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堤两侧,除了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儿,还充斥着食物的香气。

    时不时就能看见几缕寥寥腾起的白雾,老板站在后面,隔着热气,乐呵呵的捞起一盘馄饨,或是水饺,汤圆,三色糕。

    司鸿蔓肚子不争气的响了下,她还没用晚膳呢,这烟火气实在太诱人了,挑了家干净的,便拉着谢惟渊高高兴兴的过去,招呼折枝她们也一起坐。

    折枝她们平日跟着郡主出行,也是用惯了茶肆酒楼,坐在露天的桌子旁用膳,也是头一遭,倒是谢惟渊,之前为朝廷做事,什么地方都去过。

    他抽出一双竹筷,磨净上面的小刺,然后递给司鸿蔓,动作无比自然,就像是做过很多遍,折枝刚巧回身,就看见了这一幕,一时觉得有些不对,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再看郡主,神色自若的接了过来,全然没放在心上。

    惊鹊用胳膊抵了抵她,问道:“你在看什么呢?”

    折枝收回视线,摇了摇头:“没什么。”

    郡主心中有数,想必只是念着点儿旧情,纵容几分罢了,是她想多了,不由摇了摇头,心道,郡主的婚事还需皇上点头呢,怎么也不会是这位。

    “嗯,好吃!”

    司鸿蔓完全不知道折枝在想什么,她注意力全在面前的碗里,拿着汤匙搅了搅,舀起一勺,吹了几下后送进口中,只觉鲜香顺滑,一下子暖进了胃里。

    她吃得很是开心,浑身上下暖洋洋的,连手炉都不用拿了,两颊泛着粉嫩的红,被热气蒸过,一双眼睛水淋淋的,犹如黑色的珍珠,晶莹剔透。

    “折枝,咱们府上的早膳可以加上这个。”

    折枝欢快的应了一声:“是。”

    司鸿蔓搅着汤匙,看了眼坐在旁边的谢惟渊,对方面具未摘,只是往上推了几寸,露出小半张脸来,绷紧的下颌角,几近完美。

    她现在几乎已经想不出来,刚穿来时对方一身血污的样子了,若是她没有来,谢惟渊现在是什么处境呢?恐怕一身伤势还没养好,又何谈在街边同桌用饭。

    想到这儿,司鸿蔓抿了抿唇,轻轻笑了下,心道,她这算不算日行一善?

    她慢悠悠的吃完,要不是折枝提醒她,再过不久就要放烟火了,她还能再慢些,搁了汤匙,接过布巾擦干净手,结果刚一起身,就被长凳绊了脚。

    府里都是圆凳,要不就是太师椅,或是矮榻,她习惯使然,差点儿没栽下去,好在谢惟渊眼明手快,扶住了她,顺手把她按回了长凳上。

    司鸿蔓还有些懵,长睫闪了几下,问道:“怎么了?”

    谢惟渊没让她起来,半蹲在她面前,抬眸问道:“郡主试试看,可有扭到脚?”

    司鸿蔓下意识踩了踩,没有痛感,其实她刚刚只是被绊了下,根本伤不到,但被人这么照顾着,心里熨帖极了,因为谢惟渊还半蹲着,所以两人几乎是平视,她视线下意识的避了避,有些不好意思道:“没,没有。”

    对方起身,似乎看出了她的回避,不着痕迹的往一旁让了几步。

    她赶紧也站了起来,拍了拍衣角,“去望江楼。”

    望江楼是皇城有名的建筑,除了宫中的摘星阁,就属它最高,站在顶楼能眺看整个皇城,高台之上看烟火,位置绝佳。

    司鸿蔓一路走着,怀里抱了袋炒栗子,到望江楼的时候,已经剥了一小半了,又甜又糯,满口生津。

    望江楼的伙计殷勤备至,“郡主,小的还以为您今日不来了呢。”

    把一行人引到早就预留好的房间,退出去前询问道:“郡主,可要传膳?”

    司鸿蔓刚才一路逛逛停停,早就饱了,遂拒绝了对方,让侍卫们下去大堂吃饭,“送些茶水果子上来就行。”

    房间的一侧是向外延伸出去的露台,上面的屋角挂着灯笼。

    司鸿蔓早就把面具给摘了,见谢惟渊还带着,忍不住抿了下唇,笑了起来,吐槽道:“兔子太过于温顺了,和你一点儿也不像。”

    谢惟渊一手扣住面具,一手绕道脑后,解开系着的带子,闻言动作顿了下,回道:“郡主也不像恶鬼。”

    那不一定,司鸿蔓心说,要是她穿来的时机再迟点,在对方眼里大概就和恶鬼无异了。

    “对了,杨仟呢?”她刚刚在街边吃东西的时候就想问了,明明记得出发前有叫着一起,怎么走着走着人就不见了。

    “郡主找他有事?”

    “等会儿烟火结束,就要去游船了,再不来恐怕没时间吃饭。”

    谢惟渊道:“闹肚子去了,郡主不用管他。”

    司鸿蔓点点头,“那等会儿让他早些回府歇着吧。”

    正说话,突然嘭的几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自远处炸开,司鸿蔓一颤,差点儿被吓到,随即反应过来是亲军卫开始放烟火了。

    双眸骤然亮起,赶忙跑去露台,就看见盛大的花火从天幕上盛开,转瞬消逝,犹如流星划过夜色,留下一串白色的星点。

    她趁着间隙回头,见谢惟渊在站在原处,不知道在想什么,赶紧招呼对方过来,结果刚喊了一声就被烟火声盖了过去,她两手圈成喇叭状,冲对方道:“不要发愣啦,快点过来。”

    谢惟渊抬眼,正好看见烟花炸开,金轮般的图案在夜色中铺展,几乎将对方整个身影都拢在其中,流光溢彩,明明灭灭,犹如一抹可触不可及的幻影。

    此刻炸开的声音依旧震耳,却不再吓人,刚才第一声响起时,他下意识想要护住对方,几乎是本能的反应,却什么都没有抓住。

    他收回手,看向朝他喊话的少女,对方似乎连发丝都染上一层鎏金,身后是皇城最中心的喧闹繁华,而他像是个见不得光的异类,与之格格不入。

    犹如那日清晨,他一身狼狈跪倒在地,晨起的少女蹲在他面前,被初升的晨光拢在怀间,纤尘不染,巧笑嫣然。

    那时候,他骨缝发寒,脑中全是狠绝疯狂的念头,只想杀了对方,现在却是想把对方护在怀中,不愿她受任何伤害,可不管哪一个,都没有做到。

    谢惟渊眼底划过一抹嘲讽,他和对方的立场从来都不一样,世家大族,朝廷新贵,无论谢家有没有倒台,他们都不是一边的。

    露台上,少女似乎等急了,不高兴的皱了皱鼻尖,蹬蹬蹬跑过去,一把拽住谢惟渊的衣袖,扬起脸来,不满道:“你想什么呢,干嘛站着发愣!”

    说完,不容分说把人给拉了过去,嘀嘀咕咕的抱怨:“不看烟火的话,干嘛还上望江楼嘛,屋子里头有没有什么好看的。”

    然后拉着对方强行转了小半圈,把他推到栏杆前,临河而立,此刻十几朵烟花升空,在最高点炸出了一片星光,劈开夜色,划破桎梏。

    身边,传来对方懊恼的声音,颇有几分气急败坏:“啊,我刚才没看到,都怪你!”

    谢惟渊扭头看去,就见少女不高兴的扁着嘴,委委屈屈,烟火的余光落在两人身上,映出同样的瑰色,他眸间一松,似有笑意流出,“嗯,怪我。”

    司鸿蔓见他认得这样爽快,自己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哼哼唧唧的一会儿,凶巴巴道:“等会儿你剥栗子壳,全剥完。”

    栗子好吃,但是剥壳要弄脏手,还要小心指甲不被弄折。

    “好,全剥完。”

    司鸿蔓怀疑眼前的人换了个芯子,不然怎么这么好说话,她狐疑的瞅了两眼,对方神情坦然,并无异色,好像她说什么都会应下,她赶紧甩了甩脑袋,把这荒唐的念头给甩了出去。

    一扭头,又瞧烟花去了。

    穿越前,她住的城市已经严禁燃放烟花炮竹了,她偶尔会在网络视频上看到,但如此不隔着屏幕的烟花,只剩儿时的一点零星记忆。

    现在就像是时隔多年,重新看到了记忆里的景象,她眼中不自觉带上了几分眷恋。

    “郡主…在想什么?”

    “旧事。”

    耳边的声音在炮竹的爆炸中断断续续,不甚分明,但她仍然听到了。

    河畔的烟花足足放了半个时辰,司鸿蔓一直看到最后,还有些意犹未尽,她趴在栏杆上往下看,底下是来来往往的人群,望江楼下看烟火,一样漂亮。

    她悠悠扫过去,蓦然睁大了眼睛,原本散漫的视线钉在了一处,差点儿惊呼出声。

    她看到了男女主!

    两人站着说话,宁姝没戴面具,神色焦急。

    她瞬间想起了这段剧情,宁姝跟宁家人走散,只记得家中姐妹说过要去游船,她第一回参加花灯节,不清楚游船的位置,慌慌张张找的时候,和男主撞在了一起。

    她站在楼上,这一幕尽收眼底,

    谢惟渊注意到了她的异样,顺着看过去,也看到了宁姝,视线微微移开,在看到旁边的人时,长眉折起,脸色渐冷,这个人为什么会在这?

    陆崧明似有所感,猛然抬头,在看清是谁后,不由顿了顿,没被遮住的下半张脸露出了抹笑,无声的打了个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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