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云鸣将文书递了过去,说道:“等你们今年败走襄阳之后,朝廷希望不要浪费时间和你们立刻展开贸易,这是对双方都有好处的事情,希望国王不要推辞。”

    这当然是对双方都有好处的事情,但塔思却很不高兴。

    在战争还没有开始的时候就料定了蒙古大军南下会变成一场失败,这样轻蔑的态度会让任何一个有血性的男儿怒火中烧。

    而一边打仗一边做生意,塔思也相当反感,从和金国作战时开始,就有不肖的商人收到金国、宋国、辽东、西夏和高丽国的诱惑,偷偷的将战马、角筋、弓箭用的木材、制作甲胄用的牛皮等等战争物资贩运到敌国去。这种资敌的举动给蒙古军队造成了额外的伤亡。

    塔思本人是绝对的武进派,年少就登上国王宝座的他可不希望跟那些大腹便便的族长和老臣一样躺在畏兀儿和汉人商人的商队上过着悠闲的日子。

    男儿的富贵一定要用敌人的鲜血打造。

    对于这种可能资敌的对敌国贸易他是坚决反对的,但他也可以想见和林有许多人对和南朝的贸易感兴趣,如今的和林再也不似当年鄂嫩河边万众一心的景象了,昔日金国人的黄金和珍珠也不能收买的勇者渐渐老去,变得沉溺于浮华和享乐。

    如果他将这件事情如实汇报上去,他几乎可以笃定宫帐中赞成的声音一定压倒过反对的声音。

    他决定冒一次大险。他接过文书说道:“我会如实向上禀报,当然最后的决定要由大汗来下。不过我要提醒你,南北两边交战的情况下,大汗多半未必肯同意这个提议。”

    “对于双方都有利的事情是一定要去做的,若是搁在当年铁木真大汗”郑云鸣顿了一下,说道:“窝阔台大汗也算是一代明君,这个道理他一定会明白的。”

    他站起身来,对塔思拱手说道:“大战将至,国王和郑某都身为大将,不可在此多耽误时光了,就此拜别,希望将来和平来到的时候,你我还能有再度相见的机会。”

    塔思点了点头,说道:“可惜你生在南朝,若是生为蒙古人,经过冰霜雨雪的打熬,一定能成为不亚于哲别和速不台的真勇士。希望长生天护佑,你我将来有在大汗麾下并肩作战的机会。”

    说罢沉下了嗓子吟唱起来:“雄鹰在天穹下飞翔,草原上奔走的苍狼,力能战胜百人的勇士哟,为什么不为成吉思汗打仗?高山可以削平,河水终会干涸,忠心又勇敢的战士哟,为什么还不聚集在大汗的帐前?”

    他的歌声纯自由丹田发出,那浑厚悠长的歌声仿佛直入天穹一般。

    郑云鸣愣了一下,他知道蒙古人多喜欢歌唱,可是没来由的突然就来?就来这么一嗓子却也是他完全没料到的,沉思了一下,他抬起头来,眼神发光,朗声吟诵道:“羽檄起边亭,烽火入咸阳,严秋筋竿劲,虏阵精且强,天子按剑怒,使者遥相望,箫鼓留汉思,旌甲背胡霜,疾风冲塞起,沙砾自飘扬,时危见臣节,世乱识忠良,捐躯报明主,身死为国殇。”

    说罢更不多言,冲着塔思一抱拳,上马扬鞭奔襄阳而去。

    塔思不知道他究竟在唱些什么,只是觉得这思南思人刚毅的神情中自然而然的带有了一种豪迈英雄的气概,心中钦佩,对着郑云鸣飞驰的背影长声喝道:“若是你坚持不投降,来日抓到你之后,将你放入牛皮中,赐你不流血而死!”

    真正临到敌人围城之时,襄阳城里反而没有那么慌乱了,百姓们各自躲在茅舍中不敢出来,街道上一队队的士兵们沉默着往来奔走,再也没有咆哮喧哗的模样。

    西门前聚集着密密麻麻的都是振武军的士兵,个个都显露出紧张的神色。这是必然的,自从土龙军建军以来,这是他们第一次面对蒙古大军的骑兵集团。

    王登的意思,只消出动振武前军、左军和右军三个军三千人的兵力足矣,毕竟这只是不让敌军压迫到城墙前的一次垫场战。守城不能只守城壁是防御战的第一条常识,若是能主动出击,攻击敌人的要点使得敌人的进攻计划完全不能进行是上乘兵法。和敌人战于外围,不让敌军逼近到城墙下是中等兵法,最不济,当敌人逼近到城墙下之时也要派遣部队先行杀出,给敌人以迎头痛击。岳飞扫荡邓唐二州,直入河南,取的是上乘的兵法。赵葵和赵范差遣孟珙在襄阳北方和金将武仙大战,将武仙南下的军队击破在襄阳外围,此是中等兵法。

    但蒙古人骑兵的威力前所未有,野战中宋军胜算极少。故此不得已只有使用在城外先杀伤一阵敌人的下策。如果不能先挫去敌人几分锐气,消耗了敌军的气力,让他们能够乘着新到士气高涨的机会,一鼓作气,抢上城头,那襄阳多半会保不住。

    郑云鸣却始终不放心,蒙古人的骑兵部队天下无对,到底用多少人能够撑得住场面,维持住基本阵型,整个荆楚军上下也没有一个人知道。

    何况敌人人数多达十余万人,兵力如此厚重,如果本军人数太少,只怕交战还没有两三个回合就折损殆尽了,连撤回城中都不可能,他坚持让王登携带前军、中军、左军、右军和陷阵军、将射军一同去,一共五千人兵力,几乎是让振武军倾巢出动。

    陷阵军全军将校兵士九百五十二员,是王登在分军的时候重新挑选的战斗力更强的战士组成的突阵部队,陷阵军不设正将,由王登亲自率领,在战斗打响的时候则由王登亲自指挥突阵,葛怀负责全局统筹。陷阵军上下从帽子到衣衫到夹袄以及布裙都是一水的赤红色装扮,按照宋军的常例这些人就是充当前锋和敌人交锋的打扮。所有的陷阵军士兵,无论长矛手、刀牌手、标枪手、弓弩手还是重斧手,全部披挂有铁甲身和铁头鍪,装备比绝大多数的宋军部队好得多,唯有火器手因为肩上的火铳沉重,一般只穿着铁甲身上阵而已。

    这时候的将射军也跟一年之前大不相同了,最显著的区别就是在弓箭和强弩之外,配备了一百余人的火铳手队。他们夹在用箭雨杀伤敌人的弓箭手和用精准的射击狙击敌军的强弩手中,为宋军传统的弓箭射击增加了新的元素。改变不仅仅只有这点而已,郑云鸣甚至开发出弹药整合的概念,用竹子制成一个个圆筒,在筒中放入适量的火药和一枚铅弹,士兵们出战的时候身上背满了这种原始的弹药筒,手中拿着点燃的松枝,简直就像是随时可能做法的道士一样。

    也正是因为火铳手要携带这么多零零碎碎的物件,你才可以理解为什么将射军的火器手将带甲视为一种负担,他们甚至自我麻醉的喊出了“披甲的都是懦夫,打仗就是赌运气的把戏。”张顺也曾经极力鼓励他们穿着甲胄作战,后来发现这么做除了使火器手的体力负荷更重,以及使得火器手的动作变得笨拙之外,其实增加的防御效果有限。因为操演时候几乎没有什么对面的弓弩手能够无视火铳骇人的声响和火光而选择正面和火铳手对射。

    振武军的其他部队在王登近乎苛刻的训练下,也都显得比其他部队的士兵更加成熟稳重。但大战在前,却依旧掩饰不住紧张焦躁的神情。

    葛怀一面往大脑袋上扣上乌金盔一面大声询问着中军部将:“王统领去哪了?马上就要出城了他怎么还不见人影?”

    硕大的武神庙正殿里除了王登这时候已经不见一个人,所有的人都在为即将展开的大战紧张的忙碌着,谁也没有空闲再来顾忌躺在大殿中各位前朝名将们的牌位。

    王登**着上身,身旁整整齐齐的摆放着头鍪、甲身和披膊,他并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抬着头平静的看着大殿上供奉的太公牌位。

    其实心中却是在展开着激烈的搏战。

    蒙古人用兵狡诈万端,和他们对敌的时候不能稍出一点纰漏,类似野狐岭战役的时候,金国主帅完颜承裕临阵动摇丢弃阵地撤退的行径当然是自取败亡。但是如果看见敌人撤退仓促追击呢?那也是中了蒙古人的诡计,他们每个骑兵都携带双马三马,等追击的步兵耗尽了体力,追击的骑兵耗尽了马力,他们再换乘坐骑重新冲锋,一战就能获得全胜。

    要是你不追击而坚守阵地又怎样呢?敌人会用尽一切办法袭扰你,引诱你,用尽各种手段让你坚实的阵型发生崩坏。要在机动力和战斗力都占据优势的大骑兵队前保持住阵型,那需要极强的指挥能力才能做到。

    他不禁看着牌位上姜太公那一长串后世加尊的名号,就算是姜尚自来,也未必能保证在面对蒙古人的时候有十分胜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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