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子离并不知道自己被排除在外,只觉得今天初战告捷,十分开心。
他在沙发上躺了一会儿,一跃而起,回到办公桌前继续处理工作,因着心情大好,那份在他看来逻辑不通的可行性报告也没那么难看了,不过坚持了片刻还是没看下去,干脆拿那个数据自己亲自写了一份,发给了创投部做参考,让他们重做。
忙活到晚上十一点多,郁子离才疲惫地捏了捏眉心,打了个哈欠,靠在电脑椅上放空。
手机亮了一下,是方昭阳发来的微信,问他睡没睡,方不方便语音。
郁子离用电脑给她拨了个视频电话过去,片刻后,方昭阳出现在了屏幕上。
这些年她状态不错,看起来也没怎么变老,甚至有些焕发第二春的意思,她本就天生丽质,现在跟郁子离看起来不像母子,倒是像一对年龄差略大的姐弟。
“妈,这个时候打电话,有事吗?”郁子离端起杯子喝了口水。
方昭阳打量着儿子略显憔悴的面容,心疼地说:“好阵子没跟你通话了,想看看你现在的情况。”
“我能有什么情况,还不是老样子。”郁子离淡淡道,“你呢,最近忙吗?”
“不忙,每天就跟艺术家们喝喝咖啡聊聊天,有什么可忙的。”
方昭阳原本英语就不差,出了国重新捡起来,病情得到控制之后慢慢接触社会,用郁丰雷给她的“补偿款”开了个小画廊,自己开着车到处发掘年轻画家。
她本身也有些艺术天分,对于画作鉴赏独到,独具慧眼地发掘了很多有潜力的画家,亲手将他们捧红,她的画廊也渐渐由小壮大。
方昭阳搞这些不是为了赚钱,也不想让自己活得太累,目前手里的画家资源足够她养活自己,也就没有开分店——不办展的时候,确实如她所说,每天跟一些艺术家喝咖啡聊天,差不多就是工作的全部内容,非常悠闲。
郁子离看她这状态也很放心,点头说:“那你注意休息,保持心情愉快。”
“你也是,心情愉快是最重要的。”方昭阳顿了顿,试探地问,“最近有荫荫的消息了吗?”
听到这两个字,郁子离忍不住唇角上翘,但他现在不想让对方知道,低头摩挲着额头,掩饰自己控制不住的笑容,片刻后冷静下来,才平静地说:“还没有,有消息我会告诉你。”
“别担心,她家就在那儿,不会走太远的,再找找肯定能找到,说不定哪天在街上就能遇见了呢。”方昭阳安慰道,“你俩这么有缘分,肯定能再见面。”
郁子离回想着今天接住陆繁荫的情景,不由自主心花怒放。
是啊,走在街上她都能落进我怀里,我们确实有缘分。
“就是那年的事儿估计攒下误会了,见面可能会怪你,到时候你跟她好好解释解释。”方昭阳提起陆繁荫也是一声叹息,“这姑娘真是命苦,好好的突然就家破人亡,换谁谁能受得了。”
郁子离轻轻点头:“我知道,将来我不会让她再吃苦了。”
“就看你这些年对她从没变过,妈就知道你将来肯定会对她好。希望老天爷开眼,让你俩快点见面,早点解开误会,俩人都能少受点折磨。”
老天爷对我挺好的,郁子离心想,才回国没多久就把人找到了,接下来我当然不会放手。
但他不想跟方昭阳多聊这件事,于是岔开了话题,母子俩瞎扯了会儿日常情况。
“你和你爸现在关系怎么样?”方昭阳试探地问,“还总吵架吗?”
郁子离淡淡道:“不怎么吵。”
见不着面当然吵不起来。
方昭阳知道两人尿性,又问:“常联系吗?”
摆在桌面上静音了的手机一下子亮了起来,来电显示是郁丰雷的名字。
郁子离举起手机给她看:“这不就要跟我联系了么。”
“那你俩说,我这边没什么事,先挂了。”方昭阳叮嘱道,“早点休息啊,别太拼命。”
郁子离笑了笑:“嗯,知道了。”
挂断视频电话,他也并没接郁丰雷的来电,任凭它无人接听自动挂断。然后端着杯子去饮水机边续了水,站在落地窗前欣赏了片刻夜景,果然另一个电话就打了过来。
郁子离接起电话,点开免提,哑然失笑道:“慎哥,我就知道你得打过来,你说你都是分公司的总经理了,怎么还这么听他使唤?跟个小丫鬟似的。”
前几年郁鑫集团新成立了一个投资公司,规模不小,郁丰雷自然是交给了最信任的易慎打理。易慎也没有让他失望,凭借着自己的聪明才智,在很短的时间内就让公司的规模进一步扩大,眼下在行业内也算是翘楚了。
郁子离跟易慎的关系一直不错,他为了跟郁丰雷争权,也要拉拢易慎,而易慎早也看出来这位二少爷将来肯定是郁鑫集团的掌舵人,自然也愿意向他靠拢,两人心照不宣地越走越近。
再加上郁子离逐渐摆脱郁丰雷的掌控,越发不掩饰自己对于父亲的排斥,易慎就成了父子俩之间唯一的调和剂,能担任如此不可或缺的角色,将来肯定好处多多,他当然不嫌麻烦。
但聪明人必然不能这么说,他调侃道:“你当我愿意当这个传声筒啊?大半夜的睡觉不香吗?子离,他毕竟是你父亲,看在他这么专制的人都肯对你放权的份儿上,你就别和他互相针对了,让让他吧。都七年了,什么心结解不开?”
“不,慎哥,我不是故意针对他,是我俩天生就不合。”郁子离冷声道,“再说这权是我争来的,不是他放的。”
易慎无奈道:“对对对,我承认,你确实有本事,但是你别忘了,就算你有本事,也得他肯给你机会。”
“他那是玩鹰反被鹰啄了眼,难道还要我感谢他?我帮他挑起郁鑫这重担,让他能轻松养老,他该偷着乐,而不是整天干涉我的工作和生活!”
易慎知道“郁丰雷”这三个字是郁子离的雷区,这些年他尝试了无数次想让两人缓和关系,均以失败告终,这次果然也是没有意外。
他故意乐了起来,开始打圆场:“你这个小子也够阴的,郁董才五十多岁,本来就事业心重,又是个控制欲极强的人,你让他控制不了你,还逼他养老,不是成心折磨他吗?”
郁子离语调缓和了一些,但声音依旧冷酷:“那也没有他折磨我折磨得多,我的账可以不跟他算,我妈的事儿我可记着呢。”
“郁董确实拿你没办法,尽管想跟你争,但是除了你,他又没有更信得过的接班人。”易慎温声道,“他不能把你怎么样,而且在终极利益上,你俩没什么冲突,是一致的。这对你来说是场必胜的仗,你就稍微放低一下姿态嘛,免得落人话柄。”
郁丰雷在培养郁子离方面,也确实是不遗余力,就像之前的计划一样,郁子离才上大二,除了要兼顾学业,就要开始远程处理公司业务。
大三的时候,郁丰雷让他负责了集团下一个小型进出口公司,郁子离开始了两国跑、当空中飞人的生活,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
但他那会儿也不想喘息,因为一停下来,他就会不由自主地去想陆繁荫,想得自己心脏疼得厉害,于是便将自己埋进了工作和学业堆里。
他简直把时间掰成两半用,不仅提前修完的学分,考上了剑桥的研究生,更是将那个进出口公司规模扩大了一倍。
郁丰雷看他好用,自然层层加码,又将几个分公司业务交给他,自己暗中观察。
郁子离便借着这个机会,扩展自己在集团里的人脉——不用搞什么关系,只要他会赚钱,自然有人愿意跟着他打天下。
研究生读完,郁鑫集团年轻的高层和一些年长的大股东对他的能力都非常认可,早就悄无声息地站在了他那边,尽管他还年轻,还是一回国就能被人推选为集团总裁,被选为董事长也是指日可待。
毕竟是自己教出来的儿子,郁丰雷自然乐见其成,只是没想到,对方一走马上任,就明确地跟自己针锋相对。以前还有所掩饰,现在连掩饰都不掩饰了。
对此郁董是又爱又恨,爱的是此子深得自己真传,换了自己年轻二十岁,也会这么做,恨的是从此自己失去了控制权——就像易慎说的,郁子离是他唯一的继承人,太上皇夺权也不是不可以,但跟自己亲儿子争,伤了公司、伤了感情,最后吃亏的都是他自己,实在没有必要,只能咽下这口憋屈气。
想起自己现在所处的局面,郁子离确实是胸有成竹,不由笑了笑:“是啊,谁让他非要把我认回来呢,这个温暖的坟,是他自己亲手挖出来的。”
希望他在里边安心地腐烂,自己找个国家老实呆着去,免得将来荫荫见了他触景伤情!
易慎跟他聊了半天,也没把人哄得改变主意,干脆不哄了,答应郁子离,郁董那边的工作自己来做。
小的不好对付,大的那个现在反倒好哄一点。
“对了,子离,我有一点关于繁荫小姐的消息,你要听吗?”
郁子离立刻道:“快说!”
“我无意间得知,她是本市一个救助流浪猫咪公益组织的成员,如果你想找她,可以从这方面入手。还有,她大学好像是学的软件工程,具体在哪儿工作我就不知道了,你不让用特殊方法找人,我可不敢触你霉头。”易慎笑着说。
虽然前半截情况自己已经知道,但后边有意外收获,郁子离非常高兴,愉快地道了谢,挂了电话。
荫荫学软件工程,应当是为了就业方便吧,她那么聪明又很勤奋,学什么都能学得很好。
可是她的理想是当一个律师,不知道我还能不能帮她实现。
结束了一天的工作,郁子离回了cbd的公寓。
这里离郁鑫所在的写字楼不远,走路就可以过来,图的就是一个方便。公寓不大,七十多平方精装修,生活设施一应俱全,够小郁总一个人住。
一进门他就瘫倒在沙发上,放松了一会儿紧张的大脑,开始环顾四周,给“斯坦”琢磨着安排各个生活设施的放置位置。
虽然在郊区他买了个院子,但总不能把猫单独扔那儿,肯定还是跟自己住。
研究妥当之后,郁子离枕着手肘,心想,荫荫现在是不是睡了?她会梦见我吗?
陆繁荫的确是睡着了,她没有梦见郁子离,却久违地梦见了爸爸妈妈。
梦里丁曦月和陆曜京容颜未改,还是那副慈祥的模样,他们手挽手站在远方冲着自己的女儿微笑。
“繁荫,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这样爸爸妈妈才能放心。”丁曦月温柔地说。
陆曜京冲她挥了挥手:“丫头,要坚强啊,笑对生活,才会越来越幸运。”
“我很努力去做了!我很坚强,没有软弱,我没有倒下!”陆繁荫快步向他们跑去,“爸爸妈妈,等等我,跟我多说几句话好不好?!”
“爸爸妈妈不能多留了,你多保重。”他们留恋地回头看了她一眼,身影逐渐消失在黑暗中。
陆繁荫一下子摔倒在地,嚎啕大哭:“爸爸,妈妈……”
她打了个哭嗝,一下子醒了过来,才意识到这是个梦。
虽然是梦,可心脏却疼得很真实。
都怪郁子离,要不是他的出现,自己不会梦到这一切!
都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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