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焦等人的蒙古装束,是六日前一场精彩的伏击战中得来,他将部下埋伏在山坳中,然后自己和几名士兵打扮成渔民的模样,在河中悠闲的捕鱼,镇守信阳的守将会时不时的出动捉生将兵出去掳掠人口作为奴隶,信阳地方的百姓或者已经被掳掠霸占,或者早就逃亡到宋朝境内,这时候剩余下来的只有少数渔民了。*言*情*首*发当负责捉生的百户看到陈焦等人的船只喜不自胜,当即率领数十骑兵沿河追赶,陈焦先带着他们朝南行了一段,然后又假装被追的惊慌失措,弃船朝山坳逃去。当捉生队进入山坳之后,反而成了游击军的猎物,几十个人全被生擒活捉。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寻信阳守将的晦气了,只是因为蒙古人在信阳建立的统治还不长,守将又一味贪求财货而不重视治理,整个信阳军都是人烟稀少,荒草丛生。其情其状和邓州、唐州、枣阳军并没有什么不同。加上陈焦一向在唐州和信阳的交界处来回穿梭,使得本地守将极难捕捉到,经常大举出兵之后无功而返。这一次他们伏击了捉生队之后,蒙古守将照例出动骑兵对伏击地点附近数十里的地方进行地毯式搜查,陈焦却带着俘虏转往了光州境内。然则等搜索骑兵一撤退,他又带着人化妆成蒙古守卡兵将在官道上等候猎物了。

    原本箭筒士携带的应该是蒙古人的重大军情或者命令,可是蒙古人调兵从无文书通达,而是靠的箭筒士将主将的口讯丝毫不错的记在脑中传达。陈焦手下这两个新兵一时手快,这箭筒士要传达的军令就跟他本人一起去见了长生天,陈焦再懊悔也已经晚了。

    但他眼珠子一转,突然又有一条妙计在心中形成了。

    河南达鲁花赤范用吉手下的千户张可大心头焦躁万分,依照征南总帅曲出的命令,他手下负责押运的三千名夫役必须在四天内赶到襄阳城下参加围攻,但这些民夫一路借故拖延,到今日为止距离襄阳还有差不多十日的路程。如果误了期限,可以想象到蒙古人对他们这些新投降的军将会有什么样的处罚。他曾经听同是降将的蔡州守将说过,蒙古人曾用降兵降将为前锋攻城,任其自行战败而死,为的是消耗守城官兵的体力,为其本部兵马攻城创造条件。若是此番惹恼了曲出,随时可能将自己用来填平襄阳的护城河。*言*情*首*发

    他也不是没有加倍严厉的督促这些该死的百姓,甚至他还杀了几个特别落后的老弱病残。但众人都是步行,不比骑在马上的兵丁老爷们逍遥自在,体力毕竟有限,曲出派出的箭筒士给下的期限十分严厉,是因为他们惯于驱杀中原百姓而并不在意民夫的生死,但张可大手下可只有三百人,如果驱掳这?掳这些壮年汉子过分的话,会发生什么事情谁也说不准。即便能将他们全数镇压,但输送到襄阳前方的人数太少,他一样要面对曲出降下的责罚。

    所以张千户每日愁眉苦脸,只想如何能够让这些民夫也变出四条腿来,最好能够一天之内就赶到襄阳,这自然是白日做梦。

    幸好今天运气站在他这一边。

    远方一骑扬尘,一名箭筒士骑着快马飞奔而来,到达队伍前列时停住马蹄,箭筒士高声喝道:“曲出大王命令,沿路各支护送队伍留下一部看守民夫,其余人马都进向唐州,有可靠消息宋人会趁着我军聚集襄阳城下之机,偷袭唐州,焚毁我们在唐州的粮食囤积。”

    张可大闻听咋喜,对那箭筒士说道:“拿黄金令箭与腰牌出来验看,宋人这回胆子可不小。”

    箭筒士拿出腰牌和黄金令箭,递给张可大看了不到一会,就匆匆索要回去,说道:“思南思人为了阻止蒙古大军进攻襄阳,已经像是发疯的公牛一样,不惜血本也要偷袭唐州。曲出大王命我沿路通传,道路上的各支军队都要赶过去救援。”他匆匆一俯身,冲着张可大行礼完毕,当即策马远去。

    张可大想了想,对副将说道:“我留下一百人与你,我自带大队前往唐州如何?”

    那副将苦着脸说道:“区区一百人如何管理的了这数千民夫?”

    “信阳附近也有我军屯驻。”张可大说道:“必要的时候就跟他们求援吧,现在保住唐州是第一位的事情。”他心中窃喜的是任务交待给了副将,耽误行期的罪名就落不到自己头上了,至于在唐州城下和宋人交战他是不怕的,说不好还能斩获不少首级,得一个大功劳。

    但就连他也没想到他离开的第二天押送夫役的队伍就出了事情。陈焦的计策极为稀松平常,先假扮信阳的捉生军和押运队接触,然后一同随行押运夫役,一面差人假扮民夫,号称从信阳运来了五十瓮美酒以略进地主之谊,当然酒中早已下好了迷药。一百押运的军兵还没有来得及哼一声就被全部放倒了。

    陈焦将惊愕的民夫们聚集到一起说道:“我等是大宋京湖制置使麾下游击军士!我知道大家都是安分守己的百姓,不得已被胡人驱迫到此地参加围攻襄阳城!但我要提醒大家,襄阳城头有一百门可以发射炸弹的铜将军,一颗炸弹下来就能炸死百人!且城中有蒙古人的克星郑云鸣都统镇守,胡人就算来一百万人也休想动摇襄阳一寸!你们如果去了襄阳前线,绝对必死无疑的下场!”

    聚集在一处的民夫们立即小声的议论起来,他们虽然只是山野愚夫,但是南征的军兵去年回来之后,也有在闲谈中讲到去岁南征之战,宋人有喷火的妖物如何厉害,与金人使用的铁火炮根本不同。又说江南有一勇将,虽然年纪轻轻,却是威武非常,曾经以三千人马连败国王塔思数万大军和万户史天泽的一万精锐。虽然这一次蒙古人倾巢而出,实力非凡,但自己不过是奴隶而已,上了战场几乎是必死的下场。

    陈焦喊道:“如今你们已经被官军解救,当然不会再让你们前往襄阳送死!若有愿意回归家乡的,我们可以发放粮食和路费让你们回乡!愿意留在江南的也可以,我们会将你们安置在大江南岸,分给你们耕地种子,让你们安居乐业,再也不用受蒙古人的奴役。大家看怎样?”

    一些人激动了起来,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怎么甘心做茹毛饮血的胡人的奴仆,每日低声下气,若是同样低声下气的话,他们起码愿意受一个有学问的官员的驱使。河南是当年南渡之前的儒学重地,河洛学派在河南地盛极一时,就算在金国统治期间儒学依然是乡村生活的主轴之一。蒙古人新来中原,手段酷烈让人惧怕。如果有机会谁也不甘心被他们所统治。

    但事情不会是这样简单。人有父母、有家庭,以及身在乡里宗族,这种血缘的牵绊比任何东西更要牢固可靠,虽然他们知道即便是回到家乡也可能遭到蒙古宣差官的责罚,但在这个时代人离开故土是一件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绝对不会考虑的事情。这就是农耕社会里土地和亲族对一个人的羁绊。最后大约有千余人表示愿意跟着陈焦离开,其余人愿意自行寻路回家。

    钱饷和粮食陈焦都不缺乏,他缺乏的正好是运送这些战利品的夫役。至于给民夫和俘虏发放路费让其返乡,则是郑云鸣对其在外游击作战的严令之一,陈焦也知道郑云鸣放他出来遂行游击作战,其实在他身边安插了许多眼线。而郑云鸣最狠的一处就是安排他的副将作为眼线,酬劳就是一旦发现陈焦有任何违逆军令的地方,副将可以立即举报并取而代之。

    因此上他不能不小心谨慎的不触犯郑云鸣定下的任何一条规矩,好在郑官人也了解将在外君命起不了作用的道理,给陈焦的规矩也只是寥寥数条而已。

    遣散众人之后,陈焦带着夫役们一路朝南进发,带着这么多人是不可能在北边继续活动的,他必须返回南方去。不但火药和弹丸需要补充,将士们的身体和精神更是需要休息。好在这一趟往北来得到的战果丰硕,等待陈焦的必然是新的晋升和犒赏。

    但陈焦更清楚的是,等待着襄阳城中的郑官人的,是更加艰难的守城作战。

    当赵葵赶到西城门楼上的时候,郑云鸣和白翊杰已经等待在此许久了。远方的蒙古军阵地上烟尘大起,人流在工事前川流不息,仿佛是在修筑一个浩大工程一样。

    攻城作战,原本就应该是一个不亚于修筑城池的浩大土方工程。蒙古人一开始并不懂得这个道理,所以在中京燕京府、太原府和凤翔府这些坚固的大城面前都曾经久攻不下。但经过多年在中原征战的经历,让他们懂得了攻占大城必须动员足够人力的道理。[本章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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