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的蝉鸣,  蝉对夏情有独钟,而我只对你情有独钟。

    ——201208

    处在三伏天的帝都闷热的像个蒸笼,暑气蒸腾,  到哪都是扑面而来的一股热浪。阳光热烈,蝉鸣不倦,惹的人内心都浮躁不堪。

    房间里空调机嗡嗡作响,  徐徐的冷气拂来,  浇灭了些内心的焦躁。

    祁见浔临窗而站,  窗外郁郁葱葱的枝叶遮挡成荫,  只有稀微的日光漏进来,  映在他的脚边。

    男生身形挺拔而清瘦,白色短袖在光的映衬下隐约能瞧见脉络明了的肩胛骨,  以及衣衫下劲瘦的腰。他穿了条黑色的长裤,  裤腿堪堪临到脚踝的部位,  鞋子以上是露出的一截冷白的肌肤。

    祁见浔侧身把手里的玻璃杯推抵到一旁的书桌桌面上,  眼睫微垂间,发梢抵眉,稍稍掩盖住了略微凌厉的眉眼,  长而直的睫毛掀起,  神色淡淡,眼底没什么情绪的再度望向了窗外,斜对着大门的方向。

    直到视线之内,大门被缓缓推开,紧接着探进来了个脑袋。

    祁见浔漆黑的眸底这才漾开了些不同于以往的情绪。

    因为热,女孩儿脸颊泛着被氤氲出来的红,  泠泠汗渍贴敷在额角,  打湿了旁边的碎发,  倾斜的身形又稍稍压低,垂在她肩背上的发丝垂落。

    她转身看了眼身后,做了个抬下巴的动作。

    紧接着,大门被推开,时姜率先走了进来。

    女孩儿穿着一身无袖的白色纱裙,身量高挑,白色的布料包裹着她姣好的身形,原本冷白的皮肤可能也是因为晒得久了,露在外面的肌肤略显暗红。

    许是也是被晒得够呛,时姜皱着眉,大步往前走,身后跟着祁开扬姜湛姜潼三人,无精打采的,像是晒蔫吧了的小狗。

    卧室的门被推开,祁见浔眉心微动,神色微敛,收回视线。

    祁老爷子拄着拐杖进来,被室内空调的低温冻的瑟缩了下,抬头一看,二十三度,瞬间止住了进屋里的想法。

    “见浔,”他就站在门口,出声问:“衣服都准备好了吗?”

    祁见浔点了下头,视线扫了眼床上的那身西装,“嗯,云姨拿给我了。”

    “嗯,”祁老爷子也跟着收回视线,叮嘱道:“今天的这个峰会你跟着你张叔一起去,让他带你,多认识一些其他企业的老总,增加些人脉,能学到不少东西。”

    祁见浔依旧没什么情绪,点头应着。

    “行了,”老爷子又压在门把手上,作势要出去,“不打扰你了,收拾收拾一会儿就去吧,司机等会儿就来了。”

    祁老爷子出去后,祁见浔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唇,目光游移着再度看向了窗外,这个视角已经看不到任何人影了,但能听到外面隐约传来的抱怨声。

    祁见浔坐回到书桌前,弓着身子,腿微敞,手臂两侧搭在椅子的扶手上,微垂着的眉眼略显阴郁,而后,他抬眸,看向了桌面上摆放的整齐的一摞未看的文件。

    长臂探出,指尖勾着带过来最上面一个文件。

    翻开才看了没一分钟,腕骨一扬,便有些烦躁的又扔了回去,文件打在那一摞文件上,稀里哗啦的朝一侧倾斜倒下去。

    祁见浔长呼出来一口气,右臂抬起,指尖落在了后脖颈上,白皙修长的手指微拱,指骨突起,掌心轻轻的磨挲着颈后侧那一茬略显扎手的短发。

    躁意不散。

    楼下的客厅里传来喧闹声以及凌乱的脚步声。

    祁见浔眉心微凝,呼吸下意识压低了些。

    他听见了时姜不断重复的吐槽声,“热死我了热死我了……”

    而后,祁开扬扬声问她:“时姜,你吃不吃冰棍?”

    许是两个人隔得有些远,几乎可以是用喊来彼此交流了,时姜也同样扬声,“吃!”

    “我要吃绿舌头!你再给我拿个冰水。”

    祁见浔抬眸看了眼书桌最里侧的日历,眸色微漾,眼底盘旋着点点深意。

    还喝冰水……

    他一把抄起桌子上的车钥匙,抬脚出门往楼下走。

    几乎是一成年祁老爷子就让他去考了驾照,上半年花了一个多月时间就拿了下来,自己也能开,但每次出门也还都是司机接送。

    楼下,时姜、姜湛姜潼三人懒散的倚靠在沙发上,看起来有些半死不活。

    时姜兴许也是热了,撩起一侧的长发全都拢到了另一侧,正好显露出了瓷腻的肌肤,白的有些晃人眼。

    祁见浔的视线只在其上停留了两秒,便稍显不自在的移开了。

    祁开扬拎着四根冰棍、抱着四瓶冰水走过去,依次给了三人。他拿起一瓶水,握住瓶身忍着凉意拧开了瓶盖,单手递给时姜,还兴致勃勃的邀功,“给,看我对你好吧。”

    视线在祁开扬拧开瓶盖的手上定格数秒,祁见浔眉头轻皱。

    时姜支起身子,略显稚嫩的小脸上浮现出几分受用,又有点嫌弃,“这难道不是你该做的么。”

    祁开扬啧了声,才要说什么,余光瞥见了站在楼梯上的祁见浔,思绪跑偏,“小叔,你还没走啊。”

    其余三人的视线看过去,神色各异。

    祁见浔收回视线,淡淡的嗯了声,继续往下走。

    时姜换手拿着冰水,甩了甩指尖的水渍,手臂微抬,瓶口已经抵到了唇边,正想要大喝一口,余光里,祁见浔站定,朝她的方向看过来。

    “女孩子少喝些冰水。”

    祁见浔顿了顿,眸光撇开,还是没忍住说,“不然肚子该难受了。”

    听了这话,时姜本想大口灌下的动作顿住,似是意会到了他话里的意思,一股热意顺着心口往上,漫红了整张脸。

    她神色讷讷的收起手臂,规整的坐好,似是在刻意忽略此刻的尴尬,在祁见浔看不见的地方瞥了瞥嘴。

    其余三人均没听明白。

    祁开扬还纳闷的问出来:“难受什么,这么大热的天不喝冰水怎么消暑?”

    但没人搭理他。

    司机还没过来,车子里一阵闷热,比外面还要热。

    祁见浔先启动了车子,开了空调,而后又回了别墅。

    看着床上摆放的那身崭新的西装,开始一点点磨蹭的穿。

    他早在高中就跟着老爷子学着接手公司的事务了。

    作为祁家的继承人,从小到大除了学校学习上的事情外,他所有的空闲时间全部都被填满了,学习各种课外课程。

    而处在他这个年纪,本该是和朋友们恣意挥洒青春的时候,他却已经游走在各种酒会、应酬、活动上了。

    当他在书房里为学不完的知识而奋笔疾书时,为老爷子安排的各式课程而往来奔走时,他其实很羡慕、渴望着时姜和祁开扬那样恣意、没有太多人管的童年。他不想没日没夜的对着枯燥的知识点反复琢磨,也不想面对那些应酬酒会上根本就不熟的叔叔,还要强挤出笑容来。

    老爷子的期望、家族的重担全压在他一个人头上,他同样会焦虑,也会喘不过气。

    每次看到时姜和祁开扬同进同出同闯祸,还有家长给摆平时,即使他摆平的次数也不少,虽然他面上不显,但心底是渴望的,渴望着打破这个事事顺从的自己。

    后来,他的这种渴望渐渐变了味,他竟然渴望陪在时姜身边的那个人不是祁开扬,而是他。

    镜子里男人褪去了少年的衣衫,身姿挺拔,西装革履。

    但少年始终是少年,再怎么打扮那张脸还是青涩的。

    再次出来的时候,客厅里已经没了四人的身影。

    祁见浔拿着平板率先进了车里,等着。

    外面日头正毒,烈烈阳光倾斜而下,蝉鸣不断。

    祁见浔翻看着平板里的电子邮件,看得认真。

    不曾想身侧的车门被人往外拉了拉,他抬眼看去,门恰好被拉开,时姜低着头卯了劲的就想往里冲,稍一抬眼,顿住了。

    两人视线蓦然而撞,均是一愣。

    离得近了,清晰的看到女孩儿眼底的错愕转变了成无措,红唇微张,那双狐狸眼下意识眨了眨,茫然极了。

    祁见浔也一时扼住。

    好在时姜回神得也快,她朝着斜侧后方的位置看了眼,抽搐道:“小叔,我能…”

    视线往祁见浔里侧的位置瞥去,把后面的话补完,“进去躲一下吗?”

    祁见浔不知道他们在玩什么。

    但私心作祟,他知道自己一定会答应的。

    女孩儿拖着裙子弓身进了车里,许是被车内的温度爽到了,舒服的叹谓一声。

    祁见浔挤在外侧,关上了门。

    车厢内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气氛略显闭塞。

    面对什么事从来都淡然的他,此时此刻,竟还有些拘谨,双手恍然间都有些不知道该放哪。

    细细算起来,这次算是他们为数不多的独处。

    车子停靠的位置有些偏,一侧挨着墙,正好是时姜坐的那一侧,视线受阻。

    时姜似乎一点也没觉得有什么异样,掌心撑在与祁见浔之间的那点空地,倾身朝他这侧移过来,歪着脑袋看窗外。

    两人距离蓦然拉进,呼吸有一瞬间的交错。

    气息仿佛都变的粘稠滚烫起来。

    即使知道女孩的心思没在自己身上。

    那一刻,祁见浔的呼吸还是下意识绷了起来。

    他背脊紧贴着靠背,不自觉地绷直。

    眼前,是时姜探过来的半个身子,那双灵动的眸子睁的大大的,下颌微扬,斜眼瞧着窗外,面颊上还残留着未曾消下去的薄红,泠泠薄汗浮在额角。

    轻微的喘一口气,鼻息间浮动的都是少女身上隐约散下来的淡香。

    许是也感觉到了此刻气氛的微妙,时姜慢半拍的回过神来,从祁见浔身前撤离,连同在客厅祁见浔说的那句意味深长的话,尴尬被猛然放大。

    祁见浔从车前捻了两张纸过来,递给时姜,“擦汗。”

    时姜接过纸巾,话题有了切入口,气氛也不是那么难捱。

    “小叔,”时姜凑近了些,声线压低,语气莫名的有些狗腿,“如果祁开扬一会儿来这儿找我,你就说我不在,行吗?”

    祁见浔侧眸看着她,小姑娘眉眼微垂,眼底的希冀渴求像一只示弱的小狐狸,在展示她最柔软的肚皮,向人类示好。

    他怔怔的看着,一时没应声。

    时姜又抿起唇,眉头轻皱,双手合十晃了晃。

    “求你了,小叔…”

    那一刻,他还能说什么。

    心脏像是被什么搅动着,瘫软了一片。

    ‘求’这个字眼都出来了,他还能不事事顺着她?

    邮件是看不下去了,祁见浔垂眸盯着已经黑掉的屏幕,抚平着微乱的心跳。

    “他过来了!”

    时姜原本张望着的神色突然一怔,身体也紧随着缩下去,滑落到前座椅与后座之间的窄缝隙间,后车座间本来就不宽阔,靠里侧肯定能被发现,所以她直接挤在了祁见浔的腿边。

    少女的裙摆轻擦过他的裤腿,肩膀紧贴着他的膝盖。

    浮动间,发丝随之飘散蹭过了他左手的无名指。

    酥麻的颤意顺着指尖的脉络往上蔓延,勾缠住本就失控的心跳。

    祁开扬已经朝这边走了过来,时姜往里里侧靠的更近,整个身子几乎都栽进了那窄小的缝隙里,紧靠着前车座和祁见浔的腿支撑着。

    她白皙的手扯住祁见浔的裤腿。

    祁见浔的思绪堪堪回拢,小腿上紧贴的触感都是少女柔软的身躯,落在腿上的指尖无意识的曲起,五指收拢握紧了拳。

    车窗外,祁开扬走过来,整张脸抵过来紧贴着窗户,瞪着眼朝里看,昏弱的视线中,对上了祁见浔毫无波澜的眸子。

    祁见浔五指又开始舒缓,骨骼清瘦的手指缓缓落在了时姜发梢,示意她低下头去。

    时姜头低的更深。

    祁见浔贪心不足,指尖未曾撤离。

    触感柔软,掌心仿佛都残留了少女秀发的馨香。

    祁开扬见车里坐着的是祁见浔,敲了敲车窗。

    车窗半降,露出一双神色淡然的眸子。

    “小叔,你看见时姜了吗?”

    在祁开扬问出这句话后,他能感觉到蹲在他腿边的女孩儿下意识缩的更紧了些。

    祁见浔淡声回,“没有。”

    “我明明看见她朝这边过来了啊…”祁开扬自己小声嘟囔了句,又问:“小叔,你最后一回看见她在哪?”

    “别墅里。”祁见浔胡诌。

    “哦,那我再找找她吧。”

    车窗升上去,抵挡住了外面热浪的入侵。

    还没来得及收回视线,落在时姜发顶的指尖触到一丝薄热,指腹下是柔嫩的肌肤。

    时姜也是一愣,仰头的动作一顿,朝后,退离开。

    但是她往祁见浔这一侧挤的有点狠,身体冷不丁往后,蹲着的下半身来不及跟上,下意识朝后倒去。

    祁见浔,眼疾手快的抓住了她的手臂。

    温热的大掌触到被空调吹得微凉的肌肤时,一股流窜着的电流火速冲向彼此的身体里。

    待到时姜稳住身形后,只一秒,祁见浔便松了手。

    时姜不甚自在的舔了舔唇,打破沉默,“祁开扬,走了吗?”

    “没有。”

    没走那就是还在车附近转。

    时姜又蹲了一会儿,脚有点麻,忍不住又问道:“走了吗?”

    “没。”

    时姜皱眉,“我看看…”

    忍着麻意弓着身子站起来,朝外看。

    随着她动作的浮动,有那么几缕秀发随着漾起的弧度,拂在了祁见浔的脸上。

    祁见浔一时迷了眼。

    “外面这不是没人吗?”时姜出声,语气中夹杂着些微的埋怨。

    “他刚刚有出来,可能一会儿还要出来。”祁见浔看着她,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所以你多在这儿待会吧。”

    时姜瞧着他,也不像是骗人的样子,也便应了,“哦。”

    于是规规矩矩的坐回了祁见浔的旁边。

    手机震动,进来的消息。

    祁见浔点开,是张叔发来的。

    【见浔啊,我这突然有点事去不来了,你自己没问题吧?】

    祁见浔没有任何问题的打字:【没问题。】

    垂眸扫了眼时间,又直接给司机发了条短信。

    【有点事去不了了,不用来了。】

    时姜倚靠在座椅上,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眉眼间泛起了一抹倦色,“小叔,我没给你添麻烦吧,你忙你的,不用理我。”

    她半阖着眼,而后想起什么,“祁开扬好像说你今天要出门吧,你一会儿要走记得叫我。”

    时姜的声音也懒下去,“我睡一会儿。”

    小姑娘这困劲儿来的快,说睡便睡,呼吸很快就平稳下来。

    她微侧着脸,发丝挡住了一侧的颊边,一张江南水乡的精致小脸微红,挺翘的鼻梁下是一张半阖着的唇,轻轻吐气。

    就单是这么看着她,和她同处在一个空间下,心底都要雀跃的多。

    想和她多待一会儿,哪怕是违背老爷子的意思,不去那什么峰会。

    …

    后半程祁见浔不知不觉也睡着了,等到他醒来的时候已经傍晚,车上没了时姜的身影。

    回到别墅老爷子问他峰会参加的怎么样,他照着往常的情况胡乱说着感受,甚至因为违背老爷子的意思而没去,心中溢出了一丝快感。

    这种迟来的叛逆感让他感觉到了罕见的舒心。

    洗了澡出来后发现时姜和祁开扬在院子里。

    他前些天给祁开扬买了拍立得,今天刚到,两人在院子里随意的拍着。

    祁见浔换了件黑色的短袖,冷白的皮肤在黑色衣衫的映衬下更显白皙。发梢微湿,凝在眉间,整个人的周身都萦绕着微润的潮意,少年感蓬勃。

    他倚在庭院里那棵巨大的香樟树下,看着不远处的少男少女。

    树木枝叶繁茂,遮挡了无数倾斜下来的日光,掩映在头顶,像一个巨大的遮阳伞,挡住了那些隐藏在虚浮表面之下的爱慕欢喜。

    偶然听见祁开扬让时姜看镜头。

    鬼使神差的,他也看了过去。

    谁都没有发现香樟树下偷看的少年。

    就好像是他所处的位置,隐秘到只能站在阴影里看她。

    晚饭后祁开扬给他看那些所拍的照片,大多数是拍的庭院的景色和祁开扬的自拍。

    而他目光始终停留在的也只有那夹藏在其中的那张白裙女孩。

    趁着祁开扬去了厕所,他小心翼翼的抽出了那张照片。

    那天晚上入睡前,他仔细端详着照片里的女孩。

    纯白纱裙,眉眼弯弯,倾斜着身子冲着镜头笑,他鲜少有看她笑得这么明媚的时候。

    视线往后,他看见了,

    照片里,香樟树下的自己。

    这是他们的第一张合照。

    是他满足那作祟的私心及占有欲,偷来的。

    都说左手的无名指是最接近心脏的地方,她的发丝拂过了他的无名指,漾进了他心底。

    那个夏天,他偷藏了一张女孩儿的照片。

    让她,住进了心里。

    从此,再也挪动不了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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