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李平儿第一次正正经经地看到独孤勖。他还是一副尊贵扮相,自马上而下,亲自来迎她。

    “姨母。”独孤勖端端正正地唤了一声。

    李平儿笑了笑,毫不犹豫地应下来,“欸。”

    独孤勖的掌心温热,她携着他的手,远远眺望着北疆。

    李平儿心想,从前以为要被金府和那些嬷嬷困住了,可是现在看,天大地大,谁也困不住她李平儿!

    雪落了下来,一片纯白。

    似乎这纯白之上,没有她不能去的地方。我可以的。李平儿对自己说,这是她自己挣来的。她的命运是自己的,一切的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选择。

    她爱极了这样的感觉。

    无拘无束,就像是回到了清水县的山头一样。

    冼舜臣跟在七皇子身边,他还是那副大胡子的模样,因辞了官,不能再穿官服,一身风尘仆仆的模样。

    “主母!”冼舜臣朝着李平儿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

    他也是不曾想到李平儿竟会嫁给种述。虽然婚书是种家给的,但是把种家绑在了七皇子身上,多少有些不仗义了。

    只是他在盐州这些年,也算知道了边疆的不容易。但凭她一个小姑娘能办妥募兵制,就值得他高看一眼。

    她既做了未亡人,又替种述了了心愿,倒也配得上一句主母。

    “冼二哥,多谢你愿意过来。”李平儿也拱拱手。冼舜臣是种家的家将,在冼家行二,不同于一般的兄弟。他肯带曲部过来,多是为了护住种世衡兄弟的性命。

    “主公折戟盐州,是我等的罪过。”冼舜臣的神色阴郁,又要跪下。

    李平儿连忙扶起他,“我当不得你这一跪。”

    “你既是主母,便当得。”

    李平儿苦笑了一声,“我若是不知道平远侯去世的事情嫁过来,那的确当得你一跪。”

    说到这里,冼舜臣难免也有几分不自在,“募兵制办成,我们都当感念你的恩情。”

    “世瑄同我说过募兵制,平远侯天纵奇才,竟然能想到此计。不仅解了国难,还替七皇子谋了一条出路。我能办成此事,全赖他的余荫。”

    冼舜臣点点头,他耿直却非无知,“我听主公说了不知道多少回,却办不成这件事。可见主母您是有本事的。”

    李平儿一愣,她不曾想,竟然是冼舜臣最支持自己。

    这边冼舜臣领了平远侯留在京中的曲部,大概一百来人,扮作商队一同前行。

    那头随七皇子同送和亲的人员却让李平儿等人松了口气。

    七皇子送柳枝去北疆,随行的竟然是徐致峎的嫡子徐慕。他前几年考中的进士,也是入了枢密院。只是他年少的逃出贼手的名声太盛,考上进士反倒不显得拔尖。

    徐致峎这些年在外做观察使,大小战事不断,是个能臣。他一心培养儿子徐慕,是万万不肯让他折戟在北疆的。

    原本被派去北疆的也不是他,而是范叔问。长公主晓得皇后不会放过七皇子,担心一路不太平沾惹了七皇子的晦气,特意提前了婚期,让范叔问不必同去。

    有后台的跑的跑散的散,本是糟的不能再糟,偏生宫里新来的白贵人倒是多聊了几句,惹来了风波,“若不是陛下怜爱,此刻要去北疆苦寒之地的便是妾身了。是妾身生了贪念,只盼着能再见陛下一面,却……害了旁的姐妹。”

    皇帝宽慰她,“你去北疆是忠于君,留在宫中也是忠于君。你生的这样好,去了北疆就如同洗墨池里养芙蓉,糟蹋了。”

    “听闻要去的这位是妾身的同乡……难免有几分感怀。”

    柳枝生得素淡,玄晖帝并不喜欢。反倒是见着美人自责心下怜爱,出言安慰道:“你不必伤感,七皇子还与她同去呢。”

    白蓁儿笑道:“原是这样!陛下仁厚,总不会瞧着亲儿子身陷险境的,想来边疆平定指日可待,她此行去了,我也不替她忧愁了。”

    玄晖帝听了这话若有所思,命人取了七皇子随行的名册。只看上面一个能办事的也没有,沉吟良久,另派了枢密院的徐慕过去,又见了独孤勖一回。

    独孤勖跪在玄晖帝膝下,涕泪横流。

    难得的失态,反而宽慰了玄晖帝。他少有的几分温情显露出来,“你此行要带些什么?”

    独孤勖道:“儿不能替父皇分忧,如何还能求父皇的赏赐?儿听闻巫陵水患,灾民上万。不如命这些人前往北疆耕种。”

    玄晖帝连说了三句好,命人点了白银两千两,并属臣四位,一同与独孤勖去北疆。

    其中一位,正是徐慕。

    而封号也随着独孤勖的孝心终于定下来了,玄晖帝有意封他做安王,消息一出,皇后娘娘无论如何也忍不住了。

    “徐慕去已经打乱我的安排了,现下有来了这一出,安王安王,安字太好了,他何德何能配得上这个字。”

    宫女劝谏她:“许是陛下想起了父子情谊,难免有些眷顾。”

    “陛下想一出是一出,从不曾想过,若是朝臣们听了‘安’这个字,会不会想,是陛下有意于他,总有些墙头草……我儿生来是要做太子的,切切不能让这起子小人挡了路。”

    皇后娘娘挺着大肚子过来,谏言改作了厉王。

    厉主凶,大不吉。

    眼见要入冬,厉王一行人紧赶慢赶,到底上了路。

    柳枝自知前路未卜,又是要汤汤水水又是要锦衣玉食的,挑剔的不得了。

    一连两回,闹着不肯前行,要停车下来等烧水洗浴。

    徐慕见不得耽误行程,他同父亲在外多年,对这样的人早有手段,命人抓来她左右侍女打了一通,也不给饭食,绑在马车上逼着走了两日。

    柳枝却一反常态硬气得很,直接绝食威胁。真遇到了硬茬子,徐慕也犯苦了,“说是送和亲的郡主,其实送的是那些粮草金帛罢了,你当你真是什么金枝玉叶?”

    柳枝梗着脖子,“有本事,你就杀了我,反正我横竖都是个死,凭什么不能好吃好喝的上路。砍头的还有顿饱饭呢!”

    徐慕是彻底无语了。他倒是想拿出钢铁手段,偏偏柳枝油盐不进,和一颗铜豌豆一样。若是耽误了行程,风雪交加中又遇到了难事……厉王出了事,他徐家都没得跑。

    就在徐慕头大的时候,李平儿求见了厉王,轻声道:“听闻长平郡主不肯出行,我想要去劝一劝。”

    徐慕这是在厉王帐中第一次瞧见李平儿。李平儿嫁给平原侯府,当真是置之死地而后生。林荀之能有这番计谋,他的侄女想来也不差。

    这样的女子,徐慕心中已然是看重了两分。可此刻乍然看到,不过是一个生得漂亮的姑娘,纵然知书达理,可也不见得真同父亲说的那样聪慧。

    徐慕心中有些轻视,自然语气便不大好,“这可是随军出行,不是姑娘家的茶会,侯夫人还是安心呆着好了。”

    李平儿笑了笑,“我怕呆下去,就要在路上过年了。”

    徐慕脸色微白,“那侯夫人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女儿家的心思怕是徐大人不明白,我去劝劝便是了。”

    李平儿掐着徐慕的反话,脸上带笑。

    徐慕气不过,梗着声音道:“厉王殿下,平远侯夫人孀寡之身,怎好如此抛头露面。”

    厉王看了他一眼,不急不缓地道:“不可妄议长辈。”

    徐慕噎了一下,气呼呼地往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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