,她忽然就委屈上头。

    为什么偏偏是她,如果没遇见过重玹,她可以作一个闲散小妖,守在天界无忧无虑,或许机缘到了,她还可以飞升。

    她有些不甘,可若让她重来一次,她还是会在重玹擅闯天界时阻拦,这是天启教过她的——大义。

    一滴滴晶莹的泪珠划过脸颊,温热的触感打在重玹的腕间,他一怔,巨大的白光骤然在两人眼前炸开,重玹下意识的将羡宁揽进怀里,生怕她逃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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