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赶上她气没顺,便一股作气杀到侧院,指着正在哄女儿的孟姜就是一通好骂:“你一天到晚都干了些什么,连个丫头片子都哄不好?”

    孟姜是一脸疲惫:“姐姐,孟姬这几天不太舒服,总是夜里惊醒,白天也爱折腾。待过了百日便好了,请姐姐宽宥!”

    “宽宥?”纪姜冷笑一声:“谁来宽宥我呀!明明都是媵妾所出,人家那个叫伯姬,养于王后膝下,比同嫡公主。可你这个只能叫孟姬,诸侯们来求亲,只点名要伯姬,你这个人家提都不提。你把她看得眼珠子一般,有什么用?将来只配给伯姬做个陪嫁的媵妾,做齐世子的偏房妾室,和你一个样。”

    “啊——”女婴突然爆发出一声响亮的啼哭声,纪姜更怒了,冲到摇篮前戳了戳孩子的脸,顿时留下一道轻微的血印:“哭什么哭?还不能说你了?”

    孟姜也不敢上来阻挡,只伏地不断叩头:“姐姐,求你了。孟姬毕竟是大王的女儿呀------”

    竖刁也上前拉纪姜的袖子,她这才收手,恨恨离去。

    孟姜赶紧抱起女儿,轻轻抚摸着她受伤的小脸:“孩子,为娘没能耐,护不了你,呜呜呜------”

    一只皓腕递过来一块锦帕,孟姜一抬头,看见是莒嬴,顿时眼泪像断线的珠子般掉落下来:“嬴妹妹,咱们做媵妾的命可真苦哇!连自己的孩子都护不了啊!”

    莒嬴也是一脸义愤:“平日里把我不当人就算了,你是她的妹妹,也是纪侯的亲女呀!父亲来了都不让你见一面。得宠时便把你赶去和我同住,她一怀孕便又把你叫回来好拢住大王,这完全是把你当个玩艺儿使。咱们哪,也得为自己多多着想了。”

    纪姜发泄了这一通,心气顺了些。回到内室中,靠在栏边,悠闲地看着宫女内侍们收拾着刚才被自己砸的烂摊子。忽想起还有正事没料理,问竖刁道:“你都打听清楚了没?”

    竖刁一面摇着手里的丝绢团扇,一面谄媚地微笑着:“其实大王本不太愿意答应齐侯的求婚之请,可去了中宫一趟后就改了主意。八成是王后娘娘的主意,与齐国那样的国家冰释前嫌,以后自然可以使太子之位更加巩固。王后娘娘打得一手好算盘呢!”

    “我就知道是她!”纪姜粉拳一捶,身旁的褥子砸出了一个浅坑:“她就是看本宫不顺眼,想方设法要打击本宫与纪国。哼!大王才刚登基,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是啊!”竖刁眼珠子一骨碌,决意再拱一把火:“只是这样一来,纪侯的面子可就搁不住了。这满镐京城的人都上赶着来巴结他,为的是什么?不就是因为娘娘是大王跟前第一宠妃,所以纪侯一进驿馆,来参拜之人如过江之鲫。可如今,唉!侯爷哪还有脸面耀于人前哪?听说,已决定趁夜回国去了。”

    “什么?”纪姜站了起来,焦躁地不住跺脚:“这么夹着尾巴落荒而逃,岂不成了全镐京城的笑柄?不行,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娘娘不如再求求大王,看看此事还能不能转圜?”

    “大王旨意已下,还能改吗?”纪姜犹豫道。

    “不试试怎么知道?娘娘身怀有孕,便是大王不肯应允,也会觉得欠娘娘一个人情。又有何损?”

    纪姜下定了决心:“对,本宫这就去求见大王。”

    走下步辇,纪姜忽觉小腹一阵微微疼痛,她皱了眉,嘴里发出“咝”的一声。竖刁注意到了,马上扶着她的手问道:“娘娘,怎么了?”

    大殿就在眼前,纪姜摇了摇头:“无妨,扶我进去。”

    殿门是开着的,门口只有两个小内侍在值守。忽听周夷王的声音从里头传出:“今早驿丞来报,纪侯凌晨时分便出城而去,回国去了。孤这心里挺不是滋味的。想当年舅舅在中原为孤四处奔走,如今迫于情势,竟不能应许他的求亲。唉——亦是无奈呀!”

    纪姜捂着肚子身体晃了晃,父亲竟已这般悄无声息地回国了么?他的心里该是多么委屈和失望啊!

    另一个男子的声音传了出来,应该是周公定:“大王若实在想补偿纪侯,不如把孟姜之女许配给纪世子,都是骨肉表亲,亲上加亲,岂不是好?”

    纪姜心头一阵无名火起,也顾不上通传了,推开想拦阻她的小内侍,跨步走了进来:“大王,臣妾的母国就如此不堪么?”

    看到她走了进来,周夷王十分不悦,斥责道:“你怎的如此无礼?这里是孤处理政务之所,况有外臣在此,连招呼都不打就闯进来,像什么样子?”

    周公定会意,马上拜辞:“大王,臣还有政务要处理,先告辞。”

    周夷王点点头,周公定转身正迎上门口的竖刁,二人交换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可惜无论是姬燮还是纪姜都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叱退左右后,纪姜“扑通”跪倒在地,满面泪痕地诉说:“大王,我父心里苦呀!当年为了扶助大王顺利继位,他老人家在中原诸国间四处奔走,我纪国的府库重宝都为之一空。宋卫曹陈,哪个国家没收我纪国的宝鼎玉璧,美女良马?大王,为了您,我父已倾尽所有呀!可如今,他不过想求娶王姬为世子正妻,大王竟连这点要求也不肯答应,怎不令他寒心?”

    这一番话说得周夷王也面露惭色,他扶起纪姜,关切地说:“你有身孕,这大日头底下奔来走去,千万别动了胎气!”

    他从袖中掏出一块锦帕,替纪姜擦着眼泪,安慰道:“表妹,你稍安毋躁。孤一定会想法子补偿舅舅的,一定啊!”

    “如何补偿?”纪姜哽咽着追问:“他老人家这回在满朝文武面前栽了那么大的面子,以后还有什么脸面来镐京城?我不管,请大王把伯姬改许纪国,我父女才能挽回颜面。”

    “胡闹!”周夷王也生气了:“这是儿戏吗?孤已应许了齐国,岂能朝令夕改?此事,断然不行!是你父女的颜面重要还是我大周的社稷安稳重要?”

    纪姜见他是真的生气了,知道自己的要求过了份,便也退了一步:“大王,既如此,臣妾也不是不体恤您。按周公刚才的法子也行,但孟姜之女需改称仲姬,记在臣妾名下,许给我弟弟为世子正妻,如何?”

    姬燮叹了口气,上来哄她道:“表妹,伯仲叔季那是嫡子嫡女的排序,孤若应许你了,又把王后置于何地呢?”

    纪姜再也压不住火了,她“腾”地一下站起来:“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大王一心只为王后着想,何曾为我们母子考虑过?”

    她忽然闭口,双目圆睁,目露惊恐。周夷王吓坏了,摇着她的肩膀问:“表妹,你怎么了?”

    纪姜低头一看,脚下的地上不知何时,已留有三两滴殷红的鲜血。她慌了,忙握住姬燮的双手:“大王救我,救救我们的孩子!”

    姬燮大喊道:“快,快请医者来!”

    秋寥宫内,宫人们忙忙碌碌,不时端出一盆殷红的血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血腥味。番己站在外屋不停地吩咐这个,嘱咐那个:“乳娘把二王子抱到孟姜那边去吧,孩子呆在这里冲犯了血光不好。”一会儿又问内侍贾:“大殿有没有安排人收拾?那是大王处理政务的地方,不可留有污秽。”

    一切安排妥当,番己掀帘进来,看见姬燮坐在外间榻上,神色凄惶,像个闯了祸的孩子一样不敢抬头。刚一走进,便拉着她的手不停地说:“王后,是孤的错。孤该什么都答应她的,不该与她相争的,孤真是太后悔了!”

    “大王!”番己想把这个迷路的孩子拉回理性的状态:“您是天下的王,自然要以国事为重,所谓‘天子无家事’。岂能因一妇人而轻易更改国策?何况,臣妾适才问过秋寥宫的宫人们了。纪姜在宫里发了小半天的脾气,把能砸的东西都砸了个遍,肯定动了胎气。此事与大王无关,是她太任性了!”

    “虽说如此,可也是孤惹她生气了!”周夷王揪着自己的头发拼命向后扯,仿佛要把自己的头皮揪起来似的。

    恰在此时,一位老医者从里间走了出来,周夷王与番己立即迎上前去:“怎么样了?”

    老者深施一礼:“大王,娘娘,次妃娘娘气火攻心,又在这暑天里奔走,实是动了胎气。娘娘刚生下二王子不到一年,身体还没调理好就再次受孕,本该好自保养,不应该轻动的。唉!”他摇摇头:“此胎已没了!”

    周夷王一阵晕眩,番己扶着他转脸问道:“那------次妃今后还能再为大王诞育龙嗣吗?”

    “这个嘛------”老者捋了捋斑白的胡须,面有难色:“小的还说不好,不过大王应做好准备,次妃娘娘日后怕是很难再生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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