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敬的女士们,先生们,飞机已经降落在西安咸阳国际机场,现在是当地时间3月26日11:30分,地面温度为15摄氏度,59华氏度。飞机还需要滑行一段时间,在‘系好安全带’指示灯关闭前,请保持……”
李舒窈关闭飞行模式,师妹的电刚好打进来。
“诶,师姐你落地了啊?”周栩惊奇道,她那边的背景音很嘈杂,好像在展馆之类的地方。
“嗯,”李舒窈道,“急事?”
“特别急!”周栩语气夸张。
李舒窈被逗笑,“嗯,有什么大帅哥来看展了,还是你又被消防检查找麻烦了?”
“……师姐你这样说显得我很肤浅,”周栩吐舌头,“是关乎银子的大事!”
李舒窈:“哦?什么数目的银子,叫你激动成这样。”
周栩:“分分钟几百万上下!”
李舒窈也惊了一下,“做梦呢?”
周栩:“怎么可能?是有个大老板,特别欣赏师姐你的画,想要把你这回展出的三十来张画全都买了。”
“全都买了?”李舒窈吓了一跳。
虽然她的画近些年来逐渐小有名气,价值也有稳步增长的苗头,但是她的画法到底还不成熟,选材也偏小众,以前还从来没遇到过这样大量收购的情况。
“不是诈骗?”李舒窈皱眉。
“不会不会,”周栩道,“买主是听说咱们和慈善机构合作,要捐助一部分拍卖金之后才决定全部买下的,今天拍卖行来联系我的。”
周栩:“师姐你看看要是可能的话,能不能早点回来,我跟他们约个时间见面?”
李舒窈低头看了一眼手表,“下午的采访结束之后,我……订晚上的票回去吧。”
“好嘞!”周栩说,“师姐我跟你说,这买卖绝对不亏!金主爸爸上午和策展方一起来转了一圈,一顶一的又帅气又贵气!他那么喜欢你的画,想必眼光也很好,师姐你搞不好要先我一步脱单……”
又聊了几句,乘客已经走得差不多。
李舒窈挂断了电话,轻轻叹了口气——本来想要在西安多待几天的。
……
“最后还有一个问题,想必是我和您广大画迷们都很好奇的,”记者小姐笑眯眯地看着李舒窈,声音很激动。
她说:“您画作中出现的各种各样英俊的男子背影,灵感是来自您的伴侣吗?”
李舒窈无奈地笑了一下。
这个问题在她已经被各种各样的媒体问过很多遍。
她摆了摆手,“只是创造的一个……艺术形象吧。也可以理解成我在梦中看到的人物或者……理想型——我还单身。”
记者小姐点了点头,面上是全然不相信的笑。
“本来应该是我们去北京采访您的。”
出门的时候,杂志社的主编把李舒窈送出来。
“听说您刚好想要来西安游览一下——预定的酒店您看还喜欢吗?”
“小姑娘是您的画迷,”主编说着指了指方才采访她的小记者,“方便的话,可以让她陪您到处走走。”
李舒窈微笑着拒绝,“原计划是要在这里多待几天的,但是北京临时有事情,我只好立即回去了。”
主编有些惊讶,“啊……那这——”
说话间,李舒窈预定的私车已经到达。
好在她带的行李并不多,可以直接前往机场。
主编依依不舍地与她告别,说下一次来西安的话一定要好好招待她。
“一定,”李舒窈颔首,“我很喜欢这里,一定会回来。”
……
约定的时间快要到了,李舒窈莫名有点紧张。
讲道理这些年她交流过的大买家也有百八十个,就算见的是什么金融巨鳄,她也没像现在一样心里没底过。
“小栩,”李舒窈叫了师妹一声。
他俩站在画展正中最大幅的一张画作之前。
这一幅算是李舒窈的代表作,稍微听说过李舒窈名字的人都应该见到过。
通体的黑白色,用油彩勾勒水墨的意境。
这种画法早就不新鲜了,可李舒窈用得尤其出色,也是最近几年才脱颖而出。
是一个背影。
他负手而立,眼前空阔悠远,不知所望为何。
寒风吹起他襆头带子,和风氅的衣摆。
他所立之处,雪花纷纷扬扬,永远也不会断绝。
有人评论说《诗》云,“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咺兮”大概就是画中意境。
这幅画叫《君子》。
这是展览后挂上的铭牌。
在最初的构思中,它的名字是……
“郑煜。”
李舒心中一颤,是周栩在说话,她低头看着手机上搜索出来的界面。
“咱们这位金主爸爸,是个很年轻的总裁诶,”她道,“家世不凡哦……他在做新能源?朝阳产业啊……”
“小栩,”李舒窈望着画,喃喃开口。
“嗯?”周栩的目光从手机中抽离,才发现师姐的眼角不知为什么湿润了。
“……你相不相信,有些人,有些缘分,是忘不掉的,”她像是在和周栩说,更像是在和自己说,也好像……在和画中人说,“轮回、忘川、奈何桥、孟婆汤……走过几遭,也忘不掉。”
周栩好似被师姐的话惊到。
又仿佛被空气中浮动的这种悲伤气感染,她半晌没说出话。
“哦、师姐!”周栩忽道,“他们到一层了!”
转眼间,李舒窈却已经不见。
“诶,师姐你慢一点,高跟鞋!”
李舒窈什么都听不见,她只能感觉到自己高跟鞋的鞋跟密集地敲打在灰色的台阶上,就像此时此刻的心跳,不安分地捶打着胸膛。
脑海中瞬间涌现出许许多多的画面。
绚烂的、缤纷的、含混不清的、痛彻心扉的。
无数次午夜被梦境吓醒。
也无数次沉溺在温暖的幻境之中害怕醒来。
她从来畏惧黑暗。
她有永远治不好的绝症夜盲。
跑下最后一节台阶,李舒窈脚下一个踉跄,正要去抓扶手,却整个人跌进了一个陌生而无比熟悉的怀抱之中。
“小心。”
声音自他胸膛传出来,震颤着传遍李舒窈全身。
眼泪根本不受控住,一下子涌上来。
“多、多谢。”
站得稳稳当当,她才敢慢慢抬起头。
公子无双,姿华绝代。
虽不是玉带乌纱,也没有佩玉束发,他大衣下是得体的西装,袖扣藏在暗处却闪闪发亮。头发不长不短,半掖在耳后……
一切都与南柯幻境不甚相同。但他的眉、他的眼、他的气场温度,他嘴角翘起的弧度与唇色。
无人知晓、朝思暮想。
“没事,”他说。
把她搀扶起来,他不动声色地退后半步,有礼有节。
“您是……李舒窈小姐吗?”
李舒窈猛地抬头,惊诧于英俊的男人脱口而出的名字。
郑煜笑了一下,他指着二楼展厅外的大幅海报。
李舒窈看过去,原来是自己的艺术照,修饰痕迹太过,却也勉强能看出是本人。
“我喜欢您很久了,”他说。
“……啊?”李舒窈心里狠狠一哆嗦。
“呃,我是说画,”他不好意思地笑着,“之前在国外,一直到最近回国,终于有机会亲眼看到您的作品。”
李舒窈缓缓道,“您是……”
“郑煜,”他微微颔首,“我们,约在这里见面。”
他的嗓音很好听。
李舒窈望过去,好像撞进了一团暖洋洋的光里。
这不是什么商业合作。
更不是什么买卖交易。
好像只是他提前打了个电话。
说,“我们约会好吗?”
身后拍卖行的人和策展方也到了。
师妹周栩下来热情地和他们一一打招呼。
他们客套了几句,决定找个地方边吃边聊。
郑煜在原地没有动。
他双手插在大衣的口袋里,后退了两步,看着面前这一群很兴奋的人。
虽然他明知道这是因为他即将花出去的钱,其中一部分会让在场的每个人获得分成。
“要不然你们自己去?”他忽然说了一句话。
一帮人忽地静下来,扭头看郑煜。
心道这这这要买画的不是您吗?您要是不动了我们还有什么可聊的呢?
李舒窈在两拨人中间,正在犹豫自己要不要说些什么,就听到郑煜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嗯……宋经理,”他抬头叫了拍卖方的负责人,“你们去谈价格。”
他说着转头看向李舒窈,“不要打扰我‘追星’,好吧?”
李舒窈愣在原地,老脸一红。
一群人很识趣地迅速撤离。
只剩两个人停留在展馆穿梭不停的人群中。
“愿意吗?”
他忽然道。
李舒窈回头。
“什么?”
郑煜抿了抿唇。
他的耳朵红了。
“我们去……吃个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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