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梁画栋的戏台上,轻袖曼袂的优伶,细唱着满腔柔情。笙歌宛转幽香缭绕下,听众渐渐沉迷其中,浮生名利仿若都成了虚空。

    视野最好的厢房内,空空的桌子上只摆放着一个茶杯,杯中香茗腾起袅袅热气。戴着面纱的楚灵瑶沉静坐着,秋水般的眸中倒影出戏台上的绕乱华服。直到,脸色铁青的侯爷夫人独自推开虚掩着的房门,撞入她的眼中。

    厢房不大,进门几步远就到了桌前。

    “夫人来得早,茶水还没凉。”扬起浅笑,楚灵瑶说。伸出纤细的手指,她把唯一装着茶水的杯子,缓缓送到满脸诧异的侯爷夫人跟前。

    万没想到,在神不知鬼不觉下安排这一切的,是如此年轻的女子?侯爷夫人满心怀疑的打量起楚灵瑶。虽面纱遮面,却难掩卓越风姿,就那样悠然坐着,却散发出令人望而生畏的气场。如此,竟让自认为还算有地位的她,生出了些自惭形秽之感。

    “离恨千端,闲愁万种”戏台上的唱词,穿过虚空,飘荡在耳旁。

    侯爷夫人回神,没有动那茶杯,而是从袍袖中抽出一卷红绳系着的羊皮纸,拿在手上,有些不耐烦的说道,“你要的东西我已带来,快把解药给我!”

    “夫人何必那么着急,今日这戏唱的有声有色,趁着茶还没凉,我也有个故事,想要讲给夫人听呢。”看着和綦阿婆一模一样却显得年轻的多的脸,楚灵瑶缓缓开口。声音悠扬,清澈里带着丝丝引诱之感。

    对方语气懒散清怡,却有一种让人不容拒绝的霸道在里面。像是被蛊惑了一般,侯爷夫人把抓着羊皮纸的手放下搭在桌沿上,似乎没有拒绝。

    “地生连理木,水出并头莲”优伶幽婉的唱曲声又隔墙送来,缠绵悱恻。

    见侯爷夫人静默,楚灵瑶浅笑起,语调不紧不慢讲述了起来:“很久之前,外域有一齐氏家族中诞下一对双生女,大的起名叫齐娇,小的叫齐媚”

    只是听到故事的开头,侯爷夫人的脸色就骤然煞白起来。压下猛然慌乱的心跳,她急忙转头环顾起周边。当发觉紧挨此房的两侧厢房都空空没人时,才舒了一口气。继而,她又猛地看着楚灵瑶的眼睛,压低声线问:“你到底是谁?!”

    “夫人如此打断别人,怕是不好吧。”微敛笑意,楚灵瑶双眼丝毫不惧的对上侯爷夫人那审视的眼睛,轻灵透彻的眸光逼的侯爷夫人不得不移开目光,看向了别处。

    “她二人感情很好,只是爱好不同。姐姐,自小就对一些毒物感兴趣,又因为天赋好,真的被一位当地有名毒药师收为弟子。而反观妹妹则一直生活的天真烂漫,遵循普通女子的轨迹长大”楚灵瑶嘴角微勾,继续讲道,“两人长大后,都和当时还在边境的楚家小姐相识并做了朋友。只是世事难料,在这后没过多久,齐家被仇家灭门。最后,只有她们两个逃了出来。恰好此时,楚小姐要跟随父母迁往融安,两人为了摆脱仇家追杀,竟也跟着楚家来到这里”

    话音微顿,楚灵瑶微微歪头看向侯爷夫人,只见后者把手里的羊皮纸紧紧攥着,胸口急速起伏了起来。

    “再谁似小姐,小姐又生此念”男忧的语气里饱含悠悠深情,在整个戏楼回荡。

    等这句唱词的最后一个音符消融在空气里,楚灵瑶微垂下眼帘,接着开口:“齐娇和齐媚在楚小姐的帮助下,在融安安顿下来,生活也算平安喜乐。而这一切,在一日两人出门游玩,齐娇凭借一身本事救下了一位姓易的公子后,悄悄发生了变化---当时,易公子对齐娇一见倾心。奈何,郎有情妾无意,齐娇早有了心有所属之人,对易公子的猛烈追求丝毫不为所动。反而妹妹齐媚,却对痴情又俊俏的易公子生出爱慕之心。”

    “相思只相知,老天不管人憔悴”

    不知是台上戏曲的曲调凄凉,还是被往事勾起回忆,侯爷夫人有一阵的恍惚,支撑不住的身体,缓缓在身旁的木凳上坐了下来。

    楚灵瑶抬眼,认真看着她的脸,语气空幽了起来,“可惜,那易公子只知有齐娇不知有齐媚齐媚情到深处,竟生出了偷梁换柱的想法,而后,又不知用何种方法说服了姐姐齐娇,同意了她疯狂的计划。”

    “云路鹏程九万里,雪窗萤火二十年”戏,还在不紧不慢的进行着。

    满头珠翠,浑身绫罗绸缎的侯爷夫人静静坐着,周身被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萦绕着。

    “齐媚如愿以齐娇的身份嫁给了易公子,而姐姐也隐姓埋名奔赴了她的心中所爱,一切看起来很是圆满不是?”

    刚刚被楚灵瑶空灵的声音牵引着在往事里游荡,突然被问出的问题打断,才回神的侯爷夫人扯出冷笑,心底却震惊起来,对面这女子怕是会巫术不成?

    丝毫不在意对方故作镇定的伪装,楚灵瑶的口气渐渐含冰,“岁月流转,齐媚一直瞒的很好,易公子偶尔回忆起齐娇当初用特殊的手法救了他时,也能被齐媚找借口搪塞过去。就这样,齐媚享尽了荣华富贵和丈夫的宠爱。而姐姐的生活却不如人意,新婚不久丈夫就死了,还生了个有些残疾的孩子。”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于飞兮,使我沦亡”满堂听戏之人沉浸在戏曲中,不知是梦还是幻。

    “齐娇没有抱怨什么,就算生活再不顺心,还是衷心希望妹妹一切顺遂。只可惜齐媚,在荣华富贵中迷了心智为了提升地位自愿卷入后宫之争。”说到这里,楚灵瑶突然顿住,幽幽叹息一声,良久后,方才又开口:“古往今来,宫廷上的争斗都残酷无比,没有实质性的贡献就不能被重用,渐渐齐媚生出把齐娇的本领为她所用的想法。但齐娇生性良善,怎会愿意去害人?尤其是曾帮助过她们的人。随后,齐媚又想出一计,只是这一计太过狠毒---她使人杀害了齐娇的孩子,又想办法诬赖给了已经身为贵妃的楚小姐,谁曾想齐娇竟然信了!”终于讲到了最后,楚灵瑶怔怔的看着侯爷夫人,不觉笑起,眼里却冰凉一片,“侯爷夫人怕是已经猜到了结局,齐媚一直拿着齐娇所制之毒帮着投靠的上位者为非作歹,把易公子一路送到了王侯之位。可笑的是易侯爷,就算知道违背良知,也自始至终对你深信不疑,只可惜了一直相信你们的楚贵妃,一片善心喂了狗!”

    楚灵瑶语毕,侯爷夫人猛然起身,惊慌失色的厉声叫道:“不要再说了!”

    见到对方意料之中的反应,楚灵瑶不置可否的摇头淡淡一笑。把早就握在手里的白色小玉瓶放到桌上,顺手推到侯爷夫人身前,“夫人怕是入戏太深,分不清现实和梦境,解药给你,你放下东西走吧!”

    盯着那玉瓶,侯爷夫人如释重负。她快速把手里攥着的羊皮纸放到桌上,伸手上玉瓶,转身就往门口走去。

    “夫人!”眼见侯爷夫人就要走到门外,楚灵瑶突然又开口叫住她。

    一心想赶紧逃离这里的侯爷夫人头都要炸了,但也知道对方厉害,就算心内有千百个不愿,最终,还是停住了向外去的脚步。

    “你好像没问,齐娇是死还是活?!”楚灵瑶问。

    听到这个问题,侯爷夫人身形一晃。别人或许不知,她却有透骨的体会,和侯爷相依相伴几十年,她一直就是齐娇影子般的存在。“合欢未已,离愁相继”优伶此时的戏词击中她本就战战兢兢地内心。

    “我想让她死!”咬牙切齿的把话说完,侯爷夫人头也没回的大步走了出去。

    台上的又一曲落幕。听戏之人在间隙里慢慢回味着,翘首等待下一场戏。

    楚灵瑶轻轻起身,迈步来到屏风后。屏风是特殊材质制成,从里侧能看到外面,而从外侧却看不到里面。

    綦阿婆,不,应该是齐娇。她此时正在屏风后双眼无神的坐着,在旁边的雪鸢见状,从她脖颈处把一根银针拔了出来。

    刚才楚灵瑶和侯爷夫人两人的对话,齐娇听得一清二楚。银针拔落,她可以活动了,却像是抽空了身心,背更加佝偻了起来,就连那花白的头发仿佛也失去了光泽。

    “给侯爷夫人讲以前的事情,不是只为了给她听,而是让你也回忆回忆,为何那些拙劣的骗局能骗得到你?”楚灵瑶说,“难道就因为你丈夫之前倾心过楚贵妃,就蒙蔽了你的身心吗?”

    空气安静起来,其中仿佛带着无尽的愧疚和压抑。

    “我该死”半晌后,齐娇双手捂着脸低头,身体也颤抖起来。

    “你的确该死。”楚灵瑶低头看着她,一字一句道,“但你的孩子没死。”

    猛的抬头,齐娇眼中满是不可置信,“怎么会?”

    居高临下地用平静的眸光直视着齐娇的眼睛,楚灵瑶发出一丝冷笑,“信与不信,等你见到他再说,不过事先说好,我不是心地善良之人,他以后活还是不能活,取决于你”

    齐娇定定看着身前的楚灵瑶。一身白衣,圣洁的像不染尘世的雪莲,却像是生了在那冰寒之地,轻声细语间已感受到了她的凌厉之气直击人心,挣不脱也化不开。

    游观须知此地佳,纷纷人物敌京华。

    楚灵瑶带着雪鸢和揉着朦胧睡眼的唐离从戏楼走出来的时候,戏楼前依然车水马龙。

    戏楼对面,稍显隐蔽的窗后,一身黑袍的赵墨渊负手而立。

    清风悠悠吹起楚灵瑶脸颊边的发丝,瞬息间,她像是感应到什么一样,侧身仰头朝赵墨渊站立的窗子望去。

    两人四目相对,一刹那他笑意绵长,她嘴角勾起。

    知道在自己的周围,明里暗里的被陈应彦安排了很多人,所以楚灵瑶很快转眸看向别处,快的让别人抓不到蛛丝马迹。但,这对于赵墨渊来说,已经足够。因只有他懂,刚刚一瞬间和她的眼神交流,已胜过了千言万语。

    转眼间,楚灵瑶就带着雪鸢和唐离朝着停在不远处的马车走了去。路过一个货摊时,她悠然止步,微笑着从摊上拿起一个做工不太精致的福袋,放在手里摩挲了两下。摊主以为来了生意,满脸堆笑的刚想开口,却没想到摊前的楚灵瑶又轻轻把那福袋放了下,转身上了马车。

    目送马车离开后,窗后的赵墨渊转身,心情仿是很好。

    “王爷可想起了什么开心的事情?属下很是好奇。”阅风诧异,楚小姐明明什么都没说就走了,而自家主子的表情却像是吃了蜜糖一样。

    “你不懂,她刚才问我身体可安康?”赵墨渊嘴角含笑。

    “有吗?”阅风不解的挠挠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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