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一星和王小莉慢慢走进桃园。
桃园里并不平整，纵横着许多灌溉沟渠。
时值夏天，桃林枝繁叶茂，大大小小的青果挂满枝头，触手可及。
小莉忍不住摘了一颗青果仔细端详。她是第一次近距离观看桃子的幼果，觉得这果子虽小，但那毛绒绒的表面甚是可爱，轻抚几下，就要送到嘴里尝一尝。
穆一星拦住了她，说上面可能残留着农药。
王小莉忙把青果扔在了地上。
二人向那桃园正中的小屋走去。
走近小屋，才看到小屋实在太简陋，墙壁是干打垒夯就的，屋顶似乎用几根檩条架着厚厚的秫秸，然后在最外面抹一层混合麦秸的壤泥轧光而成，以便雨水朝下流淌。
小屋四面墙壁都留有窗子——以供看园人观察外面的情况。
小屋的门坐北朝南，门前留着半分空地，空地上有一口小机井，井旁种着一些蔬菜。那些蔬菜似乎刚刚浇灌不久，长势蛮好，水灵灵的令人忍不住要采撷一些。
西边一棵桃树下堆放着一大摞硬纸板还有一些塑料壶之类。
“有人吗？”穆一星朝屋里喊了几声，见无人应答且门虚掩着，便带着王小莉走了进去。
小屋里的四周墙壁刷着白灰，倒也显得亮堂。一根吊灯悬于屋顶正中。
靠南窗的地方放着一个带抽屉的书桌，上面有茶壶茶杯和暖水瓶以及一瓶喝了一半的二锅头外，还有一台老旧的录音机，旁边堆放着一些磁带。桌子下面放着铝锅、炒锅和案板，还有一把圆凳，看来看园人经常在这里吃饭。
靠西窗的地方架着一台煤气灶，旁边是个煤气罐。
靠北窗的地方什么也没摆，但在墙角却摆着一个可以折叠的架子，上面架着一个单皮鼓。
穆一星看见单皮鼓，眼睛一跳：这……看园人莫非是“榆木疙瘩”？听说他在当年穆家庄有剧团的时候是副导演，主要用单皮鼓的鼓点指挥锣鼓铙钹胡琴等乐器的。
穆一星心里嘀咕，眼睛却在不断观察。
靠东窗的地方放着一张床，被褥叠放齐整，看来看园人不仅在这里吃，还经常在这里居住。
这倒让穆一星出乎意料。
“这儿既然有人住，我们在里面呆着不好，还是去外面吧！”
王小莉点点头，跟着穆一星来到外面的空地上。
站在空地上，穆一星朝前打量，见一条两米多宽的土路由南到北在小屋东墙根下穿过，看来是成熟桃子的运输线。
“哥，我们走吧，该回家了。”小莉征求意见道。
“好吧。”穆一星应了一声，却没动，因为他看到前方有个骑着三轮自行车的人拐进了桃园，正沿着土路向这里驶来。
三轮车走近了，穆一星才看清那是个70岁左右的老头，穆一星心里轻笑：果然是“榆木疙瘩”。
“榆木疙瘩”看着两个年轻人笑了笑，也没说话，骑着车子从小屋门前驶过，停在西边桃树不远处下车，将三轮车斗里的一捆硬纸板抻出来扔到树底下的纸摞旁，这才一瘸一拐地走向穆一星。
穆一星见他腿瘸，更确定他是“榆木疙瘩”瘸腿张无疑了，因为他很早就听说“瘸腿张”瘸腿的来历：想当初他当过车把式，赶车时不知怎么的突然从驾辕的位置上掉了下来，被车轱辘轧断了小腿，变成了瘸子。
“张大爷您好！”穆一星笑盈盈道。
“瘸腿张”揉揉昏黄的老眼好一会儿，说：“你好像是穆桐家的孩子吧？”
“是啊大爷，我是星儿。”
“呵呵，我说我看着你这么眼熟呢，你在李家营上学那会儿，总在我家门前经过的。”
穆一星稍加回忆，就想起“瘸腿张”家的位置及概貌：村子东头，挨着小北河边，坐北朝南两间60年代盖的土坯房，窗棱上糊着窗纸，单扇门表面被阳光晒得像老榆树的树干。没有院墙和院门，捡来的破烂丢了一地，散发着潮湿腐烂的气味，令每个院前经过的人禁不住掩鼻。
“张大爷，您在这儿看守桃园吗？”
“是啊，我一个人在哪儿不是住哇！这里比我村东的两间破房强多了，至少清静，自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比如说听听戏什么的，把录音机的音量放多大也没人说我扰民，也省得我跟邻居们嚼舌头。”瘸腿张手轻抚着好多天没刮的花白胡子呵呵一笑，瞟了一眼站在一旁安安静静的王小莉。
王小莉冲他笑笑，仍旧没想说话的意思。她本是个文静腼腆的女孩儿，平时话就不多，更何况在外村遇到一个陌生人。
“张大爷，这桃园还是村部的吗？”
“早就被私人承包了，而且现在的桃树已换成新的品种，成熟的桃子是干核的，又大又好吃，市场上非常抢手。”这老头说到这里时满脸的自豪，好像这些桃子都是他的似的。
“大爷，这片桃园看着不小，大概有十几亩吧，是谁有这么大胃口，承包下来的？”
“穆向东呗，他是村头头，又是穆家庄的首富，从哪方面讲都有优势。”
穆一星“哦”了一声，又问：“您在这里看园多久了，每月给您多少钱？”
瘸腿张略一沉吟，便道：“穆向东把桃园的老桃树彻底清理后，在原地种了两年的花生来养地，到了第三年吧，才从外地引来了新品种的桃树幼苗，一年后对桃树进行了嫁接，嫁接后的第三年桃树才开始开花结果。”
穆一星见瘸腿张没回答他的问题，也不着急，听他慢慢道来。
瘸腿张接着说：“从桃树开始结桃子的第一年，穆向东找到我，让我去给他看园子，从那会儿到现在，大概有八年了。工资嘛，不是按月给，是每半年一给，开始那几年平均每年5000块，后来随着物价上涨，桃子越结越多，穆向东每年给我多加600，说是六六大顺。”
穆一星点点头，说：“现在好像给您一年的钱应该是8000元。”
“呦，大孙子，你真会算啊！去年给了我7400，今年要是加上600的话，可不就是8000嘛！”
“大爷，这些钱够花吗？”
“够、够！别看我老了，但身体好，很少和药铺打交道，这个没怎么花钱；我光棍一条，一辈子没讨上媳妇儿，不用拉家带口，省了这部分钱；除了平时爱喝点儿小酒外，我在吃的方面花钱也不多。粗茶淡饭，能吃饱就行！”
这话说得乍一听蛮像那么回事，但这老光棍一辈子没娶到一个媳妇对他来说终是一件憾事。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