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娴没有立即推开他,这种小资产阶级情调她十几年没遇到了,所以只是劝他——傻兄弟,上大学是多少人的梦想,你要格外珍惜呀!你看我,由于出身不好,被剥夺了上大学的权利,让我抱憾终身啊!

    “大姐,我爱你……”许久之后,王武鼓起勇气小声说。

    “爱你”的字眼那么得浪漫!

    “爱你”的字眼又是那么得刺耳!

    “爱你”的字眼唯有城里的人才能说得出口!

    “爱你”的字眼虽然浪漫,但它却像锥子一样刺在淑娴心口上。

    “不该爱的,你简直昏了头!”淑娴犹豫片刻,猛地一下推开了他。

    “我……我……”王武愣怔片刻,上前一步,突然给她跪下了……

    面对王武的下跪,淑娴已经明白了。

    她是过来人,深知他要做什么。

    她没有这样的思想准备,因为现实社会没有提供让她滋生这种意识的土壤。一旦这种非她所意识的东西猛然出现,她就会茫然失措。

    她出身于书香门第,从小受到良好的家庭教育,本身又是老高中毕业生,爱好文学,看过不少中外经典文学作品,书中的爱情故事曾不止一次地让她潸然泪下。

    她也曾不止一次地编织过se彩斑斓而又富于浪漫情调的春梦,那梦即使不太现实也令她有所向往。

    但从小被灌输纲常教育的她更倾向于传统的伦理,虽说它压抑人的个xing,但它保险。

    如果让她从“冒险”和“保险”任选其一的话,她宁愿让春梦化为无形,也不会涉足“冒险”。

    虽然如此,但作为生物体的人,又使她在本能上生发出对雄xing的渴望,这种渴望有时靠理xing是无法压抑下去的。

    女人如此,男人如此,生物界的动物们都是如此。否则,地球的生命就不会繁衍生息。

    女人天生具有母爱,母爱会让女人变得柔顺体贴。

    淑娴是女人,在她眼里,王武是个可怜的大孩子。

    这大孩子之所以可怜,可能是除却物质之外的某种东西的缺失,而他缺失的正是她所具备的。

    她猜测着、犹豫着。

    她试图搀他起来,未果,因他又借机抱住了她的腿。

    于是她抻把椅子坐下来,倾听他断断续续地表白。

    他说了许多话,就像在述说个人的成长历史,但中心意思没有变,那就是对她的“爱”。

    他从一个无知的孩童到今天成长为一个大小伙子,身躯里仿佛没有别的,只有一个爱的积累,有朝一日寻到一个令他怦然心动的可意人儿,便将所有爱的积累朝她倾囊而泻。

    大姐就是他苦苦寻觅的人,是他爱的寄托,他仿佛就是因她而生的……

    他像梦呓般地述说着,委委婉婉,情深意切。

    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因为他把头埋在了她两个膝盖之间。

    淑娴心乱了。

    爱的话语有着无比巨大的威力,守身的堡垒在它具有魔力般地语言冲击下显得岌岌可危。

    在一种心智迷乱、恍然如梦的状态下,她被他征服了,她已经无力反抗,或许只想到当初在青春时期的恍然梦境。

    她依稀记得,当时脑子里一片混沌,似乎神游于体外,模模糊糊的意识让她感觉漂浮于波浪起伏的水面上。她的身子已不听使唤,任由那波浪前后荡漾,一波一波地漂向了远方……

    ……

    半个月后,王武走了,恋恋不舍地登上了北去的列车,踏上了再次求学的征程。

    淑娴没有去送他——她不想再见到他,不想再和他有半点儿关系。

    她将那件事权当做了一个春梦,苦涩而甜蜜的春梦。

    但她没想到,仅仅一次迷离的浪漫,她居然怀孕了。

    她知道,这孩子绝不是穆桐的,因为她掐指一算,那几天正是她的“非安全期”,在“非安全期”阶段,她严格恪守着从不与穆桐同房的习惯。

    她的亲戚一向很准,因为准,她能正确地推算出自己的“安全期”。

    之所以重视“安全期”,是因为她不想怀孕。

    自生下穆一海后,她就下决心不再要孩子了,因为每次生完孩子后她就会被村部辞退,她不想三起三落地在学校打一辈子“补丁”。

    但那事过后,她的大姨妈没有如期而至,她开始紧张起来。

    又过了几天,还是没动静,她开始害怕起来,知道事情不妙,便思忖对策。

    她想把孩子打掉,因为她不想和王武有半点关系,因为她想保住教师的职业,因为她太爱这个职业了。

    于是她去了村社卫生院,人家要介绍信,还要丈夫陪着。

    思来想去,她还是把怀孕的事告诉了穆桐,求他陪着去做人流。

    穆桐一听哈哈大笑:“你不是说‘安全期’安全吗?怎么会有了呢?”

    她有苦难言,只能说任何事都不是绝对的,万里面还有一个一呢。

    穆桐说,咱家正好还缺个闺女,这次你怀上的备不住就是个闺女呢。依我看,宁可不要工作,也要保住孩子。

    于是他极力反对她做人流。

    她一点儿办法也没有,她总不能对他说——这孩子不是你的,是我跟王武的!

    有次她肚子疼,疼得要命,就把小腹紧紧拱着桌子。

    她想,我这样使劲儿拱,兴许会把孩子打下来,于是再次加劲儿。

    加了没几下,她便停住了,“呜呜”地哭起来:“孩子,你那么小,疼么?妈妈受不了,你更受不了啊!妈妈错了,再也不欺负你了……”

    从此,淑娴打消了整掉孩子的念头,她的小腹也渐渐鼓起来。

    某天,穆向东溜溜达达地到学校“视察”工作,看着淑娴上下打量说:“呦!我的五嫂,又有啦?几个月了?”

    淑娴没好气地说:“去去!哪儿凉快在哪儿呆着去!”

    穆向东嘿嘿一笑:“嫂子记xing不好,忘了前几次是怎么下去的了。”

    淑娴刚想说“你管不着!”,忽觉不妥,马上改为:“这次耽误不了几天,一出满月我马上来上课。”

    他两手一摊,做出无奈状:“我做不了主啊!现在是一把手说了算。不过么……当初你要是嫁给了我,他们多少是会给我面子的。”

    淑娴见他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模样,很是生气,但不想发作,要想保住教师的饭碗,她还是恭维道:“你在村部吃得开,我相信现在的你也是有面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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