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文琦看着各人都不说话,装作闷葫芦的模样,气闷不已。当下站了起来,大声喝道:“平时一个个都号称是急公好义的及时雨,到了这个关节上怎么都装起葫芦孙来?咱老曹先表个态,我这一生里最佩服两种人,一是学问出众的读书人,第二就是通情达理的地方父母官,这小郑官人是个好样的,他有了难处咱们不能袖手旁观,我先出两万贯!刘翁,你又如何说?”

    被曹文琦唤作刘翁的是荆襄地方数一数二的大田主刘廷美,二人本是儿女亲家,关系非比一般。可是被曹文琦当众相逼,刘廷美觉得面子上挂不住,当下站起反驳道:“老曹不需要拿这般话来挤兑,我知道鄂州的事情郑官人帮了你的忙,你知恩图报也是该当的。但我和郑官人可是第一回见面,说句不中听的话,这中间没有半点儿交情在,如今马上就要入夏,各种花销一天比一天增加,你老曹从四川贩运蜀锦,最近赚了不少。我在宜都的茶园可是亏损了不少。家中上万的帮工和佃户,个个都长着一张吃饭的嘴。你有闲钱帮衬郑官人,请恕我哭个穷罢了!”

    曹文琦大怒,说道:“生意场面的话用不着说给郑官人听,谁还没个有赚有赔的时候?去年你们兴师动众的从淮扬贩运盐货,手里拿着每张一万贯的会子在我面前笑的合不拢嘴,可没说无钱吃饭这码事情。这本是国家公事,郑官人要借钱并不是自己添置私产,目的乃是要养成一支能打鞑子的堪战之兵。你老刘现在把金银藏在家里不拿出来,等北兵南下的时候还不是一样孝敬了鞑子。这点道理都讲不通,还号称什么‘赛孟尝’,真真叫人可笑。”

    旁边有人听不过耳,也勃然做声道:“老曹这么说,未免太没面目!”

    曹文琦定睛一看,更是恼怒,喝道:“张膛,你身为太湖船帮的首领,在鄂州的时候还是郑官人从中周旋,让官府先行替矿山垫付了你们的行脚船运费用。你也算是受过郑官人好处的人,如何今天反而恩将仇报?”

    张膛被他这么一抢白,也觉得面上发烧,但随即说道:“不是我没心肝,我也是极感激郑官人的。但感恩归感恩,这半年以来局势动荡,各支大军走马灯似的转了一圈,地方上实在是不堪其扰,光是捐钱也就罢了,军将们拿了钱不去购买粮草军械,只是一门心思的求田问舍,压低价钱强行盘下京湖的良田美宅,根本无心操练军士,只图面团团的做一个富家翁。当然,小官人是熟读圣贤书的人,不会像那些莽汉一样毫无德行,但您也要知道咱们营田经商的百姓,平时赚钱不易,不管是从土里抢食还是从商路上挣钱,晴天一身土,雨天一身泥,每个铜钱都是咱们劳心劳力的换来,看着大将们个个都是这么糟蹋咱们的血汗,心中怎么能没有怨气!”

    郑云鸣笑了起来,他起身向着座下做了一个罗圈揖,引得众人慌忙纷纷站起身来还礼。

    “各位的苦衷郑云鸣当然清楚。”

    “诸位都是京湖地有名的田主商户,自然都是懂得生意门路的人,刘翁,”郑云鸣向刘廷美施了一礼,说道:“本官有一事相询,经商之道,最要紧的当是何事?”

    刘廷美沉吟了一下,他不知道郑官人这时候问起这个问题究竟有什么目的,小心翼翼的回答道:“最要紧的当然是一个利字,圣人讲仁,咱们生意人讲利,无利的事情是没有人会去做的。”

    “这就对了,”郑云鸣抚掌笑道:“我要告诉诸位的正是这个道理:把钱粮给土龙军,正是一桩稳赚不赔的买卖。”

    “请各位随我到后院一往。”

    当下由郑仪引路,领着郑云鸣和不明所以的各位大户们走下楼来,来到凌霄楼宽阔的后院里。

    后院早就被小厮们打扫搬运干净,北面墙根处理了几块木牌。场内放着一只硕大的木箱,木箱看起来只是以杂木随意拼接而成,箱子上用朱漆写着编号。

    郑云鸣打了个手势,郑仪和韩四郎带着四名衙役打开了箱子。

    众人照着郑云鸣的意思围拢观看,只见稻草间静卧着一根硕大的毛竹。

    毛竹当有五六寸粗细,长则四尺有余,上有数道粗大绳索反复捆扎,将毛竹紧紧的包裹起来。毛竹后面则是一个木雕的手柄,直接塞入了竹筒的后部进行密封。

    更有眼尖的人发现毛竹尾部上方凿有小孔,孔仅仅比铜钱略大,用黄泥封死,上面盖着一枚西蜀的五文铁钱。铁钱方孔内再钻眼,从里面引出两条精致的纸捻线来。

    刘廷美是行伍中出身的人,一眼就识破了这怪物的本质。

    “好大的火枪,用来焚烧敌军的话,总能喷出几丈的火焰吧,可惜的是敌人并不会站在那里让你烧,虽然庞大却需要两人才能施放,能派上用场的时候只怕不多。”

    “刘翁果然好眼力,”郑云鸣说道:“我这火枪可与寻常火枪有些不同。郑仪,演放给各位老爷看看。”

    郑仪应了一声,轻轻解开了竹筒口的油布。将手旁的牛角壶开了盖子,将一斤火药尽数倒入竹筒中,用木杵轻轻捣食,再轻轻倒入一层干土夯实。随后将一个满是圆洞的同尺寸铁盘放入竹筒中,又让四郎往里倒入了一些铅子和铁碎渣,再一次夯实。

    郑云鸣喝道:“诸位请将耳朵捂住,好戏这就要上演了。”说着先自捂住了耳朵。

    郑仪取来安放火枪的大木架,将火枪放置在上,又将固定用栓销插紧,四郎搬起一块大石头放在火枪后面。

    “这就要点放了!”郑仪喊了一声,用一支松枝在炭火盆中取了火来,点燃了药线。

    须臾之后,一声巨大的惊雷在凌霄楼后院中响起,巨大的爆风卷起场中的黄土,混杂在浓烈的硝烟中呛得人不断的咳嗽。

    京湖的豪绅们终于第一次亲眼看见了当世最先进兵器的威力。

    硝烟稍散,众人才看清楚正中朝向火枪的木靶已经被轰的四分五裂,而相邻的靶子也尽被铅子洞穿,子弹穿过靶子之后嵌入后院墙壁中数寸,已经寻不见了踪影。

    众人一时间被这巨型火枪巨大的威力震慑的说不出话来。过了半响刘廷美才开口问道:“这东西难道是郑官人制作的?”

    “是小时候无赖顽皮,偶作所得。”郑云鸣心中不免有些得意:“为了做出这物事,前后总折腾了三年多的时间,好在上天不负勤勉之人,终于能获得满意的效果。”

    “其态如此,已经不能再用区区火枪来形容,故而我将它改了个名字,叫做‘竹将军’。”

    “果然是军中神器。”刘廷美一面称赞着,一面在心中琢磨:郑官人演这么一场戏给自己看,到底是什么用意?

    “刘翁这还看不出来么?”郑云鸣笑道:“我的用意就是:诸位在土龙军身上投下的每一个铜板,都比你们投在别的军队身上的钱更有意义。”

    “这件东西,将来首先一定大规模装备在土龙军里,有此物帮助守城,鞑子的冲锋铁骑便没有了用武之地,只要诸位能够给予充分的钱饷。郑云鸣保证将来在襄阳、樊城、鄂州、江陵,凡是有土龙军驻扎的地方就会出现上百门、甚至上千门的竹将军。他们将成为保卫各位身家财产的最坚实的屏障。你们投在别处的钱可能变成了别人的房产和田地,但是不要紧,我以家父的官声做担保,你们投给土龙军的钱一定会变成训练精熟的士卒和威力巨大的竹将军,这将是足以保卫大家家园的力量。”

    郑云鸣的话说的激昂慷慨,对于久历江湖的大户们可没有多少真正的说服力。众人都把眼光投向了刘廷美。

    “刘翁,你是带过兵打过仗的人,你给大伙儿拿个主意吧。”张膛虽然也有些动心,却也搞不清楚这个年轻的大将和他手里的怪兵器究竟值不值得信任。

    刘廷美手捻着胡须在后院来回踱步,心中反复算计着成败厉害。半晌之后才转身过来,果断的说道:“刘某愿意给土龙军出资三万贯,粮两屯。”

    他是荆襄众田主的魁首,刘廷美一松口,众人纷纷表态积极捐输。

    “大伙儿且慢,”刘廷美一出声,众人又不再说话:“捐输不是问题,就算有钱,官人一时之间能够招募的齐足够的匠人进行制造么?”

    “我当从临安府抽调熟稔工匠,到京湖来开设工坊。”

    “如此太慢了。其实京湖也有足够的工匠可以制作这种武器,只是”刘廷美看着郑云鸣脸上的表情:“大家毕竟都是生意人,不能叫工匠们白使了气力。”

    郑云鸣毕竟有过在商业社会的经历,这种潜台词换了一个真正的读书人或许点不透,但他一听就知道了刘廷美真正的意图。

    “或许我们可以这么解决:我出钱、出土地,修建制造工坊。各位替云鸣寻找足够数目的匠人。生产出来的竹将军作价卖与土龙军,大伙儿按照投钱比例分享利润。”郑云鸣也还望着众人的面目,他一说出这个办法来,不少人脸上都露出欣喜的神情。

    刘廷美毕竟是纵横商海的厉害角色,却并不满足于郑云鸣的让步:“只是这分红之事”

    “这我不管。”郑云鸣摆手拒绝:“稍后我自会派人和各位相谈,最要紧的就是,各位能够在土龙军最困难的时间里给予本军足够的援助,我要让各位相信的是:你们的每一个制钱将来都会为你们带来一百倍、甚至一千倍的回报。”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眼中闪着无比自信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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