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山下呆了一会, 顾星洛本来想跟江言琛在青昭转转，但这所城市，留下回忆的地方也不过就那么寥寥几处。
江言琛把车子开的很慢, 年关将至，街上清冷了许多，但是街道上四处都是可见的红灯笼和中国结，很有过年的气氛。
青昭的马路上也没监管那么严格，街道上还有许多售卖烟花的摊贩。
顾星洛看着车窗外，感觉烟花和仙女棒都是太遥远的回忆了。
“以前每年过年，我妈妈都会给我买一大盒仙女棒，”顾星洛闷闷地说, “我总舍不得放, 妈妈就把他们挂在阳台上，后来我想放的时候, 仙女棒早就潮掉放不了了。”
“……”
“还有烟花, 我都好久没看过烟花了，”顾星洛说的像是呢喃，随后又仿佛有些无措, 怕是自己说的这些影响到好江言琛的心情, 她转移了话题，“小姨今天晚上还能回来吗？”
“回来的可能会有点晚。”江言琛说, “小姨培训马上结束了，不知道能不能买到今晚回来的车票。”
不过顾星洛本质是个不爱给别人添麻烦的人, 看看天色也不算早了, 也不想小姨急匆匆的赶路回来还要给他们准备饭菜，顾星洛想了想说，“那不然, 我们早点回去？”
“可以，明早我们再去临江墓园，”江言琛打了个方向盘，“你的包还在小姨家，我们拿了回去？”
“好。”
江言琛开车跟顾星洛回去，小区里停车位有限，顾星洛觉得上个楼马上就下来，她就让江言琛在车里等着，自己一会就下来。
她的包就放在沙发上，顾星洛没急着走，她打开了包包，里面放着一个新年红包，是她早上临走前背着江言琛包的，也算是自己留给小姨的一点心意，金额不多，但讨了个吉利的888。
顾星洛刚放下包打开门的时候，就听到了楼下传来的脚步声。
她当时正好把门关上，也没想到来的人正好上来，她回身，狭窄的楼道瞬间因为几人的存在显得拥挤起来。
是大姨丁秀芹，于哲，还有另一个穿着西装西裤、看起来像是房地产工作人员的男人。
丁秀芹已经六十多岁，典型的大妈打扮。
顾星洛妈妈秋云跟家里的关系很微妙。
大姨丁秀芹和舅舅阮天明都不是外公外婆的亲生子女，外公外婆却将他们视如己出。
当时外公和外婆婚后一直没有孩子，又适逢计划生育开始实行，外婆和外公家里的人有多生的孩子，就过继给了外公外婆，然而丁秀芹和阮天明懂事之后，外婆怀上了妈妈秋云。
妈妈在她面前极少提起大姨和舅舅，尤其是大姨。
舅舅没那么市侩，他只是胆子小，妻管严，任何事情自己都做不了主，但人还不坏。
大姨似乎一直对妈妈和外婆有些怨言。
丁秀芹看到顾星洛的时候，短暂的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语气似乎有些不满，“顾星洛，你还知道回来？”
顾星洛也没打算搭理她，冷着脸拎着包要下楼，路过丁秀芹的时候，丁秀芹不让，顾星洛就直接撞了过去。
丁秀芹不悦，想喊住她，奈何今天叫了房产中介过来，碍于外人，也不好发火。
“姐，我等会还有还下一家要拍照，咱们先给房子拍个照。”中介赔笑着，显然丁秀芹并不怎么好沟通。
“小贱胚子。”
丁秀芹啐了一句，故意把钥匙甩的叮当响。
于哲盯着顾星洛看了一眼，似乎若有所思。
“姐，你确认你和户主是母女关系是吧？户主去世后，应该没有留下什么别的遗嘱之类的，您是继承人对吧？你确认的话，咱们过几天得看看合同了，这房子位置不愁卖，挨着青昭中学，学区房，还在老城区……”
顾星洛下了楼，心下大致猜到了一些。
丁秀芹是要卖了外婆的房子。
她似乎一直是这样，有钱什么都不在乎。
顾星洛走到楼下，回头往上看了一眼。
她跟外婆也算不上太亲近，但外婆的确对她不错，外婆和妈妈很像，做事很熨帖，话也不太多，但外婆身上总有种书卷气。
顾星洛挺舍不得的，但也没什么能做的，她默默朝着小区门口走去，江言琛的车子停在门口，她绕去了副驾，拉开门上车。
江言琛看着她，递给她一瓶温热的牛奶，“好了？”
“哪儿来的。”顾星洛笑了笑，牛奶瓶子热乎乎的，捧在手心很暖。
“那边超市买的，想到你今天都没怎么好好吃东西，我们还得过一会才能到家，还给你买了这个。”
说着，江言琛从外套的口袋里掏出了一支阿尔卑斯递给她。
顾星洛淡笑，接过来拆开剥了一颗含在嘴里，“下次别买了，家里好多还没拆呢。”
“随时随身备着总不嫌多，”江言琛说，“怕你一天不好好吃饭就要低血糖了。这可是我好不容易给你养回来的，你呢……”
他一边说着，一边看着后视镜倒车，说话慢了半拍。
“我怎么？”顾星洛咬着阿尔卑斯问他。
“还得长命百岁，多让我爱几十年。”
“……”
挺肉麻的话。
顾星洛的唇角却慢慢翘起来。
沉了一天的心，仿佛在他这儿才终于明快了一些。
小区的大门有栏杆，只能一车进一车出。
江言琛刚开到门口的时候，那边进来了一辆黑色的保时捷。
他把车子靠边稍停了一下，等着那车开过去。
却不想，那保时捷进来之后，反倒是在江言琛车旁停了一下。
后车窗落下。
顾星洛也看出去，看到了一道养尊处优的身影，男人倚靠在后排稍稍阖眼小憩，似乎是听到司机说了什么，然后睁眼侧眸看。
江言琛也看到了，是唐程峻。
车子离得算是挺近的。
唐程峻似乎刚睁开眼，停顿了那么几秒，他看着江言琛，隔着车窗跟他说，“有空回去一趟。”
江言琛扶着方向盘，没什么表情变化的问，“你怎么过来了？”
“快过年了，”唐程峻淡淡地说，“总得来看看。除夕那天回去一趟，你外公可能就这几天的事了。”
“你安排就好了，”江言琛转眸看他，话说的很平静，但似乎话里有话，“毕竟有舅舅。”
唐程峻静静地看着他，也没什么过多的反应和情绪起伏，他静的有些让人后背发毛。
但唐程峻也只是笑笑，“我也上了年纪，有些事安排不了。你有空就回来，顺道去看看你妈，你爸最近出差去青海了，一时半会回不来。”
江言琛没再接话，直接让中控升起了车窗。
顾星洛也不知道这事情的发展趋向，唐程峻似乎一直没有看她，但在车窗渐渐升起的时候，他像是才看到她，对她笑了笑示意。
顾星洛不是很喜欢这种人，看起来过分地精明，总叫人觉得有种被戏耍的错觉。
江言琛开车回去，顾星洛路上挺想说点什么，但话到了口边总不知道怎么说出来。
要是以往，顾星洛肯定会说，过年你该回家就回家嘛，我自己可以的。
但是一偏头。
江言琛其实本来话就不多，这一路上更是安静。
顾星洛有点累，想着怎么跟他说出口。
车子往前开着，上高速前那段路，路过了市中心的位置，她远远的就看到了火车站的钟楼，钟楼上面有一个钟表，幽幽的发着淡淡的光。
三个字，青昭站，还因为线路故障而残缺不全，似乎变成了月日占。
顾星洛靠在副驾上，偏头看着那片广场，天已经渐渐黑了，有些灰白色的乌云压在夜空中。
她落了一点点车窗通风，听见了不远处的摊贩在收拾摊子，然后说了一句，“过几天又要下雨喽，年前下场雨，可就冷了……”
红灯了，车子停下。
顾星洛看着车窗上江言琛的影子。
她冷不丁想到了那并不愉快的分别，仿佛就是此情此景。
她垂着视线，不敢再往窗外看，似乎也是怕江言琛顺带着看到，然后想起那段不愉快的记忆。
“估计到家要晚一点了，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让应林买好送回家，”江言琛似乎并未注意到车窗外的地点场景，“这样到家你就能先吃饭了，奔波了一天，早点吃饭休息了。”
这里的红灯有些漫长。
顾星洛轻轻伸手，手指钻进他搭在一旁的右手掌心，然后用力的牵紧。
“江言琛。”
“嗯？”
顾星洛转眸看着他，仿佛犹豫了一会，轻声地问他，“今年我们一起在淮川过年吧？”
江言琛原本还想，不知道什么时候顾星洛肯定又要来一句：你有事就去忙吧，你回家吧，没关系，我自己可以。
没想到顾星洛这次主动了一回。
她又说，“要是你愿意，以后每一年过年，我们都一起过。”
“……”
“这么重要的节日，就跟重要的人一起吧？”顾星洛眨了眨眼，觉得这话虽然说的挺突兀，但还是补充了一句，“虽然不知道你到底要不要回家一趟……但，你也是我最重要的人。我想跟你一起。”
以后的每一年都一起。
或者大胆一点，以后的每一天。
都想跟你一起过。
她想到江言琛说的——
还得长命百岁，让他多爱几十年。
她想，那多不好，他已经比她多爱了那么多年。
以后的每一天，都想跟你一起过，然后努力的每一天都勇敢一点点。
都多爱你一点。
不会再离开你，哪怕一天。
虽然已经过去的事情没办法评判是非对错，也虽然那个时候顾星洛也不过是个刚满十八岁的女孩，那时她还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
但现在的顾星洛觉得。
七年前的那个雨夜，应该是她人生中最大的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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