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卿卿朦胧之际,只觉有人在喂自己喝药,没有想象中的苦涩,反而有些甜意,意识也渐渐回笼。

    房中,萧瑾弈负手而立,听太医禀道:“殿下,这女子的身体并无大碍,今日晕倒乃是气血虚弱所致,只要静养几日,好好调理一番便可。”

    萧瑾弈不发一言,长生见状引着太医离开。他侧眸往榻上瞧了一眼,却刚好看见那双素白纤细的手指在锦被上渐渐收紧。

    萧瑾弈见她明明已经醒了,却因自己在此而不敢出声,只觉得好笑。窗未合上,晚风送来阵阵梨花香。

    萧瑾弈走到窗边,从青瓷瓶中的几束梨花中拈下一朵,夹在指间,又缓步走到榻前,将花瓣凑到谢卿卿鼻尖,纵使这花香清雅,但这般嗅着也受不住,谢卿卿忍不住蹙起眉头,将脸移开。

    萧瑾弈揶揄她,“还以为你要装睡到明日!”

    谢卿卿慢慢睁开双眼,看着榻前的男子,萧瑾弈眉眼生得极好,若忽略那双薄唇,会让人想到温柔二字,但谢卿卿并非少不更事的闺阁女子,萧瑾弈震慑陈王的那些话犹在耳边,片刻的温柔,不过是这些王公贵族愿意流露出的假象,她移开了目光,“并非臣女不想醒来,只是如今情境,不知如何向殿下行礼。”

    萧瑾弈往她身上看了一眼,“你倒是难得,不利用现下的机会对本宫投怀送抱。”

    谢卿卿撑着身子坐起,恍然醒觉,身上的舞衣不知何时已被人换去,萧瑾弈知道她在想什么,开口道:“你身上的寝衣可不是本宫换的。”

    谢卿卿一只手掩在衣襟上,强作镇定,“殿下尊贵无比,自然做不来这些事。臣女谢过殿下救命之恩,不知何时才能回去?”

    萧瑾弈背过身去,“看来本宫的话你倒真当成了耳旁风。”

    谢卿卿还记得昏倒之前他让自己留在东宫里,可不管是做他的舞姬,还是迎‖合讨好,做他宠爱的妾室,都非她所求,谢卿卿顾不得男女之防,在榻上求道:“此事于礼不合,臣女已非戴罪之身,殿下既为储君,便应有明君之胸怀,放臣女归家,与父母兄长团聚。”

    萧瑾弈的声音突然冷了些,“你一日没有离宫,便一日要听本宫的吩咐。你放心,本宫没有欺男霸女的喜好,只不过你的父亲得罪过本宫,父债女偿,你应该不会拒绝吧。谢大人刚从牢中出来,怕是受不得惊吓吧。”

    谢卿卿满腹的话语被他堵住,三年牢狱,父亲的身体怕是经不得任何摧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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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早,陈王便入宫向德妃请安,德妃面色不佳,可陈王却没有留意到,笑着行礼,“儿子一大早便起身来给母妃请安,连早膳都没来得及用。许久没有尝过母妃宫中的八珍糕,倒是有些想了。”

    德妃从座椅上起身,走到陈王面前,抬起手来便是一记耳光,呵斥道:“你怎么还敢这般若无其事!我都与你说过多少次,你可曾把我的话放到心里过。如今竟与太子相争,你难道不知道陛下有多爱护他这个嫡子吗?”

    陈王捂着脸颊,怔了半晌,这才明白,德妃怕是已经知道了昨日东宫发生的事,他恨声道:“我何曾与他争过什么?那女子本是我先看中,是他起了争逐之心,又拿太子之位来压我。母妃只会怪我,为何不觉得是太子横行霸道,辱我欺我!”

    到底是自己的儿子,陈王几句话便说得德妃心软,无奈道:“即便如此,那你也只能认命。谁让你的母妃不是中宫呢?”

    “难道庶出就一定做不得皇帝吗?”

    “慎言!”德妃只觉得自己儿子像是着了魔了,“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莫要再让其他人听见!”

    陈王忽地转过身去,“我从前是没有这个想法,可他萧瑾弈欺人太甚,我比他年长两岁,却从未在他面前抬起过头来。母妃不也一样,就算对太子有抚育之恩,可他对您的敬意又有几分?”

    德妃怕他陷入迷途,忙劝导道:“说什么抚育之恩,不过是在太子幼时看护过他一些时日,断断不敢居功。我不管你受了多少委屈,总之这些念头断不可再有。陛下待我们母子不薄,若不是你,母亲也到不了妃位。我们如今什么都有,富贵一世又有什么不好。”

    陈王嘴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又强行压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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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太子的口谕,谢卿卿哪里都去不了,只能在东宫住着,非奴非婢,更非这里的主子,她躺在柔软的锦褥之上,心里升起不安,不知道父母亲如今可好,他们应也是知道自己离宫之期的,都已经过了好几日,他们会不会担心自己。

    白日里,谢卿卿在房中踱步,她几次请求见太子,可都被宫人以太子不在东宫为由堵了回去,她也不知这究竟是真的,还是萧瑾弈折磨她的借口。

    黄昏时分,房门突然被人打开,谢卿卿转身望去,门外立着的竟是萧瑾弈身边的近侍长生,道:“太子要我带你过去。”

    谢卿卿如获大赦,这东宫虽锦衣玉食,可于她却像个牢笼,她以为萧瑾弈大发慈悲,要放她出宫。可她到了之后才发现不对,他的手臂伸着,任由宫人服侍更衣。她好歹在宫中待了三年,又怎么会看不出他这一身衣袍十分隆重。

    谢卿卿压下心头疑惑,屈身行礼,“见过殿下。”

    萧瑾弈未到弱冠之年,可身量却极高,他一身华服走近,她又屈身下去,只觉得压迫非常,萧瑾弈道:“你今日几次求见本宫,所为何事?”

    原来他知道,谢卿卿心头有怨,可又不能发泄出来,只闷声道:“臣女请……”

    她的话还未说完,便被萧瑾弈打断,“倒是忘了,春闱之事已毕,父皇今日在琼林苑设宴,若是迟了只怕不妥。”

    萧瑾弈说完便抬步离开,将她晾在一边,可他走了几步又停下,回身看向谢卿卿倔强挺直的背影,“本宫来不及听你说什么,不过,换成身边的近侍倒是可以。”

    太子身边的近侍都是净身的宫人,他这话难道是让自己扮成小太监跟随?

    谢卿卿回眸看去,正好触到他狡黠的目光,似乎在告诉她,正是她想的意思。

    太子的辇驾行往琼林苑,谢卿卿着了内监的服饰,跟随在辇驾旁,为怕被人注意,她也与其他人一般含着腰。

    辇驾行了一段路,忽地停下,有人上前来向萧瑾弈行礼,而后恭声道:“太子殿下,陛下今日吩咐,辇车肩舆等一律不得入琼林苑。”

    谢卿卿以为萧瑾弈会自恃太子身份斥那传话宫人,却没曾想他只“嗯”了一声,便从辇车中走下。

    萧瑾弈走在前面,身后有人推了谢卿卿一把,她站立不稳,险些碰到萧瑾弈,他停住步子,回头看她,这衣服本就宽大,穿在她身上只见腰身处颇具风流之态,谢卿卿肤色白皙,虽未施粉黛,却唇红齿白,看上去俊秀无比。见萧瑾弈盯着她,谢卿卿低下头去,又后退一步。

    皇帝还未到,可其余王公大臣已至,纷纷朝太子行礼,谢卿卿将帽子压下,垂首跟着,生怕被人发现女子之身,她不明白萧瑾弈为何为难她跟来,她也不必明白,这人做事像是毫无章法。顺从未必能有结果,可与他作对却是下下之策。

    好不容易等到萧瑾弈落座,谢卿卿缩在人后,却又被长生唤去,“今日便由你侍奉殿下饮酒,为殿下布菜。”

    谢卿卿来不及怔愣,那酒壶已经置于她手中,她便慢吞吞上前去,跪坐在萧瑾弈身旁,为萧瑾弈将酒杯满上。

    “卿卿。”这话语轻的仿佛梦呓,谢卿卿也便当作没有听见。

    萧瑾弈也不恼,“若本宫将你让给陈王……”

    谢卿卿手一抖,几滴酒洒在了她的衣袍上,她不清楚萧瑾弈说的究竟是真话还是又要戏弄她,“殿下是要出尔反尔?”

    他们之间的对话声音颇低,一个是漫不经心,一个则是刻意压下。

    无人敬酒,萧瑾弈却浅酌一口,“谁知道呢?”

    谢卿卿紧抿着嘴唇,来不及细想他的话,便听见一阵嬉笑之声。

    成安王身旁坐着一名俊俏妩媚的少女,方才的声音便是她所出。

    谢卿卿是识得此人的,丹阳郡主,成安王的掌上明珠,行事不拘礼法,因其父早年在战场上救过当今皇帝一命,成安王府圣眷甚隆。

    她正往席间一男子脸上瞧,口中夸赞不觉,“当真是难得一见的俊俏儿郎。”

    谢卿卿也望向那男子,只见他着了月白色锦袍,矜然温雅,遥遥朝丹阳举杯颔首,神情不卑不亢。

    她无心这两人之间的往来,低首敛目,却听长生在萧瑾弈身边轻声道:“这是新科探花,温景慈。”

    萧瑾弈哼了一声,“丹阳这爱美男子的习性还是没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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