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柬欢喜的出去,道:“齐王叔,父皇醒了,用了两盏粥,精神很好哩。我就说药是有效的。父皇说多谢齐王叔和太尉、中书监用心侍疾。请太尉安排妥帖的人陪我们出宫,我们还要出去再给父皇找另一味药。此间父皇就劳烦王叔等照看了。”
“二郎放心,我们会好好伺候皇兄的。”齐王叔心里苦的很,却只能强撑着回答。此刻他还不知道,这是他这一生最接近帝位的时候了。
但是前一天还是万人归附只等黄袍加身,这一刻却是万事皆空。皇帝醒来,贾充和荀勖绝对不会跟着他干,其他士族有皇帝优容,也不会背叛皇帝,他又能奈何?说到底,士族和百官只是在太子和齐王之间选择齐王,齐王和皇帝之间,铁定选择皇帝啦。他只恨世上怎么能有这么不讲道理的药,怎么人都病的要死了,喂两口就活过来。
贾充听闻皇帝要他派人,就直接指了跟过来的郭彰,道:“阿璋,一事不烦二主,你去陪南风取药,叫医生。”他是十分欢喜的。贾南风立了大功,自己也没有被抓住大把柄。皇帝就算生气,也不会把自己怎么样了,该怎么想个主意,挽回自己在皇帝和贾南风心中的形象,重新获得信任重用。当然,眼下最重要的是保护好皇帝,好把看不顺眼的那些人踩到脚底下去。
司马衷带着媳妇和弟弟回到东宫,他也算懂点事,等外人都走了,才问道:“二郎,你不是觉得太子妃很好吗?为什么要让岳父带走太子妃改嫁?我挺喜欢太子妃的,你这么说我不欢喜。”
司马柬每每见到得体的太子妃,就益发想念那个当初笑着和她野餐的姑娘,总希望贾南风能够快快乐乐的,而不是如今面带笑容,却仿佛有着悲伤的太子正妃。所以在决定万一父亲遇险,自己赔命时,他想着临死前也要给南风自由,这才要求齐王保证贾南风能够自婚,自折配偶。如今父皇活过来了,是好事,但是他怎么面对南风呢?
他强作镇定对兄长解释道:“阿兄,今天要是父皇不能醒来,妹妹和庶母们尚且有活路,我们兄弟两人是必然要被杀死的。我怕三郎,外公家和南风姐姐也被牵连而死,所以才这么说,希望齐王叔和贾太尉能够饶了他们性命。咱们这些至亲的人,能逃一个是一个。如今父皇好了,咱们都安全了,不怕了。”
尽管齐王和太子的储位之争人人心知肚明,然而在表面上,齐王还是皇帝的好弟弟,司马衷的好叔叔。就算是先皇后杨艳去世前和他们兄弟说过齐王的狼子野心,要他们兄弟齐心。可是当时司马衷沉浸于将要失去母亲的悲伤中,根本就没注意到。所以太子司马衷居然是不知道齐王和自己的根本矛盾。
他慌忙问道:“为什么我们会死,我们身体好好的,是谁要杀我们吗?你告诉阿爷了吗?”
“阿兄想想父皇去世了,谁能够有能量杀死我们而不怕被宗亲朝臣追究?姐姐,我怕你的门下不敢相信郭家舅舅,我陪郭家舅舅一起去,这样才能最快接到注射青梅的医生,再多拿些药回来。”
司马柬慌忙说了几句就走了。再不走他就忍不住气死了,这样的阿兄,怎么配得上他的心上人。但凡司马衷是个中人之资,他也不会这么不平。他是个开朗不藏事的少年,阿兄生的迟钝却坐拥储位,他不在意;父母偏爱阿兄,忽略自己,他可以理解;甚至父母为了阿兄不给自己老师、伴读、署官和妻族,他也可以忍。
然而这一切再加上贾南风这般可爱的小娘子也要做牺牲品陪他活埋在宫中,司马柬就很难忍了。他不是那种看重名利的人,可以只做个普通的王,辅佐兄长,但是他真的很希望当初父亲向贾充求亲时,是为了自己。
司马衷就问贾南风:“太子妃,二郎是说,父皇驾崩后,齐王叔会杀了我们,还是岳父会杀了我们呢?不可能呀,他们可是我的亲叔叔,亲岳父呀。”
即使皇帝一直让儿女们尊重齐王,难道司马衷就一点也没感觉到齐王和他的真正政敌关系吗?贾南风按捺住烦躁,对自己念了几遍“他是太子他是太子”,才缓和住脾气道:“齐王一直都想要废掉太子,自己继承王位。太子不知道吗?”
司马衷道:“没有人跟我说。不过齐王叔的确比我聪明很多,也很正常呀。”
正常你个头。贾南风简直要对这个傻白甜无语了,道:“这次父皇病重,弘训太后封闭宫门,我们永福宫的宫人都只能在宫内往来,太子知道吗?东宫的署官为什么几乎全请假回家,太子知道吗?洛阳城内上下串联,希望改立齐王,杀掉父皇所有的子孙,太子知道吗?”
司马衷连连摇头,眼泪不停的留下来,道:“我都不知道,没有人告诉我。我要告诉父皇。”
“父皇病还没好,太子要让父亲为小事忧心吗?再说,朝堂上下,万众一心,父皇就算知道又能怎么样?”想到自己要和这个什么也看不到,听不明白,想不清楚,没有一点主见的人绑在一起,为他收拾烂摊子,贾南风就没有半点动力了,道:“雨水,扶我进去躺躺,我太累了。”要不是考虑的郭槐等的遭遇,现在这日子,还不如皇帝死了,然后自己真回去改嫁呢。
司马衷还跟着进来,啰嗦了一会。红叶看不过眼,劝道:“殿下,太子妃娘娘已经操心宫务,好几天没睡好了,现在娘娘歇一歇,啊。”这才把司马衷劝走。至于他去了前院,会不会和署官说什么,贾南风懒得管了,她真的很累了。反正有了对皇帝的救命之恩,有了青梅和霜降两种抗生素,管它朝代变换,群雄逐鹿,她已经有了富贵一世的资本,是可以给自己放个假休息一下了。
司马柬去找白雪,带了医生和药,重新进入皇宫。宫门也顺理成章的打开,陛下获得神药已然痊愈的消息立刻传遍了千家万户。笼罩在洛阳城内外的那种政变前紧张的气氛立刻消除了,中央大臣、宗室、回京朝拜的州牧都瞬间各安其职,一个个俨然最忠诚的臣子,仿佛这一个月的串联根本就没存在过。一个个心安理得的很,至于政变不成的紧张,没有这回事。所谓法不责众,皇帝不会追究整个国家的士人和官员的,否则,那就是皇帝自取灭亡了。
大蒜素要是给现代人用,效果可能没那么好,但是在从来没有抗生素的西晋,效果可谓是立竿见影。再加上经过皮试,皇帝对青霉素不过敏,所以皇帝很快的战胜了时疫,完全愈合了。他病好后立刻表扬和赏赐了齐王、贾充、荀勖三人用心侍疾,管理朝政的功劳,让他们回各府休息几天。
至于那场未遂的政变,皇帝装作不知道,提都没有提。
但是后续的一系列官吏任免,就显示出皇帝的处置了。
第一个被算账的,是忠诚不绝对就是绝对不忠诚的贾充,这已经是他继和齐王联姻之后的对皇帝的再一次背叛了。他被剥夺了太尉的称号,改为司徒,掌管中书省如旧;他的心腹被从宫城守卫的位置上去职,取而代之的,是杨珧的弟弟杨济;最后,他身上东宫詹事这个东宫第一职被去掉,担任着这个官职的是皇太子的叔外公杨珧。也就是说,皇帝夺掉了贾充的兵权和辅佐太子的职位,只让他做行政工作了。
第二个被收拾的是荀勖,他直接从中书监被打发到尚书省给贾充做副手。这不仅仅是中书省比尚书省地位高,他以前是在中书省,与和峤分庭抗礼,到了尚书省,他哪里敢和贾充争第一?更何况他根本不懂治国理政。和峤还阴阳怪气的讽刺他:“恭喜荀监了,你素来和贾充交好,如今能到尚书任实职,天天相见,多好呀。”
荀勖到底是个老实人,开口就骂:“你这么羡慕,给你去尚书省做尚书监,你去吗?抢了我的好位置,还敢来贺我。”和峤哈哈大笑,只觉得不用在中书省看到这小人了,十分开心。
羊琇十分称心,道:“活该,贾充和荀勖首鼠两端,以为可以两面讨好。这下我们圣人知道他好亲家的真实面目了吧。”
齐王司马攸道:“皇兄一片痴心,还是希望贾充能够给太子执掌民政的。可惜了,杨家握兵权,我们难以拉拢,只怕母后在后宫不得自在了。”
杨家是太子的外家,肯定不会投奔齐王——主要是齐王周围都是一等一的大世家,杨家这种二流世家,投奔也没有好下场。
羊琇宽慰齐王,道:“殿下放心,我姑姑说了,让我们暂且蛰伏,以待将来。她在宫中挺好的。陛下现在只敢拿自己的狗腿子出气,一个世家子都不敢动,更何况是自己的伯母呢?”
正说着,齐王的门人来报:“殿下,不好了,夏侯尹与诸葛廷尉被调到荆州和益州做太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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