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的人呼出一口气,仿佛如释重负。

    与此同时,一颗泪珠滑落进了浴桶中。这浴桶中的水大概是苦了。

    苏慕槿的眼睛微闭,听着门口那人低低地说了句:“谢谢你。”

    随后转身离开。

    果然还是要走的,他本就属于广阔的草原与天地,她根本捆不住他。

    苏慕槿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对贺兰若的感情,在岁月的磨练当中,已经不似自己想的那般,如“久旱逢甘霖”的人,终于遇到知己的纯粹了,甚至在当年,就已经如此。

    此时的苏慕槿,只当自己是久别重逢,又旧事重提,心中过于伤感与激动。

    但是她又清晰地认知到,自己不能再失去这个人了。她已经失去了一次,这一次,他既然自己撞了上来,那么不管他到底对自己是什么看法,她都不可能再放手。

    -

    “哗啦”一声,浴室的门被拉开了。

    贺兰若回头,错愕地看到苏慕槿身上松松垮垮地披着件衣服,双眼中布满血丝,脸上则清晰地可以看到两处泪痕,就这样出了浴室。

    “阿若,你还要瞒我到几时?”

    毫无征兆的,苏慕槿这句话,就像一颗天外来石,一下子就撞入了贺兰若的心中,在原本已经好不容易回归了平静的湖面上,惊奇了惊涛骇浪。、

    她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她知道了之后有没有告诉其他人?

    她会不会告诉皇上,或者是传闻当中,她曾经效忠的主子摄政王?

    自己继续待在她的身边,到底还安不安全?

    贺兰若的心中,在这短短的几秒钟当中,闪过了无数想要问出来,或者根本问不出来的念头。这些念头无比杂乱,但是总结之后的中心思想就是,苏慕槿这个人很危险,他必须要远离了。甚至,他得将这位苏丞相灭口在天目山这里。

    但是,这些按道理来讲,最明智的、最安全的念头还没有付诸行动,贺兰若的嘴已经比他自己的脑子先一步行动了。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生气地说道:“你……赶紧把衣服穿好,你是女子,以后不可衣衫不整地出现在别的男子面前。”

    说完这句话,贺兰若整个人懵住了,随后反应过来自己话中的意思,脸瞬间红了起来。

    “以后”,“别的男子”……

    他这是下意识地,把自己算在了苏慕槿“内人”当中了吗?

    天哪,好羞耻!!!

    贺兰若清了清嗓子,欲盖弥彰地加了句:“咳,我也不行。”

    怎么感觉更加暧昧了呢?贺兰若现在就是恨不得回到几分钟之前,抽自己两个巴掌。

    叫你乱说话,叫你说话不经脑子!

    现在好了,此话一出,再加上屋内暧昧不清的氛围,自己是没有办法就这样随便脱身离开了。

    不知道怎么回事,在意识到这件事之后,贺兰若竟然莫名感觉到有点开心。

    十几秒过去了……

    几十秒过去了……

    屋内除了心跳声,贺兰若没有再听到其他声音。

    她不会因为自己刚刚的话,生气了吧。

    也对,没有任何人,会喜欢别人对着自己的样子和生活指指点点。这个人是谁都不应该这样做。

    贺兰若忐忑不安地抬起头,却看见苏慕槿歪着头,似乎还处于懵逼状态,冲着自己眨巴着湿漉漉的眸子。

    “我……”贺兰若想要开口再解释,苏慕槿却已经从刚刚那句话的冲击当中反应了过来。

    她有些气恼,又有些了然。难怪这家伙刚刚一定要打地铺,原来是知道了自己的性别。

    看着面前的贺兰若面红耳赤,苏慕槿刚才过于紧张而有些崩溃的心,突然就被修复了。

    她不由得“噗嗤”一笑,这家伙怎么还和从前一样,明明很聪明,也很有能力,但就是在某些事情上面,永远是呆呆的样子。当年,或许也是因为他太过不注重人情世故,这才被那些人忌惮上了吧。

    想到这里,苏慕槿的目光逐渐冰冷了起来。

    之前的五年,她困在了自己的心魔当中。虽然一直在追查当年的事情的真相,但都有心无力,无功而返。但是现在,他回来了,她这些年的隐蔽锋芒,终于可以不用继续了。

    “贺兰若,既然你已经与我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么长时间了,就一定要对我负责。介于你刚才对女子的冒犯,我就罚你,与我一起共查当年的真相吧。你可是整个大顺最年轻的少年将军,应该是最讲信用和义气的吧,可不要临阵脱逃哦。”

    苏慕槿笑意盈盈地对上贺兰若震惊的双眸,为了让他放心一般地点了点头。

    “信我,我可以为了利益或是其他,做出一些看起来有违道德的事情,但是我唯一一个不会伤害的人,就是你。”

    面对着这双充满着真诚和炙热的双眼,似乎是感受到了尘封在表面下的珍重和疯狂,贺兰若神使鬼差地点下了头。

    “我相信你。”

    一如当初,苏慕槿对他的誓言的信任一样。

    -

    翌日,阳光正好,天目山上的积雪在秋日早晨高悬的太阳下反射出莹莹雪光,深蓝的天看起来无比悠远,好像遥不可及的梦,明明知道伸手触天不可能实现,却又忍不住将手指拼命向上延伸、延伸……

    苏慕槿看着屋外,正在阳光下试图将手指伸向天际的贺兰若,感觉舌尖泛出一丝苦涩。

    她昨晚辗转了很久。要不是担心自己翻身的动静,有可能会吵醒睡在地板上的贺兰若,苏慕槿可能会直接在床上滚一个晚上。

    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这个“义子”,她们互相欺骗着彼此,却在昨晚突然暴露。

    虽然昨晚他们相互许诺,但是还是很尴尬啊!!!

    苏慕槿在天边微露晨光时,才在一片混沌当中睡去,还没睡多久,就被门外贺兰若起床的动静吵醒。

    要不是担心贺兰若会趁机离开,再次从她的身边溜走,苏慕槿觉得自己可能会在床上逃避一辈子。

    收拾好自己,下楼准备用早膳。

    朔风惊奇地发现,自己家一向风流倜傥、外貌管理学大师的主子,今日下楼走路竟然同手同脚了好几步,手中的折扇也扇的有些僵硬。

    苏慕槿嗓子发干,她用扇面微微掩嘴,轻咳两声,早已没有了昨天霸气泄露的气息,仿佛用尽了一生的勇气,才开口:“贺……阿驿,吃早饭么?”

    目前,贺兰若还没有向苏慕槿这两个手下暴露自己的打算。朔风对于苏慕槿忠心耿耿,这一点他很清楚。但是那个许郎中,虽然医术高超,苏慕槿对他也很信任,但是贺兰若总觉得,这个人应该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还是再考察一段时间吧。

    他收回手,整个人身上被早晨的阳光镀上了一层金边,咧开嘴,露出了两颗虎牙:“好啊,阿槿。今天的天气真好呀。”

    那本该是一个如夏日草地般干净阳光的微笑,但是苏慕槿却在昏昏沉沉中,敏锐地捕捉到了,某人透亮的眸子中闪躲的目光。

    他在躲我的视线,他也觉得尴尬!

    这个念头像一匹马,撒开四蹄闯进了苏慕槿脑中,将困了她一整晚的雾气撕裂开来,露出了一片朗朗乾坤。

    有些人啊,就是犯贱,一件事情自己觉得尴尬,就恨不得找个地方,躲上个一万年。

    但是一旦发现对方和自己一样尴尬,那就完全不一样了,不但不尴尬了,反而想要看笑话。

    朔风坐在客栈大堂里等早饭,看着外面这一幕,不知为何,他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那个风流混世左丞相又回来了。

    而许子若则坐在一旁,笑而不语。

    “二位客官,您桌的早茶来咯!”店小二的声音从身边传来,朔风连忙招呼二人吃早饭,把刚刚那个莫名其妙的念头赶跑。

    吃完早饭,贺兰若问道:“阿槿,咱们现在就上山吗?”

    苏慕槿已经恢复如常了,甚至在看到某人继续装傻的样子,还起了逗猫一般的恶趣味。

    “是呀,不过如果阿驿觉得太赶,咱们可以再住一晚,这客栈的浴室昨晚使用感甚佳。”

    回忆起昨晚浴室坦白局,贺兰若不由暗骂:“臭狐狸”,脸上却依旧人畜无害。

    “不了不了,阿驿还想早日上山玩雪呢。”

    朔风看着面前二人,怎么感觉自己有点多余?好像被排除在外了?

    不对,至少还有许子若陪着他呢。于是扭头看向许子若,却见许子若正出神地眺望着前方的天目山,丝毫没有鸟他的意思。

    朔风气结。

    不过兢兢业业的打工人朔风,可没那么多时间胡乱瞎琢磨。他的主子要赶紧上山,他就得赶紧备马备车,准备山上的工具。

    -

    天目山中的山路应该还是几十年前修建的,一来现在也没什么人敢上山了,二来破败难走一点的山路也可以阻止一批探险爱好者上山作死。

    不过就苦了苏慕槿一行人了。

    马车颠簸之下,从来不晕车的苏大丞相紧急叫停了马车,下车扶着树吐了个七荤八素。

    随后被许子若一句,“主子,属下最近自创了一套针法,就是用来治疗晕车之类的病症的,主子要不要试试?”,好的,苏慕槿直接被吓好了。

    真不是她不信任许子若的医术,实在是许子若发现她晕车之后,脸上露出的毫不掩饰的兴奋,看得苏慕槿后脊发寒。

    贺兰若看着这个,昨晚还一脸凶狠,感觉能直接劈了自己的姑娘,现在却脚步虚浮,还强撑风流的家伙,无言以对,有些好笑,又有些心疼。

    何苦什么事情都要自己强撑着,其实由他在,她是可以表现出自己的软弱的……

    贺兰若心头突然有了这样一个念头,将他自己吓了一大跳。

    虽然苏慕槿昨夜对他许下了承诺,但是……

    但是了半天,贺兰若发现自己的脑子里,依旧满是昨夜,苏慕槿衣衫不整地冲出浴室的样子。

    呜呜呜,好羞耻啊!好想扇自己一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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