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玉昆偷鸡不成蚀把米,投名状没递成功,只怕短时间里头,大房为了兄弟和睦也不敢抬举自己,谁曾想一直老老实实的岳父来了这手?!

    蒋庄也没想到儿子马失前蹄,害的自己损失了不少,对着儿子和新妇自然也没什么好脸色。县主见状越发大胆,每日使唤林叶儿伺候用餐布菜,自己吃完了,才许林叶儿上桌。

    林叶儿辛辛苦苦伺候婆母吃完饭,就对着一桌子残羹冷炙,怎么也没有下口的欲望,想要闹起来,王嬷嬷却先喊住她了,“您闹起来也回不去林家,左右都是丢自己的人。林家您可回不去了,姑爷那儿还生着气呢。”

    林叶儿就像是草叶子失了水分,一下子没了气力。是了,她得罪了娘家,想回去都不成的。就算闹起来了,还能去哪里?等着她的说不定是更严厉的处罚呢。她第一次觉得江文秀这么狠,下手根本不留情面。

    林叶儿咬咬牙,怎么也不肯吃这顿冷饭,要丫鬟去厨房给自己提一碗面来。

    丫鬟过去了,不久又回来了,“厨房说要一百个大子。”

    “我饭没吃呢,怎么,它大厨房做饭还要钱了?”

    “这不是饭点了,您的例份说是送过了,再点就不能叫公中出钱……”

    林叶儿摆摆手,心里烦躁,但饭还是要吃的,“一百大子就一百!”

    “面要三百大子,打赏的一百大子……”丫鬟讪讪地回道。

    林叶儿瞪大了眼睛,“四百大子都能吃一只鸡了,怎么,她大厨房是用人参煮的面不成?!”

    丫鬟没敢说话。

    林叶儿气极了,今日婆母当着妯娌的面,只叫她一人伺候饭菜,布菜辛苦,连一碗面条都吃不着,她自然是不肯忍受的,“今天大厨房这样打我的脸,明日是不是烧水我也得花钱了?我这就去大厨房问问看,是不是蒋府的奴大欺主了,连饭都不给媳妇吃一口。”

    王嬷嬷本想劝阻,做人家媳妇的,不过是布菜了一日罢了,算得了什么。有些人家做规矩,早上天不亮就要起来伺候婆母,晚上天黑了还要在屋子里纺布,明明是富贵人家不缺人手伺候,可婆婆顶着孝道,强压着媳妇做这些,也不是什么难事。

    可王嬷嬷很快又收了手。她已经劝过一回,尽了本分了。林叶儿的事情办的不体面,连累着大夫人都丢了脸,她是大夫人的人,自然不痛快,活该林叶儿多受些磋磨。

    林叶儿也不管这些,带着丫鬟冲到了大厨房,劈里啪啦就开始砸东西,直闹了个人仰马翻。大厨房可是蒋老爷自己的人,闹起来也不怂,直接跪在大老爷面前哭诉。

    蒋老爷不能直接骂媳妇,就冲着县主一顿脾气发了,又是说她宗室女的身份没有用,一点帮衬都没有,又说当年花钱买她还不如买个管事媳妇,一点用都没有。

    县主本就没又底气,她生得普通,父王不过是个宗亲郡王,十年八载的连陛下的面都见不着。因着拿了蒋老爷一大笔聘礼,从不肯说蒋老爷的不好。只是县主到底也是有脾气的,蒋老爷生她的气,她自然也能找林叶儿的晦气,大手一挥,连带着蒋玉昆也叫了回来,一块儿送去祠堂跪着。

    县主另外吩咐了,让林叶儿每日请安前就亲手做羹汤,每月抄十份经书修身养性,另带着缝三双鞋子和布菜,夜里还得给婆婆按脚,婆婆不睡,她就不许睡。

    林叶儿险些没有叫出来,她新婚燕尔不和丈夫过夜,去伺候她一个糟老婆子?县主晚上没得事情做,她可有的呢!

    林叶儿当即就要站起来向县主发火,却被蒋玉昆猛地喝住了,“叶娘,不要莽撞!”

    “我这是要被老虔婆欺负死啊!你看她说些什么,她不睡,我就不许睡,公公平日是不去她的房间呢,若是去了,我做媳妇的也看着?”

    蒋玉昆被林叶儿这句话说的面色忽红忽白的,僵硬着脸说:“母亲惩罚太过,我自会去劝父亲,只是你初做新妇,须得有个磨合,如今我们势弱,暂且忍让才是。”

    “我在承恩侯府都没这么委屈过!”林叶儿猛地喊出了一句,她愣在当处,似乎也没想到自己会说出这样的话。

    似乎大夫人说的的确对,江文秀虽然不喜欢她,但是从没有故意磋磨她。

    县主说的这些事情,江文秀一样都没叫她做过。

    林叶儿乍然想到这里,背后一片冷汗,叫她无论如何也不敢多想下去了

    两人因着林叶儿这句话,都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蒋玉昆不知道林叶儿到底是怎么想的,这时候不夹着尾巴做人,难不成还想着让整个蒋府都怕她一个庶子的妻子?!他心里觉得妻子太蠢,好不容的差事都能给她弄黄。“要不是你非要在外头吹嘘,这事情能被发现?我们本就理亏,现在闹起来了,最后只会指责我们不孝,指责为夫夫纲不振,你在府里就有面子了?”

    林叶儿看着丈夫冷漠的脸,似乎觉得他像是换了个人。她退后了两步,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眼泪啪啦啪啦地往下落,“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刚刚才嫁过来,要是现在不争一争,以后府里头不是人人都能踩我一脚?!”

    蒋玉昆看着林叶儿一脸伤心决绝,到底叹了口气,心知她的确是受了委屈想不通,只能自己伏小做低了。他转而拉着她的手,陪笑道:“我知道叶娘你辛苦了,为了为夫受了许多委屈,可眼下我们什么也没有,只能徐徐图之了。我们如果要争,手里也得有底牌啊,如今承恩侯府不肯帮着我们出头,难不成我们就靠着声音大,靠着能闹?”

    林叶儿一愣,她在承恩侯府习惯了这个做派,倒不曾想到这些,“我是蒋府的媳妇,蒋府为了名声也不好苛责我。”

    “蒋府的名声,县主可不在乎呢。可如果是不孝压下来,你我的子女都一辈子不能翻身,那可如何是好。”蒋玉昆苦笑一声,蒋府没有做官的人,也不是本地的乡绅豪奢,名声不顶什么用处,但是不孝的帽子压下来,他们夫妻能直接去牢里吃饭了。

    林叶儿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她张了张嘴,眼泪盈眶,却不知道要说什么。这明明是花团锦簇的蒋府,明明她嫁过来的前几天一切都好,父亲悄悄补贴,公婆也不多苛责。怎么回门之后,一切都变了呢?!

    蒋玉昆本想劝林叶儿回去和江文秀拉拉关系,最好磕头磕出血那种,求着林侯爷替自己说话。可瞧见她这副神思不定的模样,心里知道让林叶儿回去只会越来越糟,只能先稳住她,便咬咬牙,自怨自艾起来,“都怪我没本事,日后日子好了,不会再让你婆家娘家两头受气。”

    林叶儿这才收了眼泪,看着温柔的丈夫,应了下来,“我为了你能忍下去,只盼你记着我的好。我连江文秀的气都不肯忍的,为了你,我愿意向县主低一头……”

    “娘子的恩情我都记在心里。”蒋玉昆眉开眼笑,“玉昆定不相负。”

    自古做媳妇都是要忍的,林叶儿安慰自己,忍一忍,等蒋玉昆找到了办法,自然会好的。她选了他,他就一定是最好的。

    两人靠在一起,在祠堂里静静跪着,肩膀挨得很近,心却离得远。

    心里到底有些失望和难受,晚间对着林叶儿自然温柔不起来。蒋玉昆不好对着妻子冷脸,又听闻岳父一家子都外调出去了,根本接近不了,便寻着机会往外去,又和从前一样流连纨绔子弟的圈子,做起帮闲来。

    纨绔圈子倒是听说了蒋玉昆的笑话,他们说笑归说笑,面上闹得开心,心里还是瞧不起这副做派的,“你这妻子也是不会做人,怎么弄出给大伯母的节礼比亲爹娘还要厚的事情了?听说原本在林府就是不受宠爱的,故意借着三朝回门去教训嫡母一顿吧?!”

    “怎么着也是林妃娘娘的亲妹子,想来生得肯定不俗。我看玉昆是冲冠一怒为红颜了。”

    “是了是了,也不知道林府的其他姐妹是不是都生得如此绝色,听说林家大房和陆翰林定亲了,到时候咱们一块去凑凑热闹。”

    “那咱们玉昆和陆翰林也是亲戚了嘛,以后读书可要用心。”

    蒋玉昆连连拱手,忙道不敢,“哪里敢这样攀亲戚。”他心里也苦,如今妻子的名声在京都越传越不好,可要是他真的解释礼单分了轻重是因着想要攀附大房,那在京都他就不要混了,林府大老爷第一个就要掐死他。

    如今承恩侯府的手脚利落,派人去蒋府训斥了一通,大家都当作是林家的四姑娘不满嫡母借机发作,故意踩二房的脸子,倒是让他松了口气。只是他心里也有几分盘算,难不成自家的岳父还是个有手腕的,只是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

    江文秀的作风大家也知道,不是个周全人,平日里对庶女就是不闻不问的,但是婚事能交给大房来决定,嫁妆能凑到十六抬,哪一桩都不像是私下怨怼的模样。京中还有的夫人拿着林叶儿做案例,说就是说江文秀待庶女太宽和才惹了坊间笑谈罢了,“就是嫁给了贩夫走卒又如何,就这样安排了,庶女难不成还能有意见?!侯夫人还是手太松了,让个庶女蹦跶出这样的丑事来。”

    大夫人心里其实更生气,原本她也没想到二房竟然会闹起来了,不仅险些坏了事,还让林家姑娘的名声有了些碎嘴。结亲不成反成仇,真是一桩祸事。

    大夫人担心影响了自家女儿的名声,心里恨得紧,“作死的林叶儿,和臭狗屎一样损人不利己,早知道还不如打发去庙里头呢!”

    但是林湘颂不以为然,“陆猗不是在意这些的人。”

    “他亲娘保不准就看轻你一分,再说,以后妯娌来往说你家四姐姐不知礼数怎么办?”大夫人恨铁不成钢,“翰林家的最重名声,你可紧醒些,别同那没脸没皮的一样。”

    “那您当初就别收礼嘛。反正做都做了,再解释也没什么用,倒不如等着风声过去。反正以后我也不会和四姐姐有什么交集。”林湘颂想得开,她和陆猗有一辈子呢,这些事情纵然让她难受,但也没有别的办法。

    大夫人张了张嘴,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一个两个的都这么说,丈夫说坏了兄弟情,女儿说自己不规矩,坏人都让她做了,“算了算了,不和你说了!”

    好在江文秀跟着林蔚之去了并州,不然外头议论,大夫人恼怒,她应对起来脑袋都要疼起来了。

    林蔚之管的兵部库房,一般情况是收各地送来的铁器盔甲,这些收上来的时候都是要同意查验,并不需要去当地逐一去查看的。但是库房里有一般兵士用不到的长刀和锁子甲,这些是定期要去抽查,看看技艺和水平是否正常,能不能增产。

    锁子甲工艺复杂,做一件需要耗费百多步骤,一年满打满算不到两万件,普通士兵是没资格穿的。并刀则是刀面如雪,破风有声,在富贵子弟中享有盛名,战场上因着拼杀冲撞用的不多,所以多数是供给贵人佩戴。

    林蔚之挑的并州,正好就能同时查看长刀和锁子甲,他本来就是个闲职,和上司报备后,就领了今年去查勘的任务,连夜上路了。

    林质慎第一次跟着父亲出去做事,心里很是激动,一路上出谋划策,还频频举例,弄得像是包龙图端砚破案一样。

    林蔚之对查勘的任务并不是很上心,真的出了什么事情,也不是他一个小小的本库能管得着的。如果面子上能抹平的,他反而要表现去挑破了,那才是惹祸。

    林蔚之有自己的想法,很认真地对着儿子解释:“每年并州多少人产刀,产量何止这样少?最好的刀,往往都送不到兵部,并州知州自己还恨不得上供呢。上行下效,总有那么多漏洞的,你爹我就是个浊吏,管不了这么大的事情。”

    林质慎愣在当处,“可是,可是,您的职责不是”

    “我的职责是巡检,去看看工坊是不是照常,工艺是不是如旧。其他的事情,我不能管。”

    林质慎眉头一皱,显然没想到亲爹是这样做事情的,“我觉得爹你这样不对。要是人人都是你这样想”

    “要是人人都是爹这样的官,说不得还好,”李平儿哼了一声,“胥吏横行乡里,鱼肉百姓,高官不计民生,只为争权,爹爹不为权不为利,实在做好本分事情,我看就挺好的。要是人人都是这样,早就河清海晏了。”

    江文秀不懂这些,看了看李平儿,又看了看林质慎,“你们兄妹一人一个说法,那你爹这样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呀?”

    林质慎想了想李平儿的话,“我觉得不够好。”

    “身居要职的人,这样不好,因为不作为就是误国。但是手里握着小权的,这样好,老老实实做好本分事情,不要越职,才能让官场的规矩顺顺利利跑起来。”李平儿细细和江文秀解释,“话不是那么说吗,如果不能治国平天下,那么就要把自己家里头弄干净。”

    林质慎哼了一声,“是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差不多意思。”李平儿脸色微红,她最近才读书,很多经义背得磕磕绊绊的。

    林蔚之叹了口气,耐下性子和长子解释,“我要是有本事,自然也想要处处管一管,见到不平事就要出声。可是我没这个本事,要是还大包大揽,就是自寻死路了。”

    李平儿这些日子来已经和林蔚之很要好了,自然看不得亲爹自怨自艾的样子,“爹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林蔚之心里也暖和,他孩子虽多,却没几个像是李平儿这样处处都维护自己的。他甚至想,在清河县的那家人真会教女儿,孩子不仅心思正,而且还贴心。但是他又看着李平儿和长女相似的脸,心里生出了许多骄傲,到底是自己的孩子,都是这样聪明。

    江文秀心里觉得林质慎还是个愣头青一样的小伙子,想事情还不如小姑娘精明,恨得戳了戳他的脑袋,“一天到晚给你爹找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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