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阁里点着灯,  司鸿蔓拥着毯子坐起来时,还有些搞不清今夕何夕。

    她之前不是在马车上吗,  怎么突然回了暖阁?还有怀中的小毯子,  分明就是马车上的东西,她歪着脑袋想了好一会儿,才断断续续记起了一点来自己好像是被人从马车上抱下来的印象。

    然后,  再然后……谢惟渊……

    小毯子啪一下从怀里掉了出来,  她脸上的表情登时从迷茫变成了惊愕,半晌,揉了揉脸,  掀起锦被把自己埋了进去。

    折枝听到动静进来,  见郡主又睡了回去,忍不住笑着唤了几声:“郡主,  晚膳好了,起来用了晚膳再睡吧。”

    司鸿蔓把自己蜷成了一团,揪着毯子,小声呜咽:“呜呜呜,  我没脸用膳了——”

    她刚刚一下子全想起来了,记忆犹如起死回生一般唰一下冲回了她的脑袋里,  她不但拽着谢惟渊不放,还夸人家长得好,呜,怎会如此!

    好在隔着一床锦被,  声音都被盖住了,折枝只听到了几声不甚清楚的嘟囔,没听到她具体说了什么。

    司鸿蔓闷了一会儿,憋得难受,  把锦被拉了下来,她两颊被闷得粉里透红,头发乱糟糟的皱成了一团,嘭在头顶上,还有几缕紧紧贴着耳畔。

    折枝看得呆了呆,忍不住感慨:“郡主可真好看。”

    这么一提,她又想起来自己夸谢惟渊好看的事了,她还拿陆崧明作比,哦,她还在对方面前直呼太子大名,也不知道谢惟渊有没有被她吓到。

    她磨磨蹭蹭的从塌上下来,洗漱换衣,重新梳妆,不过没梳发髻,简简单单用发带绑成了一缕,束在脑后,乌黑的发丝一直落到腰间。

    下午带回来的两盒云乳糕早就放凉了,口感特别硬,还没什么味道,她拿了一片权当硬饼啃着,啃了一小半又默默放了回去,实在费牙。

    许是下晚时分睡得一觉有些长,用完晚膳,司鸿蔓精神抖擞起来,一星半点的睡意都找不着了,精力异常充沛,可惜暖阁里没什么好玩的东西来消磨时间,她总不能趴在美人榻上数帘子上的串珠一共有多少颗吧。

    她找折枝要了一副针线,本打算学着在帕子上绣点儿东西,在折枝拿针线篓的时候,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有东西没从箱子里拿出来——回来的时候,她犹豫了两次,最后特意塞进箱子里的医书,顿时改了想法,而且晚上做绣活伤眼睛嘛。

    司鸿蔓轻轻拍了拍书脊,翻到第二页飞快的扫了一遍,记住几个生拗的名字后,抱着书就去了暖阁隔壁。

    她去的时候兴致冲冲,等到了门前,叩门的手几次抬起又放了下来,踌躇了好一会儿,抿着嘴心道,也不知道谢惟渊这会儿肯不肯见她,毕竟她不久前才对对方言语轻浮了一番,但是她总觉得自己好像遗漏了什么重要的信息,又想不起来,当时模模糊糊的,不会说了什么不能说的话吧?

    她低头踢了踢地板,朝合起了门扉看了眼,心道要不还是明日再来好了,却不知道自己的身影被月光照在地上,清晰可见,生动的映出了五官。

    从她站在门外的那刻,谢惟渊就知道了,看着对方柳眉微蹙,犹豫不前,到最后,也没能叩响房门。

    就在司鸿蔓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身后传来一声吱呀的声响,烛光从敞开的门扉中透出,洒在门前的连廊下。

    她脚下一顿,回眸望向身后,就见谢惟渊站在门内,眉目清冷,淡漠疏离,却因为拢着一抹暖色的烛光,眉宇之间柔和起来。

    “郡主。”

    “我,我来是,是,”她卡壳了一下,想起来自己还抱着本书,于是赶紧把书举了起来,道:“我有些地方看不太懂,想过来问一问。”

    谢惟渊接过书,朝屋内走去。

    司鸿蔓亦步亦趋的跟上,悄悄打量了几眼对方,发现对方还是跟平时一样,没什么不同,顿时放下了一半的心,总之,没有生气就好。

    她朝四周看了看,发现桌案上搁着一册长卷,正敞开着,应该是刚刚在看,没来得及合上,不过她好像没有让惊鹊采买过这种长卷送来。

    正想着,前面的人转头看了她一眼,问道:“怎么了?”

    司鸿蔓摇了摇头,随口道:“你在看书啊。”

    谢惟渊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目光顿了顿,又收了回来,把人带到另一张桌前坐下,问道:“郡主哪里不懂?”

    司鸿蔓听他一问,立刻就把心里那点儿奇怪的地方给抛开了,翻了翻书,随手一指:“这里,嗯,还有这里。”

    因为要给她讲课,谢惟渊离她并不远,就站在她身侧,修长的手指沿着书页上的字慢慢往下移动,司鸿蔓一开始的注意力全在对方的手上,但是不一会儿就到书上去了,谢惟渊实在适合为人师,她只是随便翻出的一页,甚至一眼都没看过,但对方讲完后,她破天荒的就记在了脑子里,清晰无比。

    “要是能全讲一遍就好了,我自己看着好吃力啊。”

    “郡主可以每日都过来。”

    “好啊!”

    她高高兴兴的应完,然后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自己再过两日就要搬回司鸿府了,表情顿时僵在了脸上,其实,她还回去也可以每日过来,但司鸿疾肯定不同意,毕竟哥哥就是不想让她和谢惟渊有过多接触才让她搬回司鸿府的。

    “郡主怎么了?”

    “啊?啊,没什么。”她赶紧摇头,一抬眸,撞上谢惟渊的视线,没来由的一阵心虚。

    “郡主还有其他不明白的地方吗?”

    “嗯……有,有的。”

    她伸手,把书往后翻了几页,动作原本还正常,越翻越慢,最后慢慢停了下来,指尖搭住一点儿书页,微微蜷了下,她有点儿不敢看对方的眼睛,视线随便凝在一处,声音小小的唤道:“谢惟渊。”

    “……嗯。”

    司鸿蔓听到这声回应,酝酿了下,一鼓作气的飞快道:“谢惟渊,我和大哥和好了,以后应该会搬回司鸿府,嗯……,我会留一拨人在郡主府的,如果你有不便的地方,直接跟他们说就可以了。”

    她说完,飞快的朝上瞥了眼,还没来得及看清对方的神色,就又急匆匆的收了回来,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对上谢惟渊,她都莫名的怂。

    谢惟渊视线落下,看着垂头宛自内疚的小姑娘,乌黑的青丝被绑成一束,温顺的垂在身后,不似白天满头钗环,却更惹人怜爱,他以为要等到最后一刻,对方才会跟他开口,没想到现在就说了。

    谢惟渊忍住想要抚过对方青丝的冲动,移开视线,落到对方的手腕处,眼里闪过几丝晦涩不明的神色,他近来有事,回去司鸿府也好,有司鸿长印在,陆冀修多少会有所收敛。

    他嗯了一声,道:“我知道了。”

    司鸿蔓都做好被质问的准备了,闻言讶然,都忘了自己正心虚,抬头看望向谢惟渊,试图找出对方在说反话的证据,却并没有在对方脸上看到嘲讽之色,对方真的不介意。

    明明是件好事,但她不知道为什么,心内没来由的冒出一股不快,咬了下唇瓣,别扭的问道:“我把你扔在郡主府,你就没有一点点生气吗?”

    谢惟渊似乎笑了下,道:“郡主想住哪儿都可以。”

    “可…可……”她皱着眉,没弄清楚自己想说什么,就是不怎么开心。

    谢惟渊对上她的视线,原本清冷生硬的目色一点点柔和下来,顿了顿,他温声道:“郡主还小,正是承欢膝下的年纪。”

    司鸿蔓愣怔了下,心里蓦然难受起来,她眨了眨眼睛,忍着酸涩想,对方至亲已经全部不在了,甚至连祭拜都不能,她鼻尖吸了吸,差点想当场改口,说自己不搬了。

    “你要快点儿好起来,总能…总能……”后面几个字她说不出口,沉默了下去。

    谢惟渊颔首,抬手按了按小姑娘的发顶,掌心的触感丝滑细柔。

    司鸿蔓被他这个动作给弄愣住了,懵了下才反应过来,对方已经收回了掌心,她摸了摸,发丝上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温热。

    等回到暖阁,她才想起来自己去谢惟渊哪儿是问其他事的,怎么就突然说起了回府的事,还整整看了两页的书。

    不过为此,她困意又重新冒了出来,洗漱之后,倒头就睡着了,梦里还呢喃了几声药名。

    因为和司鸿疾说好过两日就搬回去,司鸿蔓趁着花灯节的一点小尾巴,拉住谢惟渊把皇城逛了个遍,淘回来不少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一时忘了日子。

    为此就是回府的时间比约好的迟了两日,刚一进门就见她哥哥板着脸站在门里,司鸿蔓赶忙亲亲热热的哄了哄,见没什么效果,撅了撅嘴,哼道:“哥哥不高兴我回来,还摆脸色给我看,那我还是住回郡主府好了。”

    结果被闻讯赶来的司鸿长印听了个正着,吹胡子瞪眼教训大儿子去了,司鸿蔓对她哥眨了眨眼,趁机溜回了自己的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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