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鸿蔓悻悻的搅了下手里的汤匙,  复而叹了口气。

    司鸿长印倒也不想搅了闺女的午饭,不过话都起了头,也不好在摁回去,  他听完后点了点头,  拍着闺女的肩安慰:“乖宝,别想太多了,这事儿会解决的。”

    说完,  见闺女还神色焉焉的,  倒也没有多劝,  交代管家等会儿备些开胃清爽的吃食送去闺女的小眼里,  然后背着手走了,  近来确实政务繁忙,  临近中午听闻云间寺出事了,  才着急忙慌的赶回来。

    司鸿蔓勉强吃了点儿,  回了小院后,就上了床榻,  裹着锦被面朝里侧蜷了起来。

    折枝知道郡主心情不大好,见状,朝其他丫鬟摆摆手,轻手轻脚的点了一炷安神香,  然后和其他人一道出去了。

    司鸿蔓原本只是安安静静的躺着,  不过今早为了去云间寺起了个大早,  上午走得路也多,檀香浅浅的氤氲开,  不知不觉间眼皮渐渐沉了下去,睡着了。

    她觉得自己做了个梦,却没有醒,  十分新奇的感觉,就像是知道自己在梦里一般,因为这会儿还没到晚上,也不是万象阁举办拍卖会的日子。

    她抿了口梅子茶,坐在太师椅上,台下有条不紊的在拍卖这东西,她探头看了眼,是西域来的胡姬,腰肢柔软,身段棉腻,像是水蛇,和她在花灯节那日看见的差不多。

    整个拍卖会的弧形会场响起了热烈的呼声,一阵高过一阵,她甚至能清晰的听到隔壁的说话声,等等,能听到?

    司鸿蔓朝隔壁看去,才发现这和她记忆中的雅间不一样,四面皆是镂空的,木制的屏风,雕着花鸟图,屏风两面皆垂着鲛纱,细密朦胧,叠了几层,不知哪儿来的风吹过,带起了涟漪,像是水中的波纹,在连枝灯的光下泛着月华,迷醉沉沦。

    清冷的嗓音从旁边传过来,“郡主。”

    司鸿蔓下意识的回眸,发现谢惟渊就坐在她旁边,跟那次他们在万象阁时的情形一样,可她刚才居然没有看到,是被她下意识的忽视过去了吗?

    台上的胡姬还在扭动着腰肢,银铃作响,清脆勾人,连她看得都有些心痒,想要撒一把金叶子,旁边的人却一点儿反应都不见,脸上古井无波,像是看不见台上的情形。

    旁边的雅间传来两个中年男人油腻的笑声,说着恶心且不着调的话,司鸿蔓紧皱着眉,风从鲛纱中间吹过,掀开了一点儿缝隙,她随意一瞥,正巧看到了其中一个人的脸,电光火石之间想到了一个人,就是上回对她出言不逊的那个富商。

    是张满脸横肉的脸,猥琐且下流,甚至于上回对方说了什么她还记得,这并不稀奇,毕竟做梦也梦不到自己不认识的人,可就是这个富商,却让她想到了今日在城门外遇上的那个人,细看之下,五官的细节是一样的,只是一个胖一个瘦,左边的眉头都有颗痦子。

    两张脸在她记忆里重叠在了一起,严丝合缝的对上了,就是同一个,短短一个月,那富商就从挥金如土沦落到了凄苦落魄的形象,身上的那些衣物应该也是以前穿的。

    就在她想这些的时候,旁边的人又唤了一声,似乎不满她没有回应,薄唇凑近到了耳廓,冰凉的声音顺着耳蜗向内,“郡主,您在看什么?”

    司鸿蔓忍不住打了个颤,她想要往旁边躲一躲,奈何在梦里,她怎么样都躲不过去,只好转过身,回道:“我没想什么。”

    她有些不敢看谢惟渊,总觉得一看就会发生不好的事,不住的想往后缩,却被对方连带着衣袖扣住了手腕,对方指尖沿着她腕上的脉络细细摩挲过,激起了一片细微的颤栗。

    谢惟渊垂眸,凝视着面前的人,对方垂着脑袋窝在太师椅上,看起来乖巧异常,但是他知道只要一放手,这么人就会躲开,躲得远远的,他眼底幽暗,语气中似乎还带着几分不解,低声问道:“郡主为何在发抖?……郡主……怕我?”

    司鸿蔓只觉手腕被对方越握越紧,她赶紧摇头否认,仰起脸,杏眼弯了弯,笑得特别甜,她努力放平声音,哄道:“我怎么会怕你呢。”

    对方细细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似乎被说服了,手腕上的力道也跟着放开,就在她要松口气的时候,谢惟渊突然脸色一变,反手重新握紧、扣住,“郡主在说谎。”

    他往前倾了几分,压迫感扑面而来,他用肯定的语气逼问道:“郡主觉得是我下的手?是我让那个富商破产了?”

    几缕轻风吹过,司鸿蔓只觉自己后颈上的细小的寒毛都竖了起来,她下意识缩了下肩,接着狠狠摇着头,绝不承认自己的怀疑,却听对方声音冰冷道:“郡主猜得没错。”

    司鸿蔓蓦地抬头,对方漆黑的瞳仁深不见底,仿佛没有任何感情,他道:“是我做的,不仅是家财,还有其他,郡主想知道吗?”

    谢惟渊像是个冰冷的,毫无情感的空洞,薄唇微启,不带一丁点温度,他道:“郡主为何要怕我?那些人罪有应得罢了。”

    他说完顿了下,似乎从喉间放出一声低吟,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低沉的笑了下,像是保证,又像是在说服自己,他道:“郡主放心,我永远不会对您那样。”

    司鸿蔓丝毫没有被安慰到,她睁大眼睛,努力把自己缩成一团,不去深想对方那句‘还有其他’是什么意思,这不是谢惟渊,只是长得像罢了,对方不会是这般模样。

    她忍不住想要把自己的手抽回来,一开始是细微的挣扎,而后幅度越来越大,却不能撼动对方分毫,她拧着眉道:“谢惟渊,你放开我!”

    对方恍若未闻,上身又往下倾了些,再往前一寸便要贴上了,

    司鸿蔓被对方困在期间,后背抵着椅背,退无可退,一只手被扣住,另外一只亦是没办法推开对方,她鼻尖酸涩,又怕又委屈,咬着唇瓣不肯示弱。

    却见对方慢慢伸手抚上她的唇瓣,红色的口脂被捻开,抹到了唇线的外边,像一团被揉散又晕开的彩霞,姝丽脆弱。

    他眼底的欲念蓬勃而出,手指撤开,低头印了上去。

    司鸿蔓抱着薄被猛然从床榻上坐起,额角泛着细密的汗珠,菱唇微张,大口大口喘着气,眼中惶然戚戚,满是惊疑不定。

    她坐在床上缓了好一会儿,茫然的朝四周看去,半晌辨别出这是自己的卧房,手腕还生疼,之前忘了把身上的玉佩解开,正好搁在了手腕下,擦出了几道红痕。

    司鸿蔓手脚酸软的从床榻上起身,歇过之后小腿反而更加酸涩了,她慢慢走到桌前坐下,没有叫人,给自己倒了杯凉茶,小口小口的抿着,半杯下肚,脑袋总算清明了些。

    桌上的安神香已经燃尽了,只剩一抔香灰,屋内飘着浅浅的檀香味,她不觉间平复下来,原本砰砰跳动的心渐渐回落到胸腔,纤长的眼睫因为溢出的泪花一簇一簇的并在一起,像是溺水后浸湿一般。

    她深深吐了口气,只觉刚才做了个很不好的梦,揉了半天额角,梦境中的情形像是真实发生过一般,冲进记忆中,她甩了甩脑袋,不会的,这不过是个梦而已,无凭无据,她不该无端怀疑谢惟渊。

    但她还是克制不住的想,今天在城门外看到的那个人是不是就是那天在万象阁的那个富商,她抿了抿唇,犹豫再三,还是把折枝叫了进来。

    “郡主要查那个人?”

    折枝一愣,她当时虽然不在,但事后也听说了,有个醉酒的富商对郡主出言不逊,被揍了顿后扭送到了官府,她想了下,问道:“要细细查么?”

    司鸿蔓握着瓷杯的手指轻轻蜷了下,摇头,道:“只查一查他如今生意如何便可。”

    下午的时候,张实领着府上的护卫回来,她叫人过来问了问,想说或许能问出点有用的来,结果如预料之中,张实被指派着忙了半日,硬是什么也没弄明白,好在她一开始也没报什么希望。

    晚上,月上中天,终于等到了司鸿疾回来。

    司鸿蔓随意套了双软鞋,急匆匆的跑到前厅,接过外衣,亦步亦趋的跟着,追问道:“大哥,云间寺的事有结果了吗?”

    司鸿疾揉了揉眉心,他在鸿胪寺任职,又不管抓人查人,妹妹倒把他当无所不能了,不过他乐得如此,消息是听说了一点,他道:“才抓了人,正在审。”

    说完坐下,从妹妹手中接过茶水,喝了口,有些后悔道:“今日我该陪你一道去的,出了事,也不至于叫你身边无人。”

    他听说了其中一点经过,略感后怕,要是妹妹孤身一人发现了那状况,四殿下又不在,那该怎么办,不能想,一想便恨不得把那云间寺给拆了。

    司鸿蔓拍了拍哥哥的手臂,安慰道:“我带了护卫,还带了好多,保护我绰绰有余。”

    而且,她也不是没人保护,她有谢惟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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