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当初陛下放权太顺畅,设下的监军乃是陛下的心腹,自然闻琴知意,不敢给厉王添堵。如今太子来做了监军,先前的监军便转为副职,一切以以太子为主。
太子初来乍到,先是提拔了陈道融的堂侄陈妙法,陈妙法写得一手好青词,颇得陛下的喜爱,经常出入宫廷。但是也因着陛下只喜爱他写青词,并没有给实职,一直颇为苦闷。得知太子要做监军,陈妙法拿着这位堂叔的拜帖,就顺理成章地得了太子青眼,做了太子的属官。
陛下也听闻了太子提拔太子太师的堂侄陈妙法,夸赞了两句,又提道:“既是兵部,还需多向姜必达请教。”
太子自然应是。
太子太傅姜必达奉命教授太子兵法,也包括天文舆图等。只是太子身体素来不好,拳脚也是浅尝即止,根本不能与人打斗,自然也不太亲近武将。加上姜必达去北地并没有打战,而是亲自操办了联姻一事,并不是传统的打胜战,太子觉得他于带兵打仗上还不如厉王,因此和他并不亲近。
只是得了父皇的提点,太子只能先放下陈见,亲自来到姜必达的府上。提拔了他的儿子姜柯。姜必达以往常年在外,并不在京中常住。他擅长迎合陛下的心思,不仅将家眷尽数安置在京中,更得了太子太傅这个职位,也算是从武将转为了文职,很是自得。
时人看不上武将,即便是二三品的武将,也没有二三品的文职来的安稳。这不仅是因为打起仗来武将危险,还因为一旦战败,即便主将无错,也要受罚。反倒是九品的文官,即便是朝堂上公然骂陛下,也罪不至死,还受人敬重。文臣活得长又受尊敬,武将危险还处处掣肘,姜必达能从大将安稳转来做太子太傅,福泽后人,实在是令人钦羡。
如果叫种述多活几年,未尝不是想走姜必达这条路,只可惜造化弄人。
姜柯和他父亲不一样,是个憨厚的人,即便是做了太子属官,也是十分老实,既不敢发表意见,也不像陈妙法一样出口成章,风流倜傥。陈妙法写文章的确有一手,既有远见又扎实,远胜众人,只可惜他自负清流不肯做武官,太子只能转而将期望投向姜必达的儿子。
太子问询了姜柯对调兵打仗的见解,见他的确懂一些,便问他是否能胜任十万师。姜柯啪嗒一声就给太子跪了。姜柯是个实在人,说不行就不行,一点也不夸张。他从小在京城居住,并没有真刀真枪打过仗,只说能做些后勤上送粮查账的事情,虽然说起来面上瞧着不错,可也深受姜必达的教导,觉得武将真刀真枪的太危险,自陈只能做些勤粮的事情。
既然这样,太子便将期盼放在了表兄金善渐身上。不论如何,金成到底是领过兵的,说起打仗来,金善渐也头头是道,比起这个木头姜柯不知道强到哪里去了,眼下只能让姜柯先去查查账了。
“太子殿下,我查了厉王粮草的账,都没什么问题,而且……”姜柯的声音越来越小。
太子一边看着手里的书册,一边云淡风轻地问道:“而且怎么样?”
“而且户部似乎还欠了厉王不少钱粮和盔甲兵器没有发。”姜柯是武将之后,自然知道这种事情对武将来说多难受,所以他不忍那么大声。
太子猛地一摔手中的书册,少年人的眼里猛地迸发出罕见的厉色,“怎么可能没问题。没有粮草,他喝西北风打仗的不成。”
姜柯解释道:“账面上的确是没问题的,账下有没有问题好说,毕竟厉王手中有募兵令,他到底用了多少兵并不清楚,全靠他自己报。况且……况且要拨多少钱粮都是陛下说的,只是户部应了没有发齐全,真要查账,查出来也是户部的事情。”
“户部干什么吃的,就不会发一些陈粮顶上吗?!”太子怒斥道。
姜柯苦笑了两声,“这事情我也不了解,但是之前问过父亲了,他说了一些推测,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说是早在北地的时候,户部原是发了陈粮的,只是叫人在燕地劫走了,散给了百姓。那陈粮说是两万石,不仅只有两千石,里头还混了泥沙。那些流民拿命抢了粮却发现撑不过几日,索性破罐子破摔,纠集起来冲撞了燕王妃,听闻还伤了燕王侧妃。这事情叫太后娘娘都气病了,因着事情闹大了,户部请罪换了人,后面索性直接卡着不发粮或者发很少了……”
太子一愣,不曾想户部早就下手了,却吃了这一记暗亏,“燕王真是无用,叫人欺压到头顶上来了!”他并不觉得这件事情是厉王主持的,只觉得实在是燕王没用,治下不严,“可没有粮食,厉王怎么撑下去,户部就不管了吗?!”
姜柯接着道:“听闻先前是卖了种家的田地宅子和种老夫人的嫁妆,厉王自己也不肯建府,同那些士兵吃住在一块,这才暂时过了难关。陛下听闻了此事,还赏赐了种老夫人不少金银,封了二品诰命。后来厉王开始朝着北地的世家借粮,北地的世家左右推阻,又才引来了厉王对他们的不满。士兵吃不饱饭,自然是跟着厉王打压世家……”
“种家那点家业能顶什么用!现在都多少年了,总不能还在吃种家的老本吧!”太子根本不信,“户部就没有别的办法?”
“也用了许多法子,都不管用,还赘添了许多麻烦,”姜柯神色有些古怪,“比如那些世家留在北地的田粮人手,厉王直接用戍边的名义收了下来,另叫他们去寻户部讨要……那些人南逃后,也闹出了不少事情,他们不敢去惹杀神,只能朝着户部伸手,至今还在扯来扯去呢。”
“竖子无皮!”太子忍不住厉声骂了出来。
姜柯缩了缩肩膀,心道厉王可是您的哥哥呢,多少面子情也要给一个啊,因此没敢接话。按照他父亲姜必达的意思,先前在北地因着事情危急,厉王收割世家还显得生涩。随着厉王年纪渐长,现在征讨贼匪这一套才是真正的不要脸呢。要是知道厉王靠着这个不要脸收了不少世家投靠,太子说不定还会气疯了。
这事情姜柯不敢如实相告,就怕自己搞不定了,太子闹着叫姜必达去剿匪——姜必达好不容易混到太子太傅的位子,就等着乞骸骨安度晚年了,无论如何也不会出头的。
太子从前只听闻了燕王侧妃受伤,种老夫人封诰命之类的事情,不曾想其中环环相扣,竟然尽是和北地相关。他自姜柯的口中,似乎见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厉王。他甚至有一丝害怕,这样的厉王,自己当真能叫他做踏脚石吗?!
太子抿住了嘴,忽然温和下来,朝着姜柯问道:“账面没问题,你就不能弄些问题出来?”
姜柯自然不敢,声音也越来越小“这做账的人是高手,而且这同其他账不一样,厉王是有募兵令的,真要查也是户部的问题……”言下之意就是没有陛下故意偏袒,故意打压厉王的话,想要从账面上弄倒厉王实在是做不到。
“这个你说过了!”太子越发恨他胆小,若是金善渐在此,一定能给自己出个好主意!他想到这里,猛地一甩袖子,就要离席而去。可站起来那一刻,想起了梁王,到底是猛地深吸了一口气,强忍住愤怒问道:“那你有什么主意?”
姜柯连忙道:“太子殿下是受皇命监军的,不如先令厉王演兵,您再行封赏,好叫众兵将感恩戴德,忠心追随于您左右。”
太子点点头,这个主意虽然普通,但是瞧着还是不错,便让姜柯去办。
姜柯松了口气,连忙领命去。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