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像个等着被夸赞的小孩子。

    司鸿疾下意识的避开视线,莫名腾起一股心虚。

    他看到食盒第一反应就是膳食里被下了药,自然不可能吃,直到放凉他也没看一眼。

    几息后没等到答案。

    司鸿蔓眼里的期待慢慢淡了下去,肉眼可见的失落起来,“大哥是不是没吃?”

    她声音闷闷的,眼睫垂着,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像是朵正盛开却突然被人摘下,又随手扔在一旁的花苞。

    司鸿疾眉间狠狠皱着,觉得自己恐怕是眼花了,要不就是神志不清,不然怎么会觉得司鸿蔓看上去有点儿可怜。

    平时能说出来的重话,今天居然说不出口,卡在喉咙里,上不来下不去,半晌才冒出几个字:“公务繁重。”

    司鸿蔓一早就猜到对方不会吃,这才特意让人送的。

    不过这会儿,她咬了咬唇瓣,脸上挂着怀疑,犹豫片刻,追问道:“真的吗?”

    司鸿疾骑虎难下,只能“嗯”了一声。

    “公务繁重也要用膳,大哥下次可不能这样了。”说完,转身小跑回桌旁,给两人倒茶,茶水温热,正好入口。

    司鸿疾依旧半冷着张脸,但理亏之下,原本准备好训斥的话一句都没说得出口,语气缓了缓,问道:“这次回来做什么?”

    司鸿蔓小声道:“想家了。”

    “想家?”

    司鸿疾差点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这理由比他方才说公务繁忙还要来的荒唐。

    他扫了眼堆在桌边的那些稀奇玩意儿,视线不觉冷了几分,又变回了刚进门时的状态,不无嘲讽道:“是想家了,还是想司鸿府库房里的东西了?”

    “既然说了看不上司鸿家,想入天家玉牒,怎么一听说父亲得了盒夜明珠就跑回来了?”

    司鸿蔓一愣,大概猜到兄妹二人闹翻的原因了,一时觉得离谱,又不敢确定。

    司鸿长印身居高位,大权在握,怎么也不至于被家中女儿瞧不上这一说。

    书里,明玉郡主的封号是皇上亲赐的,因为她幼时入宫凑巧替皇上挡过一劫,现在司鸿疾说她想入天家玉牒,难不成她是嫌郡主的封号低了,想做公主?

    她赶紧摇头,“我不想做公主的。”

    司鸿疾闻言怒极反笑,他刚才是疯了才会觉得心虚,嗤笑道:“你还想做公主?怎么,太子妃又不想当了?”

    嗯?太子妃?

    原来不是想当公主。

    还好还好,是她刚才想岔了。

    但,太子妃她就更不想当了。

    书里皇上驾崩,太子继位,第一件事就是拿司鸿家开刀,然后把她送给了谢惟渊玩弄,虽说在位不到三年就被男主推翻了,却是干尽了为祸苍生之事。

    “我也不想做太子妃。”

    司鸿疾显然不信。

    她撅了撅嘴,道:“太子妃是将来的国母,母仪天下,我才不要受那些宫规约束。”

    “大哥,我当个郡主就行了。”

    司鸿疾没说话,盯了她半晌,他这个妹妹一心要嫁太子,骂他迂腐不可理喻,如今居然说自己想通了。

    司鸿蔓不偏不倚的跟他对视,也没指望对方立刻就信她,毕竟根深蒂固的印象不可能一句话就被打破的。

    司鸿疾忍不住质疑:“你跟皇上要人,把谢惟渊提到郡主府,难道不是因为太子?”

    司鸿蔓不知道是不是,但她猜多半是。

    所以一时间没吭声。

    落在司鸿疾眼里,便是默认了,以为她刚才那些又全是哄人的假话,一张脸顿时冷了下来:“此人绝非池中之物,圣上饶他一命,就总有他翻身的时候,你用私刑,将来不要连累司鸿家。”

    说完起身就要走。

    冥顽不化,油嘴滑舌,他宁可没有这么个妹妹。

    司鸿蔓下意识去拦,被司鸿疾皱着眉挥开,正巧甩在了手腕上,她当下“唔”了一声,眼睛都红了。

    袖口上的扣子散开了两个,细腕上一圈青紫的淤痕顿时显露无疑。

    司鸿疾眼皮猛地一抖,把人拉到跟前,简直不敢相信:“怎么回事?!”

    司鸿蔓没解释,抽了几下鼻尖,一边把扣子扣回去,一边好不委屈的小声嘟哝道:“我不说,反正我说的话,哥哥都不信。”

    说着,打了个哈气,“我要睡了,哥哥回去吧。”

    司鸿疾额角的青筋突突乱跳,“……我信!这是怎么回事?”

    司鸿蔓不睬他,“我困了,明日再跟哥哥说吧。”

    最后,司鸿疾是皱着眉走的。

    等第二日,晨起。

    司鸿蔓刚下床,就在妆台上看到了几瓶上好的药膏,她拿起来瞧了瞧,无一例外全是去淤痕的。

    折枝道:“郡主,这些都是大公子一早送来的。”

    司鸿蔓打开一盒轻嗅了下,药香中还掺着一股浓郁的花香,一闻便知是姑娘家专用的,府上肯定不会备这么多,所以,这是司鸿疾昨晚连夜去买的?

    她杏眼弯了弯,透着一股喜气,笑着问道:“是哥哥送来的?”

    折枝飞快的点了点头,她还没见过大公子这么好脾气呢,今早都惊呆了,忍了好半天,才没提前把郡主唤起来说这事。

    “大公子瞧您睡得香,没舍得叫您,特意唤奴婢出去问了您手腕上瘀伤的事。”

    “问完后还说,让您不要惯着底下的人,该打该罚都按规矩来。”

    司鸿蔓诧异道:“哥哥真这么说?”

    昨晚上,义正言辞的警告她不要动私刑,恨不能直接断绝关系的人是谁。

    折枝回道:“嗯,您没瞧见,大公子说的时候,面上的神色可严肃了。”

    司鸿蔓试着在脑袋中想了下对方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她这个哥哥,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稍微哄一哄就心软了。

    “这个点,哥哥应该还没上值吧?”

    “大公子说公务繁重,送完膏药就急着出门了。”

    司鸿蔓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那厢,郡主府。

    谢惟渊在前一天搬进暖阁旁的屋子。

    杨仟如临大敌,以为司鸿蔓又想出了什么新奇的整人法子,但转了一圈,什么机关暗器都没发现,“主子,明玉郡主这是什么意思?”

    谢惟渊也弄不明白,司鸿蔓为何突然转了性子,那瓶伤药已经被彻底检查过,没有任何多余的成分,只是用来治疗他的腿伤,但就因为这样,才让他想不通,对方就像是一夜之间突然变了个人。

    杨仟摸了摸摆在桌案上的镇纸,再看看端坐在塌上的主子,脑子里突然冒出一道不怎么妙的猜测,脸色唰一下就变了:“主子,明玉郡主不会是看上您了吧!”

    三年前寻香楼的事,传得沸沸扬扬,皇城里谁不知道,主子落了明玉郡主的脸面,这么一联想,杨仟脸都绿了,这明玉郡主该不会想让主子做那伺候人的事?

    谢惟渊长眉一折,语气极淡,“她看上的人是太子。”

    “太子?她想当太子妃?!”

    杨仟愕然,几乎是脱口而出,“这怎么可能?”

    谢惟渊道,“相国之女,又身负皇恩,未必不可。”

    杨仟撇嘴,不以为意道:“家世好有什么用,哪朝选太子妃不是挑品性上佳,贤良淑德那一挂的,她这样嚣张跋扈又丝毫不加收敛的性子,怎么可能入主东宫。”

    这么浅显的道理,他都能想明白,没理由别人想不通。

    杨仟拧了下眉,道:“既然想做太子妃,名声第一重要,司鸿长印那个老狐狸难道也不懂,由着他闺女在皇城作福作威?”

    谢惟渊眼帘抬了抬:“他只是不想。”

    杨仟一想也是,相国的女儿若真做了太子妃,可不要人怀疑司鸿长印的心思,东宫那位恐怕也防着呢,撇了下嘴,心道,合着只有明玉郡主一个人还在做太子妃的美梦,被人明里暗里的拦着都不知道。

    他小声嘀咕了一句,“蠢笨无知。”

    廊外,鸟雀扇翅。

    惊鹊领着郡主府的下人鱼贯而入,下人手里捧着的皆是铺子里刚送过来的成衣。

    郡主交代过用不着太好,惊鹊就没喊绣娘过来量体,直接挑了现成的,让店家给送过来。

    惊鹊有意想让谢惟渊记着郡主的好,根本没让人往衣柜里放,十几套配了发带鞋袜的衣物全部堆在桌上,一一摆开,场面颇为壮观。

    “公子若是还有缺,派人过来说一声便成。”

    话虽这么说,惊鹊不觉得对方会开口。

    果然,对方微微颔首,声音古井无波:“我腿疾未愈,不便同郡主道谢,还请姑娘代为转达。”

    惊鹊本来要走的,闻言立刻皱起了眉:“公子难道不知,郡主两日前就回司鸿府了?”

    郡主一连几日不在府上,这人竟然连注意都没注意到,惊鹊只觉郡主一片真心好意全都错付了,没好气道:“公子若是诚心想谢,等伤养好了后自去也不迟。”

    “郡主宽厚,并不介意多等公子几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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