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蓝的海流在两人头顶涌动,将金乌的光芒搅碎投入龙宫。

    巨型贝壳状的殿宇外两人并肩站立,龙王在殿中梦呓不止,一会暴怒,一会恐惧……

    唯一听的真切的,就是魅青的安慰话语。

    “他如此胆小怕事,是他吗?”

    “不知道。”

    重玹泄气道,今日他用尽办法想让他清醒,可清醒后心智仿若孩童,根本不得其解。

    “他疯了有多久?”

    “半月左右。”末了重玹又补一句,“与嘹古道被灭时间相近,可他疯魔乱语,本尊不知哪句真哪句假。”

    “龙宫灵草众多,无用吗?”

    在看到重玹的摇头后羡宁又道:“去药师宫。”

    “九天之上药师宫可解世间万毒,甚至可以医死人,肉白骨。”

    羡宁看向重玹,“嘹古道满门性命,不能因为他疯魔便逃此罪责,倘若他与之有关……”

    “本尊定不饶他!”

    重玹将手骨捏的咯咯作响,恨意上涌。

    九天之上,有一处不归属六界管辖的地界——药师宫。

    相传药师宫是混沌之力主神的直系后辈所创,人人身负混沌之力,无可匹敌。也是因此,主神仙游时,特命他们不可卷入六界之争,即便天地陨灭。

    他们对天地间魔气重伤,走火入魔等一众事宜倒是精通,不过求药之路也非易事。

    需得登入九重天之上,一步一阶的登上万级玉阶,方可入药师宫。

    此时羡宁和重玹已经来到了玉阶下,层层叠叠的玉阶直通霄汉,喷云泄雾,云遮雾障。

    看着那不见尽头的玉阶,重玹缓缓踏上一步,“本尊竟然为他爬这长阶。”

    闻声羡宁回头笑他,“魔尊大人莫不是爬不上去吧?”

    重玹不屑的白她一眼,“是你这副身子不中用。”

    还不待羡宁答话,重玹又道:“不过本尊怎会爬不上去。”

    话音刚落抬脚登阶,越过羡宁超在了她前面。

    羡宁看着重玹这幅小孩子性子不免好笑,那身姿在她眼中愈来愈小,她也忙登阶,“魔尊大人,我们赛一场啊,看谁先登顶。”

    重玹没答她,步子却微不可察的加速。

    从月上中天至旭日东升,两人已然累的汗如雨下,却还是看不清尽头。

    重玹累的弯腰喘息,额间的发丝杂着黏腻的汗水粘在脸上。

    他实在是好胜,想着要将羡宁甩在身后才好,谁知登阶竟然这般类。

    他有想过用法术登阶,转而一想,如若可以,便不会有那么多人求药不得。

    他回头一望,流云遮眼绵延不绝,他根本看不到羡宁的身影,这才想偷偷歇息片刻。

    “魔尊莫不是爬不动了?此时认输为时未晚啊。”

    身后传来羡宁嘲讽的声音,重玹默默直起身子,“本尊不过是不想让你输得太难看罢了。”

    说着,羡宁已然跟在身侧,“那还要多谢魔尊大人这般体贴了。”

    羡宁微微喘息,温热的气息仿佛喷薄在重玹颈侧,重玹猛然回头,只见羡宁眺望着远处。

    “那应当是药师宫了。”

    羡宁喘息未定的声音传来,重玹抬头望去,只见云雾缓缓散开露出一座高大雄伟的殿宇,凌空高耸的青色殿柱时隐时现。

    屋顶的琉璃瓦顶也在晨辉的照耀下,闪着盈盈碎光。

    就快到了。

    重玹不禁加快了步子,他要率先登顶,可还剩百余玉阶时,重玹忽然顿了步子。

    他闻到了一丝铁锈腥气。

    对于他而言,这味道他再熟悉不过了。

    不论是魔域动乱之时,亦或是之前,这种味道经久不散的伴随着他,怎么都涤荡不清。

    他低头,只见那晶莹的玉阶缝隙之中已然淌着血迹,正缓缓的往下一级玉阶流去。

    身后的羡宁也发觉了异样。

    重玹眯了眯眼,仍旧一步一阶的向上登去,不过速度倒是比先前快了许多。

    少焉,两人便登上了药师宫大门。

    但眼前的景象,让两人瞠目结舌,触目惊心。

    药师宫一众人皆死状惨烈的躺在地上,血迹甚至可以浸湿他二人的鞋底。

    方才那盈盈碎光,竟然是火光。

    药师宫的殿宇已然被大火焚烧的荡然无存,只余下几根焦黑的木头正冒着火星。

    细细一看,每人手中的刀枪剑戟皆断了刃,尸横遍地,竟是寻不到一个完整的尸体,残骸纷落,都辨不清这条腿是哪个人的,那只手的主人又是谁,那滚落地上的眼球不知在离开温暖的皮肉时,有没有看清那阴毒的面孔。

    看着这惨无人道的杀人手段,重玹不由得觉得残忍。即便是他斩杀众魔,他也只会一击击杀,又或者扔去那些食人魂魄血肉的地方让他们自生自灭。

    羡宁被着血腥的一幕冲击的极为不适,重玹看她一眼细细去探查他们的尸体。

    羡宁看着地上一道道血痕,他们是被人斩断手臂腿脚,生生失血而亡的。

    这到底是有多滔天的仇恨,值得如此残忍的法子取人性命。

    那人笃定药师宫鲜少来人,才敢如此狠毒。他们救了世人,最后却救不了自己。

    药师宫不与六界相通,不论何人求药,只要诚心攀爬而上,自会心满意足的求得仙药。况且,他们不都是身负混沌之力吗,怎还会死的如此凄惨,毫无反抗之力。

    “他们神脉皆未开。”

    思及此处,重玹的话音也至,解答了羡宁的疑惑。

    闻言羡宁愕然半晌,久久不言。

    “在这安生之地守了万年,他们竟如此处堂燕鹊,放马南山的连神脉都系数未开,不是被世事舍弃,还会如何呢。”

    重玹语气何其毒也,可羡宁也清楚的知道他说的就是事实。

    混沌之力毁天灭地,倘若不是有心搁置,怎会毫无反抗之力。

    远处长瀑如泻,在金光的映射下绽出一朵花来,那花蕊艳如血泣,花瓣却漆黑如墨,妖冶诡谲。

    羡宁腾身而起,矗立在崖边注视着那墨花,重玹却不知何时来了身后,一把将墨花摘下。

    “这倒是个好东西。”那墨花在重玹手中盛开的更加灿烂,“本尊不信他还不娓娓道来。”

    “这是何物?”

    “你不识?”

    重玹眼底泛起一抹疑惑,漆黑如夜的黑眸深不可测的盯着羡宁,“那日你刺本尊的短刃上,便沾着此物炼化的花荼靡,只消一滴便可使人堕入无边地狱的幻觉之中,最终会使人自戕而亡。”

    羡宁眉峰凝起,那短刃是天后派人交给她的,是天后想要他的命?还是……那人根本不是天界的人?

    天后要杀重玹为何会动用如此龌龊手段,天界分明不是这样御下的。弹指间,羡宁惦念不忘为之付出生命护下的天界在她脑海中逐渐模糊不清。

    从前太子殿下总会现在前方指引着她,教她识字处事,教她仁义礼智,如今他不在了,她却好像愈发窥不清了。

    在重玹审视的目光下,羡宁神色不变,目光却紧盯着墨花,“看来魔尊大人意志坚定,未能自戕。”

    重玹勾唇,将墨花收起来,“本尊惜你如命,届时自会与你同葬,你该庆幸本尊命大。”

    两人还未离开,远处人影绰绰,雪色铠甲自九天登临,“何人胆敢屠戮药师宫!”

    一声怒喝,羡宁心知两人有口难辩,攥着重玹的手腕便要离开。

    强劲的仙气逼来,撞得两人在云中踉跄,重玹这具身体那日破南火珠耗损过甚,此时也非他们对手。

    失重感自脚底生气,耳边风声呼啸,仿佛回到了两人同归于尽的那一日。

    白光骤然炸开,将药师宫上的三殿下长渊与一众仙兵四下震开,白光下两人灵魂被剥离又复归,羡宁眼前还是那日熟悉的面孔。

    烈火欺身的生世崖,两人也是这么相对无言。

    白光渐淡,两人坠落的速度俶尔加快,吓的羡宁攥紧了重玹的手腕,“愣什么,要摔死了~”

    “你掐着本尊的手了!!!”

    重玹想凝魔气来,手却被羡宁死死攥着,无法凝气。

    下坠速度极快,天庭的宫殿在两人眼前呼啸而过,羡宁恐惧的不敢松手,两人就这么自云端下坠。

    蓦地,一只黄白相间的小猫腾空而下,在重玹身下骤然变大,足有三丈那般大,稳当当的将两人接住。

    它圆头圆身,牙齿尖锐,体态雄伟,黑纹弯曲蔓延在黄白相间的毛色中,四肢强壮有力,尾长而粗。

    羡宁还未疑惑,重玹的长剑已抵在那大虎颈侧,“你哪儿来的。”

    那大虎虎躯一震,急忙叫道:“我是仙子的灵兽!”

    “灵兽?”

    重玹疑惑的看向羡宁,羡宁也满脸疑惑,“我何时有过灵兽?”

    “您忘了,在人间中秋佳节时您收的我。”

    羡宁略略思忖,语气揶揄,“是收的吗?”她歪头看着圆滚滚的虎头,想起那日被殿下收服的虎妖,“我怎么记得是擒的?”

    “哈哈哈,”那大虎憨笑几声,“都一样都一样。”

    羡宁扒开重玹持剑的手道:“既你救了我们一命,那那日的事暂且饶过你,带我们去南海。”

    “好!”

    虎妖“嗷呜”一声,俯身向下冲去。

    虎妖带着两人直冲入南海,头刚埋入水中便“咕嘟咕嘟”几声翻了肚。

    这一翻身羡宁和重玹差点在海中溺水,那庞大的身躯压在两人身上动弹不得,好在虎妖不过片刻便扑腾着脚翻了过来,带着两人上岸。

    “不行啊主人,我不通水性。”

    羡宁将南火珠化作避水珠喂给虎妖,它高兴的“嗷呜”一声,猛然抖落着浑身的水珠。

    它正高兴的甩着脑袋,忽然感觉脖子一凉,虎妖骤然变小,重玹单手拎起它的脖颈,咬牙切齿的说道:“甩水能不能看着点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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