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慢悠悠的停在郡主府的正门,  司鸿蔓挑开车帘,踩着踏脚凳下来,  好些天未回,  她都有些‘近乡情怯’了,想想自己又没做什么亏心事,遂理直气壮的迈了进去。

    从正门到暖阁,  路过园子的时候,  她瞥见一抹熟悉的人影,好像正要往这边来,顿时一个醒神,  脚下飞快,  下意识的想溜,也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

    “郡主。”

    “!”

    司鸿蔓脚下步子一顿,  打了个激灵,然后全当没有听到,垂着头只管往前走,结果还没走出几步,  眼前出现一双靴子,她低低呀了一声,  没止得住步子,笔直的撞了上去。

    她双手下意识的抵在身前,结结实实的撞在了对方胸膛上,也不知对方是在衣袍下垫了什么东西,  她感觉撞在了一块坚实的铁板上,手肘被震了下,硌得慌。

    鼻尖萦绕着一股清冽的气息,像是雪山上的寒潭,  澄清透明,一望见底,清澈的潭水无一丝涟漪,却让人觉得危险至极。

    司鸿蔓一个警觉,飞快的往后退开,结果太急了,自己绊到了自己,眼看着就要往后摔,被对方扶住了肩头,她微微晃了下,勉强稳住了身形。

    靠这么近,让她立刻就想到了花灯节那日水下的情形,冰凉的触感,深隽的气息,像是被裹进一片未知又危险的秘境,引人就此沉沦。

    她睫毛轻轻颤着,像是只正在振翅的蝴蝶,面上热度渐起,耳根处悄悄染上了一抹绯红,垂着脑袋,不敢跟对方对视。

    谢惟渊低吟了声,目光垂落,只看得见头顶的钗环以及微微抿着的浅色唇瓣,眼低的神色不由深了一层,他道:“郡主为何躲着我?”

    “怎么会,我只是走得急,没看到。”司鸿蔓连忙否定,抬眼望过去,正好撞上对方的视线,眼睫闪了闪,又飞快的撇向了一旁,状似无辜的抿了下唇,道:“我刚回来嘛,一心想着回暖阁瞧瞧,就没有注意其他事。”

    她语气像是在撒娇,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说完自己先信了大半,顿时理直气壮起来,扬起小脸,委屈巴巴的问:“谢惟渊,你是不是不信我?”

    她大病初愈,中气不足,唇色比以前淡了一层,原本精巧的下巴又瘦了些,愈发显得小了,纤细的脖颈埋在衣领的白绒中,脆弱易折。

    谢惟渊的心底无端软了几分,颔首温声道:“我自然相信郡主。”

    司鸿蔓这才满意,得逞似的哼了声,和对方一道往回走,路上她忍不住瞥了对方几眼,纠结了半晌,快要走到暖阁时,才小声问道:“那个,你之后有没有生病?”

    她以己度人,虽然惊鹊转述过谢惟渊的情况,但刚穿过来的那段时间,对方浑身是伤的样子太过于让人惊愕,总给她一种谢惟渊体弱多病不堪一击的错觉。

    她拿脚尖轻轻踢了下路上的小石子,提到花灯节的事,多少有点儿羞赧,别别扭扭了一会儿,听对方道:“托郡主的福,我无事。”

    司鸿蔓呆呆哦了一声,终于走到了暖阁前面,谢惟渊似乎就是为了把她送回来,并没有多问其他的事,见她到了,便要转身离开。

    “谢惟渊。”她小小踌躇了下,轻声叫住了对方,表情有些认真的问道:“你救我上船的事,有没有被人看到?”

    谢惟渊眼中的神色陡然一暗,长睫垂落,望向面前的人,对方眼中凝着疑问,倒是不见刚才的羞怯,坦然又执着的和他对视。

    他心中自嘲,眼底似古井无波,“郡主放心,皇城之中无人敢败坏您的闺誉。”

    司鸿蔓愣怔了下,眨巴了两下眼睛才反应过来对方是误会了,两颊迅速团起浅色的红晕,结结巴巴的解释道:“不,不是,我是怕有人发现你已经,已经,嗯,恢复了……”

    她就是想问问有没有人看到谢惟渊救她上船,若是看到了,说不定会怀疑对方根骨已经恢复了,毕竟从水中跃到船上,只花了短短一瞬,一般人做不到的。

    之前她问过惊鹊和折枝,对方都说主船上没人注意到,但说不定有遗漏,她是想着,谢惟渊身边说不定跟着谢家的暗卫,肯定比她的丫鬟们看得更清楚,这才问一问的。

    再说,名声闺誉那种事,早在三年前就没了,皇城谁不知道她拦着谢惟渊,要人家做她裙下臣啊,这会儿再介意,实在有点太晚了。

    她揪了揪手中的帕子,飞快的丢下一句:“没人看见就好。”

    等不及对方说什么,蹬蹬蹬几步小跑进了雅阁里。

    谢惟渊站在原地,脸上闪过一丝茫然,长眉折起又展开,似乎没能明白刚刚那句话的意思,半晌,垂眸轻笑了声,眼中似有坚冰裂出一线白色的细纹。

    司鸿蔓一路小跑进雅阁里间,轻轻巧巧的铺上美人榻,把自己埋进雪白的薄毯中,长长嘘了口气,她刚才想了一路怎么起头把她要搬回司鸿府的事告诉谢惟渊,结果一路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司鸿蔓抱着薄毯,滚了半圈,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把这点小事给抛到了脑袋后面,算啦,不想啦,等等再说,反正她还在这儿住几天呢。

    惊鹊收拾完东西回来,刚挑开帘子,就看见郡主歪在塌上打盹,似乎已经睡熟了,便把手中的帖子搁在案头,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快到中午的时候,司鸿蔓才悠悠转醒,她最近喝药忌口,体弱血虚,睡得要多些,一挨着软塌,觉得舒服就不自觉的犯困,小歇之后,精神气好了不少。

    但还是一连打了好几个哈气,她鼓着脸,不开心道:“一定是没事做,我才不住的犯困。”

    惊鹊正拿着木梳替郡主重新束发,闻言笑道:“郡主还没看到帖子罢?”

    “帖子?”司鸿蔓茫然的一瞬,然后就看到了桌案上摆着的东西,伸手捞过来时还觉得惊奇,“怎么刚一回府就有帖子送来?好巧。”

    打开一瞧,原来是沈宴风下的。

    这是心虚,觉得她瞧出来那点儿事情的原委,所以没敢往司鸿府送?

    对方今日休沐,约她午后见面,司鸿蔓想了想,对惊鹊道:“咱们中午出去用膳吧。”

    她连着好多天都闷在自己的院子里,难得出来的,何必再在府上待着,皇城那么些地方她都没去过,正巧出门认一认路。

    花灯节最热闹的时候已经过了,不过长街上的花灯装饰还挂着,有的店家财大气粗,甚至每日都换盏新的。

    她把谢惟渊也叫上了,总觉得有对方在要安全些,上回落水完全是个意外,倒是这次,杨仟没有突然不见,老老实实跟在马车后头,不过出门后就没怎么吭声。

    长街不似花灯节那日拥挤,马车直接驶了进来,不过速度很慢。

    司鸿蔓挑开一边的车帘,朝外看去,那天晚上她光顾着看街边的小摊,酒楼茶坊倒是没怎么注意,只留心了下望江楼的牌匾。

    她视线一转,在拐角处看到了个画糖人的,突然就想到了小时候,心血来潮叫停了马车,让折枝去买一个来,正坐着,就听外面有人过来,隔着车帘恭恭敬敬道:“郡主,我家公子请您上楼用膳。”

    司鸿蔓挑了挑眉,颇为诧异,她人缘什么时候这么好了,居然路边还能撞见请客的人,正好奇,就听惊鹊代她问了:“你家公子是谁?”

    对方答道:“宣平侯世子。”

    钟翊?对方好好请她吃饭做什么?

    司鸿蔓微微挑开车帘朝临街的酒楼看去,就见二楼打开的一处窗户,钟翊正拧着眉站着,颇为不耐的等她上去。

    她问坐在另一侧的谢惟渊,“这家酒楼怎么样?”

    对方似乎顿了顿,才道:“……尚可。”

    司鸿蔓没扭头去看,完全没注意到对方脸上奇怪的表情,点了点头,对还在马车外等着的小厮道:“知道了。”

    小厮得了这句,便先回话去了。

    身后传来一句迟疑的声音:“郡主要上去?”

    司鸿蔓点点头,道:“既然还不错,那就这家好了。”

    她放下车帘,扭头去看谢惟渊,终于发现对方表情有点儿古怪,以为他是在担心见到钟翊不合适,安慰道:“放心,我不去钟翊那儿,我又没答应他,只是去吃饭。”

    司鸿蔓刚迈进酒楼,就觉得整个大堂的视线全落在了她身上,店家见到她时,着实吃了一惊,欣喜道:“郡主好久没来了!”

    刚说完,就看见了站在她身侧的谢惟渊,脸上的表情登时微妙起来,涂着嫣红口脂的唇凑近,不高不低的说了句:“恭喜郡主。”

    司鸿蔓不明所以,看向谢惟渊,只觉自己是不是眼花了,不然怎么觉得刚才对方的表情有一瞬间扭曲了下,她莫名打了个激灵,含糊的应了两句,就带着人上楼了。

    等坐进厢房,她才小心翼翼的问道:“怎么啦?这家酒楼有哪里不对么?”

    谢惟渊表情一顿,抬眼看她,“郡主不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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