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鸿蔓侧着脸,  听到旁边一丝溢出唇缝的轻笑声,耳廓不由更红了。

    她在心里头哼哼了两声,噘着嘴打定主意不朝旁边瞧,  实在是可恶,  到底有什么好笑的,  她又不知道对方会突然换一身浅色的衣裳。

    偏偏身后的人不放过她,含着笑意唤了声:“郡主。”

    她拧着脖子,干干巴巴的回道:“干嘛?”

    谢惟渊慢慢道:“郡主的鬓间的那支发簪歪了。”

    司鸿蔓一顿,想赶紧扶正,但她又不知道该往哪个地方扶,手边也没有镜子,总不好特意停车叫人进来,只得转过身求助旁边的人,  手虚虚的在头上指了指,问道:“哪一支?”

    “这边。”谢惟渊说的时候便直接伸手过去,轻轻扶住那一支白玉发簪,  转了半转,  收回手,笑道:“已经正了。”

    司鸿蔓总觉得自己的发簪没问题,对方是在诓她,不过这么一回下来,  她也不好再把脸扭向车窗,不然会显得她多在意似的。

    马车外的声音渐渐嘈杂起来,  大概再有一会儿就到了,司鸿蔓见他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突然起了一点好奇心,问道:“谢惟渊,  你以前来过江南么?”

    谢惟渊如实道:“前几年的时候因为公务来过一次,不过那一次仅待了三日便回去了,没未得空在江南城中游玩,所以这还是第一次。”

    司鸿蔓在听到对方说第一次的时候心里莫名有几分高兴,压了下想要上扬的唇角,想到刚才马车停下是她看到的那栋宅子,问道:“那宅子是皇上安排的么?”

    谢惟渊道:“家父旧友以前的宅子,正空着,借住一段时日。”

    司鸿蔓低低的啊了一声,心想早知道就不问宅子的事了,谢惟渊的父亲已经去世了,她干嘛哪壶不开提哪壶,一时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谢惟渊神色平平,并不如何在意,只是见郡主懊恼的样子甚是惹人怜。

    好在没一会儿,马车便停住了,显然是到了,两人挨个从马车上下来,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看不到一丝光华,月亮悠悠的挂在天边。

    四处的灯点的几乎比白日里还要亮,找不出一点黑暗的角落,温婉低语与高声喧闹交织在一起,远远看去一派富足安宁,总让司鸿蔓联想到纸醉金迷这四个字。

    司鸿蔓在心里道,幸好发生水患的不是江南,否则今年的粮食恐怕是远远不够的。

    这个念头一冒来就被她立刻压了下去,今天是来逛庙会的,不想其他的事情,她拉着旁边的人兴冲冲的冲进人群中,一下子就和来往的人融为了一处。

    后面远远跟着的程家几人登时傻了眼,他们从表妹出门的时候就跟在后面了,因为表妹身边有侍卫护着,虽然有时候不露面,但肯定就在旁边,所以他们也不敢跟的太近,不过好在马车显眼,一眼就能认出来,以至于顺顺当当的跟了过来。

    期间,看到马车在一处宅子停下来,然后有个男子上车时,程尘脸色一变,大呼小叫:“你们看!我是不是没说错,果然是个男的,哄人的骗子!”

    被其他几个一把捂住了嘴,让他把声音放低些,这时候被发现就跟不下去了,程尘呜呜呜了几声表示自己知道了,这才被松开。

    路上,程尘好几次掀开车帘朝前面瞧,虽然什么也瞧不见,但他还是忍不住瞪向前面的马车,愤愤然道:“居然跟妹妹同坐一辆马车,肯定不是什么好人,其心可诛!”

    其他几个虽不似程尘这般义愤填胸捶胸顿足,不过也都是深以为然,觉得谢惟渊不似什么好人,当然主要还有个原因,他们觉得此僚生得过于好看了,他们程家的样貌个顶个的好,居然在那人面前落了下风,当然这么个暗戳戳的原因他们不会承认的。

    哪知道一路都跟了过来,果然是来了城东的庙会,几人心道要打气十二分的精神,否则太容易走散了,谁知道刚一下马车,还没眨眼呢,就看不见妹妹了,就像只鱼悄无声息的游进了湖里,完全没有激起任何水花。

    “怎么办,还跟不跟?”

    “跟,为什么不跟,咱们分头找,不信还找不见,到时候放烟花汇合。”

    程家的几个兄弟对视了几眼,都觉得得跟,否则岂不是白白跟到城东,约好如何汇合后,各个就散开了。

    前头,司鸿蔓对身后的事浑然不觉,她正一脸兴奋的拉着谢惟渊往人多的地方去,结果拉了一下没有拉动,扭头才看到对方微微拧着眉,正朝后看。

    司鸿蔓不明所以,也跟着他一道向后看,可惜入目皆是人,什么都没发现,只好问他:“怎么了?”

    谢惟渊摇了摇头,收回视线,浅浅笑了下,说道:“没什么,大概是我看错了,郡主方才要去哪儿?”

    司鸿蔓哦了一声,也没放在心上,抬手朝远处那儿指了指,“那儿,一大群人,咱们也去瞧瞧吧,那么多人围着做什么呢?”

    说着便已经往前面去了,谢惟渊稳稳的跟在后面,不紧不慢,一直保持着两步之内的距离,视线落在郡主身上,不由柔和了几分。

    那处地方是块空地,被人群围成了一个圈,里面正在比试投壶,站在两丈开外的地方,能把短箭不偏不倚的投进中间的小壶就算赢了,便能从后面的摊子上赢走一件东西,多是的有趣且不值钱的小玩意儿,讨一个好彩头罢了。

    司鸿蔓垫着脚朝里看,等看清里面是什么的时候,不由笑了出来,立刻就想到了以前她在广场上玩过的套圈游戏,实在是太像了,不过套圈不用站那么远就是了,而且没有这么难。

    她想到自己的投壶技术,在留仙台的时候和宁姝玩过一回,十次里面有九次不中,还有一次是瞎猫碰到了死耗子,蒙进去的。

    谢惟渊不知什么时候站到她身边的,他身量高,只是抬眼朝里扫一圈,就看清了人群中在做什么,看向旁边还在垫脚张望的人,俯身压着声音问道:“郡主想玩这个?”

    司鸿蔓倒是不怕暴露身份的,她来江南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再说前些日子和程家哥哥们出去,不少人都见过她,只不过在庙会这种人多的地方,还是不要引人注目的好。

    之前她就跟谢惟渊说过,叫明玉也可以,叫蔓蔓也可以,她是不在意这些称呼的,结果对方还是唤她郡主,说是称呼习惯了,一时改不掉,她只好随着对方。

    这会儿,谢惟渊的话是靠在她耳侧说得,她只觉得耳廓被绒毛扫过,忍不住动了下,本想要退开几步的,但是人挤着人,实在是推不开,只好转了个身,面朝着对方,十分认真的点了点头,道:“想!”

    虽然投不中,但是见别人投还是心痒难耐,试一试又无妨,反正她也不缺那些小玩意儿,就当是过一过手瘾了。

    她伸手比划了一下自个和挡在前面人群的差别,拽了拽谢惟渊的袖口,求助道:“我挤进不去。”

    谢惟渊眼里带着几分笑,只觉郡主这幅软糯无辜的样子实在太惹人怜了,心尖都不由的颤了颤,分开前面挡着的人群,护着对方进去,连一点衣角都没让旁人碰着。

    司鸿蔓一口气跟投壶游戏的老板要了二十支短箭,她最不缺就是银两了,在前一个人玩的时候,她站在后面空着手比划,大概是前面的人多多少少都有投中的,给了她莫大的勇气,觉得也没有什么难的嘛,只是远了点儿,壶口小了点儿。

    来玩这游戏的大都都是小郎君,陪着心上人过来,预备着在心上人面前展示一番,待得了那摊上的小玩意,还能借着此番由头把东西送出去。

    前头也不是没有姑娘来玩过,只不过都是试一试,一两回见投不中就摆手不再试了,老板还是头一回见到手里抓了一把的小姑娘来玩,以为碰上了什么隐藏的绝世高手,心里头不自觉的紧张起来,摆出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势。

    旁边围观的人群也各个都来了神,起着哄给站在白线外的小姑娘打气。

    司鸿蔓脸都红了,她就想玩一玩的嘛,哪里想到别人把她当高手了,待会儿一个不中要怎么办才好,会不会太丢人了点儿。

    不过,她没想太久,瞻前顾后本就不是她的性子,一把游戏而已,全扔到外面去又怎么样,她都付完银子了,管她往哪里扔呢。

    随着嗖的一声,第一支断箭飞了出去,直直的朝壶口飞去,在空中划过了一道优美的弧线,然后落在了离壶口八丈远的地方。

    围观的人群齐齐发出一声可惜的叹气声,老板依旧满脸严肃,一开始大多数人都投不进,试两次找一找手感和距离。

    司鸿蔓根本没停,就站在一开始的地方,姿势都没有换一下,啪啪啪的一支接一支的扔,像天女散花似的,以壶口为中心,全落到了旁边,就是没有一支投中的,最接近的一次,就是擦着壶身落在了壶底,没有一支箭有要进去的意思。

    眼看着手中只剩下最后三支了,司鸿蔓纠结了一会儿,想着要是这三支还是投不进去的话,她是要直接走人呢,还是再买二十支呢。

    谢惟渊从她投第一支箭起,视线就没有错开过,认真做一件事的郡主总是格外吸引人,连瞳孔都是亮的,双颊带着浅粉,犹如落在云间上的花瓣,整个人都罩上了一层迷离的光晕,想要找个隐蔽的地方把最珍贵的珠宝藏在其中,阻挡一切旁人的视线,他心底生出几分懊悔,自己刚才不该同意的。

    待郡主动作停下后,他才分神看了一眼壶口,想看看郡主投进去几支,结果看到了一个空落落的壶,再看郡主脸上的神情,不禁哑然失笑。

    他略想了一瞬,就走了过去。

    司鸿蔓一愣,不知道谢惟渊这个时候突然站过来做什么,以为对方也想试一试,刚想把手里的短箭让给他,手腕就被捏住了,俯身凑近耳边,轻声道:“郡主,看着前面。”

    她呆呆的哦了声,照着谢惟渊说的做,把视线放回前面的小壶上,然后手腕被对方带着轻轻抖动了下,短箭破开风飞了出去,叮的一声,稳稳落进了壶口,震得壶身都颤了颤。

    “我……我这是中了?!”

    司鸿蔓转过去看向谢惟渊,又飞快的转回来看向小壶,原本空荡荡的壶口这时候明明白白的插着一支箭,只余箭尾露在外面,正沿着壶口微微晃动。

    “嗯,郡主中了。”

    旁边围观的人群发出一阵起哄声,司鸿蔓高兴极了,这一箭虽然是谢惟渊的功劳,但是中了啊,而且箭是从她手上飞出去的,又有什么区别嘛。

    她手里还剩下两支,没有让谢惟渊再出手,自己比着刚才对方的力道以及投掷时的角度,轻而有力的一甩,啪,意料之中的落在了壶口外。

    司鸿蔓鼓了鼓脸颊,不信邪,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屏息静气瞄准,松手,断箭飞了出去,啪,落在了地上,比上一支还要远。

    她失望的昂了一声,不过只懊恼了一小会儿,今天她心情好,哪怕全射飞了也没关系,她拍了拍手上的细屑,提着裙摆小跑着过去,腰间的丝带轻轻扬起,又慢慢落下,垂在裙摆的两侧。

    司鸿蔓拾起插在壶口中的那支断箭,朝谢惟渊挥了下手,叫上对方和她一起去后面的摊子上挑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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