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子是我造的,自然想来就来。”商齐陈淡淡地说。

    商言礼腾腾几步走进亭中,“这明明是奇思铭设计的!”

    “他用的是我的图稿。”

    我正从台阶往上走,听到这话,脚丫子一抖,差点绊一跤。

    “没事吧。”商言礼赶紧把包放上石桌,调头来扶。

    我一把抓住他衣袖,“你说的奇思铭是——”

    “塘塘,你可不能对他有想法!”

    登时,两只乌鸦嘎嘎从我脑顶飞过,我甩开手,“奇师是我尊敬,敬佩,崇拜的大神。”

    “你今天这话,”商言礼咂咂嘴,“有点密呀?”

    我一顿,似乎是有些激动了。

    可不激动不足以言表此时跳跃的心情,仰望的建筑大师突然降临人间,竟还降在了我这一亩三分地。

    “阿礼,你倒是说句话。”

    “说什么?”商言礼回了个不知所云的眼神。

    和他是掰不明白了,人一着急,就有点分不清局势,我愣了吧唧,竟是瞧向商齐陈,然后话又密了。

    “商老师,是建筑大师奇思铭么,您认识他?他,他·····”

    本来还想问,他最近有没有新作品,他什么时候再回国讲演。

    可瞅着商齐陈,不知为什么,我越问,越问,越问不出口,然后就变成了复读机。

    所以说要听妈妈的话,之前聊得太不给情面,现在终于明白什么叫抹不开面。

    “是他,我和他,还算熟吧。”商齐陈淡淡地说。

    我暗自抚了下额角。

    “还想知道什么?”他问。

    “······呃。”本想先给个笑容,把之前坍塌的墙扶一扶,然后顺便把没说完的话抖落干净,可这笑怎么也自然不起来,只好干巴巴地开口,“没了。”

    商齐陈眉毛一动,那意思似乎是,【你逗我呢?】

    我连忙双手一摆,“不是,不是。”

    不能再把话唠到死胡同。

    其实总体来看,他就算一只虎,一头狼,但属于有礼貌,有涵养的类型,而且还挺博学,据说齐师对专业要求相当苛刻,都会用他的图稿,那,那遇高人不能交臂失之。

    于是我不无尊敬地说:“商老师,亭子的图稿能看看吗?”

    “好,下次拿给你。”他爽快地回答。

    听到这话,心不禁一动,其实问完,我又觉得不太妥当,跟人家刚信誓旦旦讲不熟,现下却要看人家的东西,这脸皮也太厚了。

    不过,他似乎并没把这事放心上,看来前前后后,是自己局气了。

    “塘塘,奇思铭是我准姐夫,有事找我,别求外人。”商言礼突然蹦出一句。

    “什么?”我一怔,他就商言雅一个姐姐,难不成?

    商言礼意味深长地点点头,又摸了摸自己肚子。

    我顿时明白过来。

    -

    “喵,喵——”包里的虎子一声连一声叫唤。

    “虎子,别闹。”商言礼说着,无可奈何地打开包。

    他本想带我换个地,虎子却不停地折腾。

    拉链刚开一半,扑棱露出一对尖尖的耳朵,接着就是个毛绒绒的脑袋,虎子很着急,左顾右盼,然后连刨再扒,三下五除二,愣是钻了出来。

    商言礼抬手想给个满怀抱,却见它甩开四腿,义无反顾直扑向商齐陈。

    我从没见过这么大的猫,与其说是猫,不如称之为半大小子,身子连头带尾,硬是能给圆桌量个直径。

    商齐陈倒没觉得意外,他稍站起,直接来个单手接住,只眉头微微皱了下。

    虎子好像已经很熟悉这个怀抱,左扭右摆便找到个舒服位置,然后,卧倒。

    “虎子,你这个叛徒!”商言礼眉毛都要立起来。

    空气立时有些紧张,而对面那一人一猫,似乎浑然不觉,商齐陈捋着长溜溜的毛,虎子摇着尾巴,悠闲惬意。

    我左右瞅瞅,暗想,此时应该大局些,然后便拉了下商言礼,“阿礼,咱们也坐会吧。”

    一个石桌,围坐了三人,一猫,外加静悄悄。

    既然做大局,就要大局到底,我想,得说点什么。

    “阿礼,虎子多大?”

    “两岁三个月。”他拉长脸,有点郁闷。

    我不由笑了,“你这样子有点像赵姨,不过她说的可是外孙女。”

    “虎子也是我兄弟呀,谁知做个手术就变成这性子,哎!”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

    想了想,我纳过闷儿,再看看那猫,它窝在某人怀中,正眯着眼一副舒坦的表情,我想笑又有点不好意思。

    “懂了吧,”商言礼也瞧过去,“这到底什么魅力呀,连猫都挡不住。”

    扑哧,我实在没忍好。

    商齐陈一定是听到了,他抬头扫了眼,我嘴角尚挂着一抹笑,还以为他会不高兴。

    却见他眉目舒展,“方塘,你过来。”

    -

    是不是有光穿透了亭檐?否则我怎么觉得好像被它晃了下。

    “塘塘,不许去!”商言礼一嗓子把我吼醒。

    我揉揉耳朵,“阿礼,妈妈说要谨言慎行。”

    “啥?”

    “你可以小声点。”

    他噌地把脑袋凑近,压低声音,“别忘了刚才和你说的,那就是头狼。”

    我挪开些,“狼堂哥,也不用太小。”

    商言礼一脸幽怨,小声嘀咕,“你也想叛变?”

    这是哪跟哪,弄得我好像和对面那位才是真亲戚。

    “喵呜——”虎子叫了声。

    我跟音瞧去,商齐陈看上去风轻云淡,可一条胳膊还是纹丝不动垂着,想必是真伤了,加上虎子刚才没轻没重一扑,会不会更严重?

    事出有因,我这个罪魁祸首心不太安,还是过去吧,把猫抱走,人也能轻松些。

    想了想,我说:“阿礼,抱抱虎子行么?”

    “当然没问题。”

    “那我可去了哦。”

    “嘶,”商言礼嘴一撇,“塘塘!”

    我笑了笑,安慰地说,“我把虎子带回来。”

    -

    “你想抱它?”

    我点点头。

    商齐陈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它很重,你确定行?”

    “商老师,我能提四袋大米,您觉得行不行?”

    他唇角微勾:“没看出来。”

    不过他还是抓住虎子后脖领,单手提猫人也站起身,“试试看,别强求。”

    虎子四条腿挓开,古铜色的眼睛圆溜溜瞧着人,我小心翼翼抱住,真不是一般的沉,身子刚有点晃,后背有人托了下。

    “你可慢点,别闪着腰。”商言礼竟也跟过来,见我站稳,这才收回手。

    “阿礼,你每天喂它多少顿,能胖成这样?”

    “想吃就吃呗,我要是喂你,那能长成杨贵妃,”他脑袋一歪,“塘塘,试试吗?”

    第三只乌鸦从我头顶扑棱棱飞走,我默默地转过头。

    “虎子很聪明,它能听懂你说什么。”商齐陈一直盯着猫,这才说话。

    “哦?”我知道动物通人性,可没见过哪个这么厉害。

    “你和它说点好听的,它都知道,还会回应你。”

    我半信半疑。

    “要不试试?”

    确实有点动心,我又问商言礼,“真的么?”

    “呃——”他顿了顿,终于还是点点头。

    既然他都做背书,我决定试一试。

    看着怀里的大家伙,我说:“你长的真好看。”

    “它是公猫,再温柔点儿。”商齐陈说。

    好吧,我的声音本来有些软,平时都尽量板着些,看来不能藏着掖着了。

    “虎子,你长的真威风,像个大将军,听说你还很聪明,我要是只猫,也一定喜欢你,喵儿。”

    我是不是太投入,最后这一声,就像裹上酥糖外加层棉花糖。

    但虎子,却没反应。

    “商老师,它······”

    刚抬眼,就见商齐陈灼灼的目光,紧盯着我,那眼神,有点复杂。

    像是问,【这是你?】

    又像意味深长地说,【怎么会是你。】

    我倒吸口冷气,心想,【得,戏过了。】

    忙不迭撇开眼,然后就碰上另一双眸子,瞪得又大又圆,嘴还没合上。

    “有那么吓人嘛?”我沉下声问。

    “哦,不是不是,太意外,”商言礼拍拍脸角,“怪不得你睡觉时像猫呢,这是本家呀。”

    之前他送我和妈妈回槲叶堂,有次路上迷糊着了,等睡醒,他便大呼小叫说我像只猫。

    想回两句,转念一想算了吧,解铃还须系铃人,当务之急必须揪着系铃人,问个清楚。

    -

    我问不出口,因为他好像生气了。

    商齐陈阴着脸,周围的气压都跟着有点不稳。

    难道得罪了他?

    想了想,无非是商言礼说我睡觉像猫我回瞪了一眼,可也没瞪他,莫不是此时堂兄弟情深?

    琢磨了会儿,我决定漠视这一切,我要继续探求真相。

    “商老师,虎子没听懂。”我理直气壮地说。

    “它听懂了,只是不高兴。”

    “啊?”

    “忘了告诉你,它心眼有点小,你刚跟它表白又去招惹它主人,这样不太好。”商齐陈说。

    这似乎是一通歪理呢?

    “你给它解解心宽,兴许一高兴,它就回应了。”

    看他煞有介事的样子,我又有点摸不准,不行,到底要看看是真是假。

    “虎子,别误会,阿礼只是我朋友,怎么会和你争他呢,你最有度量,好不好?”

    听完这通话,商齐陈的脸色终于好点,他伸手摸了摸虎子的脖子窝。

    只听一阵如小鸟般唧唧的叫声,虎子真的——回应了。

    此时晴空万里,几只喜鹊平身飞过,不远处是一片月季花海,而亭中还站着三个人和一只猫。

    如果时光也有剪影,这会是他们记忆相册里弥足珍贵的一张。

    -

    分开时商齐陈低声问我:“方塘,我们有没有熟一点?”

    不等回答,他淡淡一笑,径直就走了。

    看着远去的身影,一手提包,另只垂在身侧,我想,下次见面,恐怕得再问问。

    “塘塘,你可得擦亮眼睛,他肚子里有一百八十个弯弯绕。”商言礼收回目光,说。

    咂摸下这话,我觉得哪有点不对劲:“阿礼,虎子到底知不知道别人夸它?”

    “嗯,那个,”他开始支吾,“也知道,也不知道。”

    “那你刚才还那么说?”

    “唉呀,这都不重要,总之你多长个心眼吧。”

    “你是说我······”

    “不不,我是想说你表里如一,我也是这类型,虽然偶尔有那么点放诞不羁,但绝对表里如一。”

    “你心里偶尔也放荡不羁?”

    “这,”他顿了顿,“我是诚实的放荡,绝不背后肆意妄为。”

    -

    第二天一早,我回到学校,参加td税务精英挑战赛内部选拔考试,可还没开始,便接到一个电话。

    匆匆跑出教室,我站在走廊尽头,一棵大叶绿萝旁。

    “喂,小叔。”

    “塘塘。”

    “您······”想到那天雨夜的事,我一时语塞。

    “最近比较忙,也没去看你们,都还好吧?”

    “嗯。”我说。

    “有件事情,还想和你商量一下。”

    我突然感觉不太好。

    “是不是猜到我要说什么?塘塘,还是回去吧,去看看爷爷,奶奶,去祠堂,看看你爸爸。”

    原以为这件事已经结束,可万万没想到,小叔又提了起。

    我真的不明白,他为什么如此执着,回老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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