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淮的房间不算大,衣柜、书桌、床这些大面积家具摆放后,留有的空间就不多。
他没有委屈自己的偏好,原本每晚要写一些练习题的习惯更不会改变。
江书节坐在凳子上,双脚轻轻垂落,裸露在外的小腿过于伶仃纤细,肤色是少见阳光的白。他注视着张淮走近,绕过他拿走书桌上敞开的练习题与台灯。
张淮盘腿将枕头放在腿上,练习题摊开,借着台灯明亮的白光开始刷题。
狭小的室内一片安静,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默默做着各自的事。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奶奶上楼经过时见门缝里透着光亮于是敲门叮嘱他们不要熬夜早点休息。
这门的隔音效果好,张淮提高声量嗯了声,刷题的笔没有停下,直到这一个大题全部写完才合上练习册。
抬头张淮才发现江书节一直在看着自己,若是换做常人只怕会产生奇怪与莫名感,但或许是被看久了,张淮习以为常。
张淮下床放练习册,他睡的这张床是老式架子床,实木打造的,外边有着一横略高的栏木。
少年身姿矫健,身形修长有力。
江书节看着张淮靠近,他可以清楚闻见淡淡的香气,不知是沐浴露还是洗发水,卫生间里的沐浴露与洗发水各有两款,江书节初来紧张,不敢随意动用,他暗暗回忆沐浴用品的名字,直到书本抽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江书节才从无边思绪中回神,掩于黑发下的耳廓泛红。
“奶奶说要早点休息。”江书节抿嘴小声说。
张淮有道不确定的题需要看书核对,听江书节开口他便拿着书本回到床上,从目录开始看起。
江书节呆呆望着张淮,漆黑眸子浮现无措,他好像做错事了。
不出意外的话张淮每天的作息都很是规律,这次困意如实传来他才意识到自己先前的举动很幼稚。
他的手指搭在书页上,转头向缩在椅子上的人投以目光,“到时间了,你想睡觉了吗?”
就好像之前没有回应故意作对的人不是他一样。
江书节一愣,缓缓点头。
张淮将书合上放于桌上,示意江书节先上床,窗外幽暗漆黑,他抬手将纱窗落下拉过窗帘。
开关在门边,而床离门有一段距离,以往他都得先将灯关上再摸黑上床。
这次关上灯后,床上忽然发出亮光。
江书节保持开灯的动作,脸颊在光的直射下变得柔和,他对上张淮的视线不由低下头。
张淮忘记将床上的台灯放回书桌上了。
“谢谢。”
这句话说得有些小题大做,属于陌生人间常用的表达词,江书节没有听出来,他拘谨认真回了句不用谢,然后床上的灯被张淮关掉放回书桌。
“你睡里面,枕头是小一点的那个。”家里的枕头枕套都是奶奶自己手工裁缝的,里面会塞上荞麦皮与决明子。
江书节摸黑摸索着,还没分出所以然另一只手伸过来将其中一个拿走。
“被子。”张淮将折叠好的薄毯打开给到江书节。
架子床很大,两人间没有任何接触地方。
张淮闭上眼试图睡去,可总会注意到身边人的存在感,内心又杂又乱。
“江书节。”张淮叫身边的人名字。
“……嗯。”黑暗中,江书节眼睫颤动,忍不住朝左边看去。
“我接下来的话可能有些不礼貌,但是你跟我睡一起,有些事情我得说清楚。”比起委曲求全为难自己,张淮更宁愿坦诚相待将话说清,“如果你觉得不能接受的话一定要说出来,我不希望最后奶奶还要操心我们的相处。”
江书节闷在被子里,声音显得沉重,“好。”
“第一,房里我的东西不能随便移动,翻看需要经过我的同意;第二,每天要洗澡,做好个人卫生,上床睡觉需要换睡衣睡裤;第三点我后面想好再说。”
心里想了一大堆,细数罗列出来现在也不过两点。
“你可以做到吗?为了保证公平,你也可以向我提出两点要求。”
张淮耐心等待,几分钟过去身边没人答应。
“江书节?”张淮声音上挑。
他觉得自己的话应该不多,不至于将人催眠。
耳边响起细碎抽噎,张淮沉默,他开始反思自己对江书节是不是太随性恶劣了。
“……对不起……”江书节声音低哑,明显是努力压下抽噎与颤抖,想掩盖突如其来的情绪。
身边忽然一轻,下床的音响在此刻分明显。
巨大的恐慌感与孤寂感袭来,原本渐在崩溃的情绪更是压抑不住,江书节咬住手掌,眼泪不断滑落。
他不想哭的,在被人欺负的时候没有哭,奶奶关切询问的时候也没有哭,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听到张淮给他定下要求时哭泣的冲动会这么强烈。
现在张淮离开,江书节根本不敢想他为什么要离开,知道他哭后会用怎样眼光看待,他甚至自暴自弃起来,接受过最坏的结果反而珍惜现在的时间。
“纸巾,别弄脏了毯子。”
一包柔软的纸巾扔到江书节枕边。
张淮推开门想出去透气,出去前想到江书节敏感的性格,解释:“你自己缓一下,我下去喝点水。”
门轻轻阖上,里面的声响被隔断。
张淮趿着拖鞋下楼梯,眉头紧皱,不大的年纪面容却是严肃认真,仿佛思考的是开天辟地的大事。
他没有抽烟的习惯,但烦躁极了也会靠烟酒缓解。
可他现在只是一初中未成年,于是张淮端出板凳坐到院子里一口一口喝着凉水。
月悬中天,繁星点点。
不知过了多久,当张淮觉得江书节应该心情平静好了或许睡下的时候他也差不多熬不住了,于是张淮果断回房。
如果他提前知道江书节这天的倾诉欲望如此强烈他一定会选择在下面多待半小时,哪怕是喂蚊子。
从小到大没有人会教江书节怎样去表达,他只能自己去模仿摸索,在遭到他人的讥笑辱骂嘲讽后他便将自己封闭起来。
张淮其实好奇过江书节的生长环境,但他好奇心一向是不重的,转念就忘了。
江书节的家庭不复杂,确如他先前所说,父母早逝,但他们有先见之明,留下套房子,在银行储蓄足够他长大上学以及聘请阿姨的钱。
自他记事起身边就只有阿姨,幼时还常会将阿姨认作妈妈。
阿姨拿工资办事,照顾他十三年,期间组建自己家庭有了孩子。
他这次出来不是跟阿姨闹矛盾,是因为他感觉自己在那种环境中无法继续待下去。
“……我可以付钱给你的,当做生活费。”江书节最后试探补充说。
“不用,奶奶同意你留下你就放心住。”张淮还不至于到在这些事上斤斤计较。
困意袭来,张淮偏头看了江书节一眼,“早点睡吧。”
江书节眨眼,听着张淮的呼吸声变得平稳,最后悄悄让自己离他更近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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