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苏慕槿走进了这个秘密酒窖。

    酒窖当中并没有想象中的,和听到的那般热热闹闹。

    而是在梅庄主与梅夫人的对话后,更显清冷。

    他可以确定,这种在空气中四散而开,又无法忽视的感觉,大概率来自这酒窖中的人。

    酒窖很大,但是被一坛一坛的酒摆的满满当当。其中,有四五十个人或聚集,或分散地坐在其中。

    还好,还好,山庄中的大部分人都在,大概在这次浩劫当中,被永远夺取生命的,就是门口那两个守卫吧。

    苏慕槿心中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但是心中随后又生起了一种愤恨。凭什么有些人就是喜欢随随便便剥夺别人的生命?随后在事后,毫无愧疚心理地离开?

    刚刚还在大声与他对话的梅庄主与梅夫人,一个满身酒气,身子歪在一个大酒缸子上,又哭又笑,状若癫狂;一个面色潮红,站立不稳,试图将自己丈夫手中的酒坛子夺下。

    “梅姨……以前从不喝酒的……”苏慕槿喃喃自语。

    这时,一个半躺在地上的老太太沙哑着嗓子,说道:“阿槿公子,山庄里其他的人都在这里,但是这是看门的小王小李,为了大家都能够有时间到这里避难,拼死拦住了那帮人,这才……庄主心里难受,从昨天一直喝到现在了……”

    苏慕槿认出,这是平日里在山庄,帮忙给院子里花花草草,浇浇水的孙老太太。

    她的丈夫和家中独子,在两年前,随着那个名字,永远留在了蒙族草原上,留下她一个人,苦苦挣扎在这世上。

    苏慕槿便将她收留在天目山庄,让她有个可以养老的地方。

    老太太的话语还在继续:“夫人也难受,就不忍心阻止庄主太多,就也喝了点酒……大家前天夜里收到了朔风小公子的信了,知道公子要来,不知道该怎么向公子交代啊……”

    言未尽,有些浑浊的眼中已经蓄满了泪水,抽噎着再也说不出话来。

    就在孙老太太借着衣袖擦着泪水的时候,一个似是重重叠叠的山峦的纹样,在苏慕槿的眼前一闪而过。苏慕槿还没有来得及看清,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大概是眼花了吧。苏慕槿揉揉自己的眉心,但是心中不好的预感,却越来越重。

    许是赵老太太的话,再一次激起了众人的回忆,血淋淋的伤口再度被撕开,梅庄主已经有些嘶哑的嗓子中爆发出一声怒吼,在这天然溶洞中来回震荡,久久不能散去。

    -

    随后的一个时辰里,苏慕槿等人在众人零零散散的叙述中,终于拼凑出了这两天的经过。

    其间叙述一次次被哭声打断,有时是叙述者自己落泪。

    有时,是旁人再一次被拉回了那段黑暗时光……

    -

    两天前,朔风飞鸽传书,告知了苏慕槿即将去山庄的消息,山庄中人欣喜万分,于是第二天早上,收拾屋子的收拾屋子,手里有农活要干的继续去努力干农活,准备接受苏慕槿的检阅。活不重的,再干完了手上的事情之后,自发出去准备打一些野味、采一些城中很难吃到的山中野菜,就等着苏慕槿来了。

    变故发生在下午。

    一大群人马突然来到了山庄门前。

    这座山庄自建成以来,除了苏慕槿基本就没有其他人来,其他人可能都不知道天目山上还有座山庄。

    这样一大批人马过来是很不寻常的事。

    遵循着来者是客的原则,梅庄主正打算去门口迎接,然而对方却根本没给他这个机会。

    梅庄主还没来得及从自己的屋中出来,却听见了当日在门房担任护卫一职的小王小李传遍整个山庄的示警。

    这个示警,从山庄建成以来,就没有使用过,但是大家都知道,一旦使用,就是意味着山庄迎来了可能无法承受的危险。

    知道来者不善,梅庄主连忙悄声聚集山庄中所有人,来到了这座酒窖当中避难。

    随后,在田地里耕种的,还有在山里找寻山珍的,也因为那些人忙着在山庄中搜寻,所以侥幸逃过一劫,也躲进了酒窖当中。

    地下酒窖中因为需要通风,建造之前留了好几个与地面有联系的小口,所以地面上的动静偶尔在酒窖中可以听见一些。

    于是酒窖中的人们就听到了他们最不愿意听到的消息,那批人在附近的山林里,搜寻山庄中的其他人。

    这就意味,小王小李,已经凶多吉少了。

    贺兰若想起了山庄外漂浮在空气中的血腥气,那血腥气味道极淡,若不是他对人血的气息很是敏感,寻常人可能都不太会注意到。但是这股血腥味,却是两个勇敢的青年,为了守护自己家和自己的家人,留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痕迹。

    此时,苏慕槿的脸色有些难看。

    她之前一直仗着天目山有着“死亡之巅”的称号,所以对于这所山庄的防御,并没有很注重。但是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次,竟然会迎来这样的灾难。

    苏慕槿有些后怕,若是之前梅庄主没有心血来潮,修建这样一个防御性和隐蔽性都极强的酒窖,那么现在,她大概面对的,就是几十具尸体。

    朔风说道:“外面的那个支队我们来时已经离开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山庄中现在应该是安全的了。大家赶紧收拾一下上去吧……去把死去的兄弟好生安葬了……”

    话音刚落,酒窖中又是一阵难以压抑的抽泣。

    他们这些人,有人是家中亲人尽数去世,在山下已经无牵无挂,于是被带上山庄求个了断尘缘、重新开始。

    有人是因各种变故,流浪乞讨,难以生存,梅庄主遇见后于心不忍,便邀请进入山庄讨个安生之地。

    还有的,是像孙老太太一样的战争中没了家的,便被苏慕槿收留在此。

    他们早已经将山庄当成了自己的家,将山庄里的人当成了自己的家人,如今再度家破人亡,又有几人能淡然自处呢?

    当众人从酒窖中出去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贺兰若感觉自己应该是饿了,但是好像什么东西都吃不下。

    那些人的悲痛,让他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似乎自己也曾经经历过,还不止一次,但是次次都如同第一次般撕心裂肺。

    -

    梅夫人是带着饭香来到苏慕槿的院落的。

    这个院落是苏慕槿每次来山庄都会住的院子,之前每次,都是只有两个人来,但是这一次,突然多了两人,原本有些空荡的院落竟然显得还挺热闹,冲淡了些许之前的劫难带来的死气。

    她敲响了苏慕槿的房门,开门的是贺兰若。

    并没有多说什么,梅夫人只是将手中吃食放下,问了一句:“这位公子之前我好像没有见过,是阿槿公子的朋友吗?不好意思啊,第一次来山庄,本该好好招待的,但是没想到……真是不好意思了。”

    温柔的声音汇成一股暖流,躺进了贺兰若的心中。

    似乎曾经有个人,也这样温柔地叫过他,而他想不起来了。

    面对温柔的梅夫人,贺兰若突然发现自己张不开口,因为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向这位梅姨介绍自己的身份。

    是苏慕槿那句玩笑话中的“义子”,还是一个被对方握着把柄的陌生人?

    “他叫江驿,是我的兄弟,就是人有点痴傻,梅姨不介意就好。”

    沉默良久的苏慕槿突然开口,打破了眼前有些尴尬的局面。

    梅夫人信任苏慕槿,见苏慕槿如此介绍,自然也知道这人可信,于是也不多说什么,只道:“好好休息吧。”

    便欲转身离开,只是脚步有些虚浮,大概也是未曾真正缓过劲来,只是强撑着来为几人送饭而已。

    “等等。”

    这时,一道温和的嗓音响起,叫住了梅姨的步伐。

    是许子若。

    许子若这个人,似乎除了发现不可多得的医术,或者遇见了一些疑难杂症的时候,才会露出兴奋且疯狂的感情,在其他的任何时候,他的待人接物当中,都精准控制着自己,使自己处于一种能让所有人都舒适的彬彬有礼的状态当中。但是对方一旦想要更进一步,就会很快发现,面前的这个温文尔雅的公子,骨子里确实对什么都无所谓的漠不关心。

    当初,在许子若发现苏慕槿身上,可能存在着两个意识之后,死乞白赖地跟着之后,苏慕槿曾经问过他,为何要如此生活?

    本以为许子若会扯一些什么,“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大道理,谁想到,平日里一直带着那张温和面具的许子若,竟然直接说道:

    “因为我觉得啊,这个世界上,说到底就两件事,一个‘关你屁事’,一个‘关我屁事’。”

    听到这样有些粗俗的回答,苏慕槿却笑了。

    确实啊,这个世界上,大部分的时候,都是,我的事情关你屁事,而你的想法又关我屁事。既然如此,那又何必要主动招惹麻烦,或者留下羁绊呢?

    也是在那一刻,苏慕槿看着面前这个在自己面前毫不掩饰心中厌世想法的家伙,终于确定了此人可信,此人也可交。

    -

    但是现在,这样一个表面温和,但是骨子里却与世隔绝的家伙,竟然主动叫住了梅姨的步伐,从自己的怀中掏出了一个小瓶子。

    “梅夫人,这是在下自己制作的丹药。在下看夫人心神不宁,步履虚浮,此药或许可以帮助夫人。”

    面对着这个陌生但是温和的青年,梅夫人并没有多少抵触,但还是有些疑惑。

    她记得这个人虽然是跟着苏慕槿一起来到山庄的,但是之前在酒窖中,却一直表现得无悲无喜,所以便没有很关心他的存在。

    “在下名叫许子若,现在是苏大人府中的一个小小郎中。”

    许子若依旧是那般的不卑不亢,云淡风轻,但是说出的话,却在梅夫人的心中激起了惊涛骇浪。

    梅夫人不可置信地长大了眼睛:“云外圣手许子若?”

    许子若却淡淡一笑:“曾经的虚名罢了,夫人不必介怀。在下如今,只是苏大人的郎中。”

    一句话,虽然依旧是那么得体且谦逊,但是梅夫人却隐隐从中品出了几份潜藏在深处的自矜与高傲。于是原本还有些怀疑的心,现在彻底相信了面前这个年轻人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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