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出嫁的那天,林蔚之夫妇在外头忙碌接待,全福夫人在给林叶儿上妆。

    李平儿也按着添妆的规矩来给她送贺礼添喜气,看着林叶儿发亮的眼睛,似乎就像是要逃出陷阱的兔子一样。

    李平儿却已经没有怜悯的心思了。她们同样是身不由己,林叶儿却每每挑了岔路来行。

    两人相对无言,全福夫人上过妆,大家一并都夸赞好看,林叶儿这才得意地笑了出来,今天是她的好日子,她就盼着一切和和美美,顺着心意。

    李平儿送的镯子是一对粉晶的圆润镯子,中规中矩,但比庶女送来的贺礼强上不少。林叶儿也没道谢,她心里看不起这对镯子,收了下来就冷着脸。

    李平儿也不在意,只是她看着站在一旁的王嬷嬷,神色严肃,像是鹰隼盯着猎物一样,难免生出了几分寒意。

    五姑娘和六姑娘来得迟了些,送的东西和李平儿差不多,客气话恭维了两句,祝林叶儿白头偕老之类的,就拉着李平儿要走了。

    六姑娘知道蒋玉昆没什么大出息,往日在京中帮闲,文不成武不就,就算嘴皮子利落,可真有了前程,好处不一定就落在林叶儿身上呢。

    反正她觉得林叶儿脾气古怪,又是个拎不清楚的,就算嫁过去了,夫妻日子也不和睦,以后嫁人了,她们肯定是不会互相来往的。

    五姑娘则是知道了蒋玉昆给自家的贺礼更重几分,许是投名状,许是表明立场,总之这个未来的四姐夫还得托着自己办事呢,她怎么也求不到林叶儿头上。至于林叶儿这样的脾气,她也懒得帮一把,少些来往,说不定翰林府的更高兴。

    亲戚姐妹间最重要的是帮扶,眼见林叶儿即将出嫁都不肯搭理家里人,她们自然更不会放下身段去陪一陪林叶儿的。

    林娇娘家里没有庶女,眼见林叶儿阴阳怪气也没什么热闹看,索性催促早些去看迎亲的热闹。蒋玉昆没什么出息,但好在和几个纨绔子弟玩得好,说不定请来迎亲的公子里,还有有几个家世不错的。

    万一家世又好又有才华呢?林娇娘蠢蠢欲动,催着两人过去。

    林湘颂纯粹想看看外头的热闹,等晚些时候自己成亲了,也不知道翰林家的公子是要怎样接亲的。

    李平儿也呆着尴尬,既然有姐姐邀请,自然就跟着一块出去了。

    林叶儿才不在意她们要走要留,她只盼着蒋玉昆快一些,早些将自己带出去,一家人和和美美过日子,就像是全福夫人说的那样,一梳到白头……

    林娇娘带着两人和丫鬟,寻了个风景好的亭子,远远就能瞧见外院的热闹,“你看,外头是来接亲的。”

    林湘颂吃了一惊,“呀,比之前的人要多呢。”

    “以前林家是什么身份,现在林家是承恩侯府了。再说蒋玉昆也算是是宗亲,来给他撑场面的亲戚就不会少。”林娇娘心里门儿清,她可不看那些长得像宗亲的暴发户,伸长脖子看着蒋玉昆处处奉承的几位,那几人射覆的手段高超,帮着蒋玉昆很快就过了前面机关武试,想来是精于此道常常玩乐。

    “好了,该文试了!”

    那头敲锣了,李平儿瞧见林质慎正儿八经地站在那里出题,“以春为题赋诗一首。”

    那边的公子哥儿们哄笑,“这个简单,我替蒋兄来!”开口念了催妆诗,却有几分艳俗。

    蒋玉昆脸色不变,林质慎的脸色却难看了一分。

    “这个人真是不着调,也不知道从哪里请来的。”林湘颂脸色微红,神色却十分不满。

    “你当人人都是翰林公子那么才华横溢呢,说不准就是酒席上听来的,自己哪会作诗啊。”林娇娘打趣道。

    林湘颂脸色微红,“那六郎要怎么办,总不能放任这些子无赖说这些罢。”

    那头林质慎果然话题一转选了个冷门的,“山中月为题赋诗一首!”

    这群公子哥便卡壳了,山中月到底偏门了许多,又不似芙蓉牡丹那样浮华温柔,一时之间想找个从前听过的都不成。

    好在蒋玉昆早有准备,扯了一个玉面郎君出来,“祖兄,全靠你的本事了!”

    这位姓祖的学子也不推诿,略行一礼后,做了一首山中月,辛夷花的诗来,倒是别有美感,还顺带恭祝了良缘天成。

    林湘颂赞了两声,“立意清幽,的确是好诗。”

    林娇娘也点点头,有几分遗憾,“听着就知道他是个有才华的,可惜了家中不富贵,说不得是请来捉刀的。”

    李平儿还不会写诗词,但也觉得这首诗优雅,却不知道林娇娘是怎么看出来家中不富贵的,便问道:“六姐姐,你怎么知道他是四姐夫请来捉刀的?”

    “你看他穿得虽然是绸缎锦衣,却稍稍有些不合身,他头上的簪子普通,一股子学生气,只怕衣服是四姐夫相送,盼着他来给自己解围的。”

    李平儿点点头,“这样说来,四姐夫倒的确是个周到人,这个姓祖的学子也不止有几分才华,还愿意舍下脸面替自己谋生,不是个穷酸措大。”

    林娇娘不曾想李平儿竟然夸起了蒋玉昆和捉刀的人,卡了一下才笑了起来,“妹妹倒是眼光独到。”

    有祖姓学子,文试很快也过去了。那头林叶儿拜别了父母,就由林质慎背着,一步一步送上了花轿。

    林质慎送上了花轿,心中有些失落,他虽然和林叶儿关系不好,但到底是自己的血亲,便又冲着蒋玉昆喊道:“你可要好好对我四姐姐啊,若是做了不好的事情,少不得要上门揍你。”

    林叶儿在轿子里狠狠掐了一下帕子,这个弟弟怎么净说胡话!

    蒋玉昆如今正是春风得意,眼见林质慎肯出言威胁,想来这个四姑娘也没那么糟糕,他忙不迭地对小舅子笑了笑,“这是自然,还请舅爷放心。”

    林质慎脸色微红,朝蒋玉昆笑了笑,这才走开了。

    “六郎今天做的不错,”林湘颂点点头,“处处都合礼,也大方。”

    林娇娘却拿眼看了看祖姓学子,又看了看旁边戴着玉兰簪子,身上拴着四五个荷包的贵公子,心里拿捏不定。

    她看了好几眼,招手叫来一个小丫鬟,派她去打听是什么人。

    林娇娘的兄弟在外头,很快就替她打听出来了,“祖蒙是个举人呢,家里本是大族,后来家道中落,只剩下他和寡母,如今借住在京中亲戚家,等着应考翻身。这回是受蒋家郎君的邀请,过来帮着做催妆诗呢。”

    哦,果然是来捉刀的,而且还是大族出身,和陆猗一样都是举人呀!林娇娘心中一动,看着祖蒙越发文采逼人,是个好小伙。

    “那头带着几个荷包的是徐霄,祖父是右谏议大夫,父亲是禹州知州,他是幼子,因着知州去赴任了,就把儿子留在京中孝敬祖母呢。”

    右谏议大夫可是个大官啊,圣上十分倚重。也难怪徐霄这样浪荡,腰上挂着四五个荷包,不是粉头相赠就是打赏女妓用的,并不是寻常公子哥的打扮。

    细细想来,如果祖蒙考上进士了,说不得自家还抢不到。至于徐霄,更是瞧不上自家了。别的不提,他虽然无官无职,可人人见了都要称呼一声徐衙内,都是给徐家的面子。

    林娇娘心里苦,要是三老爷有个一官半职,就算是二老爷这种闲职,说不得也能认识几个官宦人家,好说亲事。这种事情,女孩儿努力没什么用的,她们能见到多少外男?

    那头小丫鬟和林娇娘通了信,林娇娘倒也不好意思同两个姐妹说,心里却有几分失落,有才华的没钱没家世,没才华的家里横着走,她也算是体会到林叶儿高不成低不就的苦楚了。

    但是林娇娘到底是有亲娘在的,稍微想了想又想开了。京中的好男儿多的是,又不止是这两人,总会有合适的。

    只盼着亲爹三老爷靠谱一些,不要随便许了他的朋友家才是。要是公爹和自己亲爹一样,都是爱玩耍的,那日子可难过了。

    林娇娘想到这里心里咯噔了一下,这不靠谱的事情才常有呢,她可得让娘亲提醒提醒,不要松了口。

    三个姑娘看够了热闹,就齐齐回家了。虽然林叶儿往日不常出门,这些日子又禁足,一直没存在感,可真当她嫁出去了,府中倒有些寂寥的味道。

    林蔚之叹了口气,和江文秀打了商量,不想李平儿太早嫁出去。江文秀求之不得,只是相看还得趁早,两人琢磨了半天,从林蔚之的好友到上司都盘点了一边,也没找到合心意的。

    “要不交给大嫂?”林蔚之为难了。

    “万一大嫂找的人你不满意,还难说情,不到万一还是不要了。”江文秀想的那么简单,她纯粹就是瞧着今天林叶儿的夫婿虽然是来迎亲,却对着大房很是热络恭敬。再想到前头送来二房的单薄礼单,心里很不满。担心真给大夫人说媒,女儿没亲香几天,倒给大房送女婿了!

    林蔚之没那么敏感,他纯粹想着万一林质慎真的走运考上进士了,说不得女儿的婚事可以提一提。实在不行得了荫补也是个官儿嘛。

    两夫妻各怀心思,都不约而同地早早歇息了。

    倒是林叶儿初到蒋府,也没遇到刁奴美妾,反而蒋玉昆担心她在洞房久等,不仅派人送了粥菜,还早早就装醉回来,好好哄了她一场。

    等次日醒来,公爹和婆母也没有传说中那样强硬,虽然县主婆母的确是规矩大,但也没有刻意刁难发作她,公爹还给了她一封大红封。小姑子也极为乖巧,得了她的礼也规规矩矩道谢了,一切都顺心的不得了。

    即便如此,蒋玉昆还是说委屈她了,昨夜太累,本该让她歇再晚一些的,直哄得她面红耳赤。她看着俊秀年轻的丈夫,心里充满了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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