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平儿轻装上阵,带着两个武婢就这么上山了。倒不是卫英娘不想陪着她去,只是李平儿不肯,说真要出事了,他们再多人也逃不出褚良山,还不如简单点,显得心意诚。
赵金谷瞧见李平儿只带了两个武婢,显见得是十分信任褚良山,难免面上也热情了许多,试探着聊了不少北地的事情,“听说北地如今日子过得不错的,前些时候还收了些北地的皮草呢,瞧着就是比南方的要厚实。”
“咱们能过上安稳日子,都仰仗陛下的福泽,点了厉王镇守北地。”
“听说北地现在自己也种粮了,不知道收成怎么样。”
“这个不太清楚,种地是看天吃饭,只是北地到底不比江南,江南水草丰茂,粮食往来也方便。”
赵金谷瞧着李平儿这个亲和的样子,的确是商人娘子没得跑了,就不知道为什么南渚这样看重她。他出身低微,不喜欢那些文绉绉的你来我往,反倒是李平儿这样亲切的叫他看着放心。不过真要找一个油滑的生意人来,他倒是要防备几分了。
“大哥,北地那位李夫人来了。”赵金谷先进来禀报。
南渚饶有兴趣地问了一句,“瞧着怎么样?”
“瞧着二十来岁的模样,倒是生得很漂亮,和人家说的母老虎不一样!”江南这边喜欢细腰侬语的美人,谈起北地的姑娘,自然审美不到一处。
南渚恨铁不成钢地拍了他脑袋一下,“人家是北地的遗孀,怎么好对人家的相貌评头论足的!”
“哦哦哦,瞧着十分亲切,但是气度威仪摆在那里,应当不是普通人。她只带了两个武婢上来,倒是心诚。”赵金谷赶紧找补,“实在是这位夫人的确生得好,叫我一时想差了。”
南渚哼了一声,“那你把人带进来。”
赵金谷这才请了李平儿进去。
话说南渚那头,瞧见李平儿进来,这才知道什么叫蓬荜生辉。也难怪赵金谷一开口就盛赞生得漂亮,何止是生得漂亮,便是她站在那里,就像是自己家的那身气度,足以令人神往。
“哈哈,夫人远道而来,不知道有何指教?”南渚搓搓手,也不像那些世家一样先寒暄许多,反而单刀直入,直接问了出来,“想要找南某人买粮食,那可是狗钻田鼠洞了,找错道了啊。”
前面瞧着倒是斯文,后面直接来个这么粗鄙的话,连武婢的脸色都难看了一分。李平儿倒是不以为意,“南大将军是个直率人。”
“诶,别说什么大将军,我顶多就是个土匪。”南渚摆摆手。
“您平定江南的手段厉王也夸赞过,运筹帷幄,雷厉风行,单单是三放白莲教圣女,便能称一句帅才。”李平儿笑了笑。
南渚心中一惊,这的确是自己打得最好看的一场战。旁的人夸他打白莲教,都是夸火攻白莲教总坛,或者是收布袋一样围攻白莲教乱贼,不曾想三放白莲教圣女,才是真正的摧毁了这个事情。
就连手下人都说他三放圣女是爱慕人家生得好,只有他心里明白,他放走这个圣女,就像是钓鱼一样,拿着鱼饵,才能找到后头的大鱼。第一次放,是叫对方轻敌,摸不清他的底细,自己却能摸到总坛。第二次放,是故意找世家讨要粮草,第三次放,则是因着时机不足,不能一举歼敌。
这个李平儿不仅真的懂打战的行军粮草,而且竟然知道江南这么详细的情况。看来她在北地的身份,绝对不只是商人妇这么简单。
南渚心中念头转过无数,因此更显得惊骇,面上却装作十分得意的模样,“不过是怜香惜玉的逸事,比起火攻总坛还是差了些气势。说来圣女的模样,倒是比李夫人差了不少。”
李平儿并没有想象中的勃然大怒,反倒和气地笑了笑,“能得南大将军的夸赞,是妾身的福气。”
“李夫人的夫君是哪位?”瞧见这都没有激怒李平儿,南渚一边捧杯靠近,一边故作热切地问,“想来一定是英雄豪杰,才能有机会娶了您这么好看的做婆娘。”
李平儿端着杯子,轻巧地和他碰了个杯,“南大将军,北地风俗不一样,寡妇二嫁是好事。您要是真抬举我,不如一同禀了厉王,三节六礼,八抬大轿来一回。”
南渚这才讪讪地收了花花样子,“我哪里敢高攀夫人。我一介草莽贼寇,真到了厉王跟前,还不要被砍杀了去。”
“您真是爱说笑。”
“李夫人是个聪明人,我也不同你绕圈子,就直说了吧,你找我到底有何事?”
李平儿笑了笑,“妾身是商人,自然是想做买卖的,既然买粮行不通,不知道能不能和您做别的买卖。”
“哦?”南渚心中一动,想到了并州的盐铁。只是厉王乃是藩王,怎么可能会和山匪私通盐铁,这可是死罪啊。他实在是好奇。
李平儿看了看周围,问道:“可能屏退左右?”身侧的青蕊两人率先退出半步。
南渚心想李平儿不过是一介弱女子,又有什么可以惧怕的?于是挥挥手,左右尽数退了下去。
“夫人想要同我做什么买卖?”南渚坐在椅子上,神色好奇,却没有多几分期待。
李平儿并不害怕这样的独处,她看着南渚的模样,不过二十岁的模样,剑眉星目,英姿勃发,显见得不肯居于人下。哪怕自己拿出并州和厉王来利诱,他也没有心动,反而装作粗俗贪色的模样频频试探,步步为营。那原本想要用募兵令,给南渚封官,收拢褚良山的计划,不知道还行不行得通。
“听闻世家如今不肯再为大将军提供粮草盐铁,想要卸磨杀驴了。谢十七郎可不会想要真正替您解决难题,他只想要维持江南局面的平衡,听他号令。”李平儿微微一笑,“也许他说过,您不用急着杀这些山匪,如果世家真的逼急了,你就可以放一些山匪去,叫他们知道厉害,对不对?”
听到谢十七郎的名字,南渚神色一变,他的手甚至不由自主地摸向了腰间,虎目狼视,神色冷冽,“还请夫人赐教。”
“您是聪明人,想要保住江南和世家抗衡,只靠着山匪和谢十七郎怎么行?”李平儿嘻嘻一笑,“厉王手下有募兵令,您可晓得?”
“募兵令啊……的确是好东西,只可惜我没这个福气,南某一介草莽出身,厉王这头封我当官了,下一步就会有人把我调开江南。”
李平儿浅浅一笑,“厉王手握兵部,您若是任职江南兵马指挥使,其他人调不动您。”
“多谢厉王厚爱,只是事关重大,这话你说做不得准,”南渚神色恭敬,并没有因李平儿许诺的江南兵马指挥使心动,“我若是徐徐图之,周旋其中,尚有余力。倘若做了这个指挥使,虽然名正言顺,却是腹背受敌。我失江南则死,江南失我却未必。南某人小位卑,还望厉王海涵。”
李平儿心中叹了一声可惜,南渚的确是个聪明人,如果其他山匪,听到正三品的兵马指挥使,哪有不心动的。唯独这个南渚,他不信谢十七郎,不信世家,也不信厉王的。看来封官收编的计划是不得行了。
李平儿心思一转,知道无法劝动他了,只能放弃这个主意。只是她也不肯就这么放手,索性搅乱这池子浑水,“谢十七郎如今已经收拢世家,若是您不能听从号令,下一个就要对您下手了。您若是坐以待毙,实在是可惜,毕竟江南的百姓在您治下远比在世家的田地里好多了。”
南渚笑了笑,很是憨厚地问道:“既然如此,厉王可愿看在百姓的面子上,驰援一二?”
李平儿难得一时语塞。短短半个时辰内,她就看着南渚变了好几次脸了,能屈能伸,如今厚着脸皮这样开口,她算是真的长见识了!越是如此,越是可惜。李平儿心想:这个南渚虽然出身草莽,却不是寻常人,谢十七郎引狼驱虎,我等着看他如何收场呢。
“不知道您可曾听过北地驱逐世家的事情,穷途匕现,只能借着剿匪的名义,直接杀进了世家。”李平儿很自然地转了个话题,就像是闲话家常一般,“数万佃农无动于衷,曲部逃窜,百年世家,毁灭只在一旦。”
“夫人慎言!”南渚心底发冷,这个女人还真敢出主意啊!这是叫他借着剿匪的名义,连同世家一起剿了。他尚且想着周旋在其中,这个主意出的倒是干脆,直接是叫他掀桌子了。南渚心道,此人若是男子,这等敢想敢言,只怕脑袋和身子就要分家了。
“妇道人家,惯爱说嘴闲话。妾身若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还请南大将军海涵。”
南渚也是十分感慨,厉王还真是个猛人啊,竟然敢用能出这样主意的女人,还是说见怪不怪了,北地的女人都这么猛的吗?!他难免问了出来,“夫人当真是北地的遗孀吗?”
李平儿坦然道:“此事绝无欺瞒,先夫便是死于幽州之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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