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头燕王却干脆得很。成亲当日,两位侧妃连燕王的面都不曾见,在简陋的侧院里面,听着正院吹吹打打,觥筹交错。
这些日子太后整日以泪洗面,全因着燕王要去就藩了。顺遂了他的意思娶了这个女人,却不曾想皇帝好狠的心,逼着燕王一定要就藩。
太后想要喝斥皇帝不孝,可皇帝却去行宫亲自接文贵妃回来,对她避而不见。皇后娘娘便成了太后的出气筒——太后假借生病,让她从旁侍疾。皇后因着文贵妃的事情本来就委屈,自然不肯让自己再受太后的气,便也装病不肯来。
太后被帝后二人实实在在气得心肝疼,一日冬夜里暖炉烧得热,竟然晕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头脑不甚清楚,太医只说是年纪大了风邪入体,丝毫不敢说是被帝后气的。
皇帝虽有些惊讶,却没有想象中那么伤心,甚至心想,燕王此事竟然把母后气坏了,可见是燕王的不对。他探望了两回,便也撒手不管了。
没过几日,燕王便带着这些年的财物和仆从,熙熙攘攘地往燕州赶去。
两位侧妃坐在马车最后排,面面相觑。
十里红妆,日夜笙歌,全是为了燕王妃。这些热闹,侧妃们一丁点都没有享用过。如今要去燕州了,两人心中都各怀心思。
甄如意率先示弱,“姐姐,咱们……连燕王的面都不曾见过呢,京中的规矩,仿佛不是这样的啊。”
“京中规矩?京中规矩可没有两位侧妃坐一辆马车的,”金顺娘哂笑了一声,“甄侧妃,你怕是还不知道燕王妃的事情吧,咱们这个燕王,可是爱她爱得不得了啊。”
金顺娘可不会替燕王妃藏着掖着,她一口气把卢姑娘同种世衡的婚约、燕王与厉王的闹剧全都说出来,更添油加醋了几分,直说的甄如意目瞪口呆。
“这……”甄如意也不知道燕王妃到底有多美,能让燕王如此痴迷。可她也很快反应过来了,皇后娘娘派人过来说燕王妃家世不显赫,自己嫁过来是能掌家的。可这哪是能掌家的样子啊,她连正院的门都摸不着!
她可是燕州甄远道的女儿啊!甄如意心里明白,她被骗了,阿爹也被骗了!真不知道这桩指婚是结亲还是结仇,可她却知道此时发脾气没有用,等回到了燕州了,她有的是办法叫阿爹给自己找补回来!
甄如意装傻地笑了笑,面上不显,心里却根本不慌张。
燕州,可不是什么安稳地方。
这边厢燕王人逢喜事精神爽,暂时也顾不来找厉王的麻烦,日夜同卢令仪厮混。反倒是北地开了能同边关做买卖的口子,那些商路都能摆上台面了。甚至有不少江浙一带的商人风尘仆仆而来,只为能用丝绸换来金子。
可李平儿却不急,她早已经暗中联络了好从前给种述供货的那些商人,打算重开商路。这些新来的她也来者不拒,等边关马队到位的时候,从杭州等地的商队已经将货物运送到了边关。
有了马队和商路,赚钱还不是手到擒来?!
过了明路,就不必像种述那样藏着掖着。她大大方方摆明车马,商路是自己的,驿站是自己的,商队来多少都无所谓,但是必须要用自己的马队。相比种述,她的条件更苛刻,手段更硬气,但也更安全。
然而未等此事落定,因着冬日寒冷,契丹劫掠的人马再次袭来。他们不过二三十人,悄悄闯入村庄中,只要如同往日一般劫掠一番,便可扬长而去。
可这次却遇到了硬茬子,他们愣是被村民用绊马索弄了下来,为首的村民年轻气盛,更是将这二十来人尽数捉了砍头。辽东守备怕事,连忙命人捉了这带头的村民,寻了幽州主将司徒青云来,商量是否要送去契丹请罪。
司徒青云的意思是,和亲的暖流还没过,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再送些礼品,息事宁人。司徒青云已是暮年,知晓自己的位置早晚要让给冼舜臣,因此想要得一个善终。
只是冼舜臣得知后心里却苦笑一声,息事宁人自然是好,可这做派,且不说厉王不答应,便是李平儿听了都要骂人。他心中有所谋断,当即写信给厉王,请他来主持此事。
厉王不到三日便策马赶来,本是喜怒不形于色,可听闻此事,也难免怒气盈面:“好个司徒!他不杀贼寇也就罢了,竟要杀自己人?”
司徒青云有苦难言,他自己是武将,如何不痛心。可是年事已高,只盼着善终。而且和亲送出去多少金帛……若是因着这二十来个人破坏了边关的宁静,谁又能承担起这个责任来?“厉王殿下,这……这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啊!若是契丹再次开战,陛下那里……您如何交代?!”
“这是捷报,不是坏事,怎可对义士下手?”厉王咬紧了牙。
“可之后呢,若是契丹打过来了呢?”司徒青云苦笑了一声,“要是打得过,下官如何不想打,可这打不赢啊!”
厉王不明白,直接便问了出来:“那为什么种大将军能打赢。”
“谁不想赢?!若是人人都是种述,早就踏平契丹王帐了!”司徒青云神色苦楚,“殿下,您还年轻,还有对付契丹的时间,何必急在一时呢?”
司徒青云说的有道理,厉王初来乍到,韬光养晦才是正事。厉王握紧了拳头,可他不甘心!
幕僚们也是各有各的主意,有的说好,有的说不好。但说来说去,还是回到了息事宁人上面。他们初来乍到,自然觉得不如懂军事的司徒青云。纵然年轻将领们想要一战,这些文官却不敢轻易松口。
厉王忽然问道:“那个杀了契丹人的人姓甚名谁?!”
“他叫胡纳尔。”自然有文官如实报来。这个胡纳尔是契丹人抢夺的女子所生,母亲早死,因此被舅舅养大,深恨契丹人。因着身强体壮,游牧是把好手,在村里头也十分有威望。这种事情在边关屡见不鲜,尤其是幽州。只是在幕僚眼中,多少有些非吾族类,其心必异了。
“若是种大将军还在,这等勇士,应当重赏。”厉王身后的李平儿缓缓开口了。
司徒青云这才瞧见,跟随在厉王身边的布衣荆钗的并不是侍女,而是李平儿。他本就看不惯厉王重用此女,连带着提拔冼舜臣等人,便厉声呵斥道:“妇人安敢谈兵?!”
“大胆!”种世衡挡在李平儿面前,直接怼了回去。
李增见状连忙在旁边打圆场,“夫人最近不是在弄通商的事情,若是打起来,只怕生意做不起来啊!”
李平儿却并不生气:“将军息怒,我虽不懂兵法,却也晓得几分士气!司徒将军你让殿下退了一步,这幽州岂不要退百步?!殿下的募兵令,可不是拿来好看的!如今正是新官上任,若是逢战便退,如何安顿民心,如何执掌军营,又如何威慑契丹?!照我说,就该狠狠打一场,打胜了,我的生意自然也好做了。”
李平儿能理解,司徒将军不愿意大战,是因为有前车之鉴——种述不得善终,陆必达也没讨好,反倒是因为和亲带来的平静,厉王一直受到奖赏。若她是司徒青云,自然也会揣摩上意,更愿意息事宁人。可这不是上位者该说的话,更不是幽州主帅使该说的话。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大家各自都有各自的理由,最终拿主意的,还是坐在上首的厉王。
“此战幽州军有几分胜算?”
沉吟片刻,司徒青云道:“老夫看来,此时若战,胜算不足四成。”
“若是粮草充足,将盐州与云州的兵马调来相助呢?”燕王也不是不懂兵马的人。
司徒青云犹豫了一下,没有接话。
“那便有七成,”冼舜臣却没有附和上司,主动请缨道:“末将请战。”
“好!”厉王眉目舒展,“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此事全由冼将军负责。”
冼舜臣负责幽州的军政大事,自然相当于架空了司徒青云。可司徒青云也不傻,不敢指示手下人添堵。全因为厉王提拔了他的亲儿子司徒可追当冼舜臣的副手。
出了事情冼舜臣背,有了好处司徒可追还能捞一点。就连司徒青云都觉得,厉王是个聪明人。冼舜臣师从种述,自然也爱用奇兵。还不等契丹人问责,他先率部杀了出去,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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