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河服装厂毕竟是刚刚起步的小厂子, 没办法像花州市那样可以直接开一条新的生产线，现在生产的都是普通简单的衣服。做事情也得一步步来, 所以何杏梅和宋晓讨论过后, 定下的秋季款式只有两个。
现在去赶秋季款式有些来不及，他们手里还有其他供货的单子。何杏梅就打算拿这两个秋款去给县里的供销社和百货大楼试试水，如果能成, 就可以慢慢取代省服装厂给的样版了。
定好了大致的款式和布料, 控制布料成本在三块钱内，加上别的成本，最多也就四块五。就算按着六块钱卖出去，他们也有一件一块五的利润。
供销社、百货大楼这些地方大多有专门的供货的厂子，不差多少的话, 人家基本不会换供货的厂，毕竟也会牵扯到别的利益关系、人情关系等等。但是如果差别大，有一家厂子的货质量好受欢迎利润空间大, 很大可能是会让他们给供货的。
忙碌的时候就过得快，一下子就到了中午。
到了点，何杏梅捏捏肩膀, “在省服装厂那儿待一个星期，都不如跟你学半天。”
宋晓抿嘴笑，“你缺的是基础, 懂了之后后面就容易了。”
“也是, 在省服装厂人家师傅也可能给我讲这些最简单的，带我的那个师傅还挺好的, 教了不少, 可惜了, 我听也没怎么听明白。”
宋晓也挺可惜的, 能进省服装厂的打版师傅也都是有点本事的，要不是倒霉撞上了宋元那个人，宋晓觉得自己可能还是很想去省服装厂工作的。
算了，已经定下来了的事情不能再多想，想多了就会容易心有不甘。而且，其实红河服装厂也挺好。
这里的人就很好。
例如，她拿着饭盒到饭堂打饭，这里的工人都很热情，一口一个“宋师傅”，轮到她打饭了，掌勺的大厨看了她一眼，话不多，但是给她舀的菜很多，饭盒里的肉都比别人多不少。大厨沉声道：“宋师傅不够再来加。”
脸凶巴巴的，但是说出来的话却是另一个态度。
何杏梅也得了这个待遇，早就习以为常了，顺便安抚她道：“没事，大厨偏心也不是每个人都偏心的，我爸就没有这个待遇。”
服装打版间成了宋晓的专属办公室，屋子的钥匙就给了她一个人，这是禁止其他人随意进来的，怕样版被拿走。和在花州市那样差不多，大家都有个柜子装好自己的东西，就是怕做的样版被人拿了出去。
原先还有些乱，宋晓来了之后收拾了一番，还把两个多余的桌子给搬了出去放到隔壁的办公室里，瞬间就变得宽敞多了。
下午何厂长回来了厂里，直奔打版间。
“宋师傅，杏梅，咱们厂下个月还做不做省服装厂的单子了？”期待地擦了擦手掌，就等着大干一场了。
但是何杏梅直接给他泼了冷水，“咱们手里还拿着别人的供货单子，不只是下个月，下下个月都还是要把欠的单子给做完先。不然怎么给工人发工资？”
何厂长失望地“哦”了一声，呼噜了一把光头，冷静了下来，问道：“那现在是怎么打算的，杏梅你和我说说。”
“手里的单子咱们还是正常给做，这是答应好的，不能失信于人，否则就是影响红河服装厂的口碑。不过现在生产任务不重，先做两款秋款出来，去送货的时候顺便拿去谈一谈，看能谈下来多少单子再看还要不要买省服装厂冬季的样版。”
“另外，还得再招两个业务员，让他们去找拉单子。”
何厂长沉思了一会儿，不太赞同，“大队里的人最多也就有个省城的关系，但是省城都被省服装厂包圆了，也轮不到咱们红河服装厂。多招两个人进来可就没有那么宽裕了。”
宋晓插了一句，
“大队里的队员没有关系，但是公社、县里的其他人总会有吧。”
“没错！”何杏梅赞许地朝宋晓点点头，“咱们县的林塘大队可是县里知青最多的大队，让他们去给拉单子，谁能拉到的单子多，就给一个工人名额，没得到工人名额的，也给他们按单子总额算工钱。”
“省城咱们打不进去，其他地方总能打一打吧，积少成多，慢慢来。”
这确实是个办法，但是何厂长作为生产队里土生土长的人，也要考虑生产队队员们的情绪。
“就怕有人不同意，有工人名额不优先给队里的人，怕是会有人闹事。”
何杏梅瞪了她爸一眼，叉着腰道：“谁来闹直接给押送到大伯那里，在我这儿就是谁有本事给厂子办成事，谁就有资格进来。再说了，就算是其他大队的怎么了？都是咱们县里的一份子，都是过来搞生产的。我们这儿做好了不也一样为县里创收嘛？”
还真是个大忽悠啊。
宋晓差点笑出声来。
她也算是看明白了，这个厂子基本上就是何杏梅在管着，厂里的人都听她的，外边需要扯皮的就何厂长去。
等慢慢熟悉了，再了解看看是为什么吧。
时而感觉有些神奇，说白了就是有点不靠谱，时而又觉得还挺安心。
样版打了一半，没注意，就已经到了下班的点了。
红河服装厂下班的时间早一些，五点就下班了，但是中午是一点就开始上班了。估计是为了厂里的工人考虑。
都是一个生产大队的人，除了早上、晚上两餐，大家晚上都是在家吃的。而这里大部分都是女工，工作结束了还得早点回去准备家里的晚饭。
只有中午为了方便管理，是不能回家去休息的。
何杏梅过来敲门，提醒道：“晓晓，下班了，早点回去。”
抬手看了下手表，手里的活还有一半，留下来加班也做不完，宋晓就把桌上的东西给收拾好，然后锁进了柜子里，拿着挎包就走出去锁门。
“对了，大队里有买菜的地方吗？要是有的话我顺路就买回去了。”省得还要坐多几站到城里的供销社去。
何杏梅摇摇头又点点头，“大队队员基本都自己家里种有菜，每天城里饭店会有人来采购，厂里饭堂的蔬菜和鸡肉都是跟队员买的，但是猪肉、牛肉这些就没有得卖。你要的不多，待会跟掌勺的大师傅去他家买就是了，放心，他是我三叔公，自家人，肯定会给你便宜的。”
在大队里就是好，这红河大队全是姓何的，都一个老祖宗，熟人好办事。
“那成，我去跟何师傅说一声。”宋晓心情大好，以后买菜就方便了，或许时不时还能跟大队里的队员家买只鸡回去煲汤喝。
宋晓跟着掌勺的何师傅往他家里走。
最后离开厂子的何厂长和何杏梅说道：“看不出来，这宋师傅还挺能吃苦，来咱们这小地方还乐呵呵的。”
“还用你说，我自己挖过来的人不会看走眼。”何杏梅这心也算是落到实处了。
宋晓没来之前怕人家看不上他们这个小破厂，等宋晓来了更怕人家觉得落差太大。这一天过去，没见她有什么不满意的，刚刚说到可以去队员家里买菜，她眼睛都亮了。
在大队里买的菜实在是便宜，宋晓怕人家是看在何杏梅面上亏本卖给她，一次两次地强调以后要常来买菜的，可不能亏了。
何杏梅正好回家路过，跟她说大队里的菜就是这么便宜，这才放下心来。
刚好碰上有一家跑去不远处的山里打到了一窝兔子，宋晓跟着过去也买了两斤。
坐车回去到了省研究所就下了车，晏桥五点四十下班，已经到点了，但是里面还静悄悄的没见有人出来
。肯定是又有别的事情不能按时下班了。
宋晓很自觉地跟门卫大叔打了个招呼，然后搬了张凳子出来，坐在门口吹风。
门卫大叔也是闲得无聊，问她：“你现在是下班回来了？在哪个单位上班，下班还挺早。”
“是啊，在大通公社红河生产队的服装厂上班，五点就下班了。”
“哦。”门卫大叔不解，“找工作怎么不在城里找？都跑到乡下去了。”
“嗐，都一样。都是工作，去乡下还比去城里方便。”宋晓拎起自己手里的篮子掂了掂，“我跟大队的人买的，在城里可买不到兔肉，今晚回去做个麻辣兔丁，下饭得很！还有，看这个黄瓜，水灵灵的，生吃也好吃。西红柿也甜，我刚买的时候就吃了一个……”
门卫大叔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制止她继续说下去，“行了行了，别说了，呐，有人出来了。”
宋晓往里一看，一帮人走出来，还没看到晏桥。仔细观察了会儿，秃顶的人确实不少。
雷霆和萧力达搭着肩吊儿郎当的，就是看到宋晓时立刻端庄起来，“宋晓同志下班了？晏桥还在后面，准备出来了。”
雷霆眼尖地发现了宋晓手上拎着的篮子，羡慕地叹道：“晏桥真好命啊。”
萧力达把人给扯走，“反正你没这好命了，快走，待会去迟了饭店好吃的菜都要没了。”
没等多久，晏桥和一位头发白了一半的看起来像领导的人就出来了。
有领导在，不好意思跑过去，宋晓就在原地等着。
晏桥倒是自在，接过她手里的篮子，看了一眼，“哪来的兔肉？”
跟着一起出来的秦院表情松动，往前一步，凑过去看了一眼，哟，还真是兔肉。
“和生产大队的队员买的，今天刚打回来的呢。今晚吃麻辣兔丁！”
“好，不过得放少一点辣椒，天气热容易上火。”
“也行，再做个凉拌西红柿。我多买了，剩下的可以生吃，好吃的。”
她和晏桥旁若无人地讨论起今晚的晚饭吃什么，秦院也插不进去话，满脑子都是今晚他家里会吃什么。
走到一半，晏桥终于想起了秦院，介绍道：“这是我们研究所的秦院长，喊秦院就行。秦院，我对象，宋晓。”
“哦哦，秦院好。”宋晓问好道。
说着说着就把人给忘了，都怪晏桥，跟着领导出来都不记得给介绍一下。
秦院淡淡地“嗯”了一声，“宋同志你好。得空了和晏桥过来家里吃个饭。”
“好，改天再去打扰您。晏桥，给秦院长拿两个西红柿，都是今天刚摘的，生着吃凉拌吃都好吃，您带回去尝尝。”
秦院摆了摆手，但是没犟得过晏桥，上衣口袋一边装了一个红通通的西红柿。
走到职工宿舍楼才分道，秦院伸手摸了摸口袋里的西红柿，再看看前边并肩走着的两个小年轻，心情也跟着开朗起来。
住在单位宿舍唯一不好的就是每到做饭的时候，左右邻居，楼上楼下，大家饭菜的味道都给凑到一块儿去。
一阵焦味从窗户那儿送过来，没一会儿，楼下那家就开始嚷嚷了，“诶哟，怎么又焦了？！”
她来了几天，就听了几天楼下的人说“菜焦了”“菜又焦了”……
晏桥也说，不是每个人都有做饭的天赋。宋晓一想，也是，可能有的人觉得做饭难，就跟她觉得唱歌找不到调一样难吧。
应晏桥要求的，少放点辣椒。但是辣椒一放进去炒，还是不可避免的一股呛人的辣椒味弥漫开来。
楼上那家跟着咳了两声，往下喊道：“谁家做的炒辣椒啊，呛死人了。”
和晏桥默默对视一眼，然后宋晓夹了块
肉递给晏桥，“试一下味道。”
“好吃。刚刚好。”
两人一边做菜一边说事情。
“今天上班顺利吗？”
“顺利啊，厂子不大，但是目前来看里面的人都挺好相处的。他们一个大队都是姓何的，我跟你说的那个介绍我过去的杏梅，她爸是厂长，但是实际上厂子都是她在管的。现在还不好说，但是我觉得她挺有想法的。嗯，她带的工人也很有干劲。”
挺好的，她就是个需要别人推一把才会往前挪的人。如果能陪着这个厂子发展得越来越好，想想就觉得很激动。
“还有，在大队里买菜太便宜了，西红柿和黄瓜都不错，我特意多买的，当水果吃也成。改天我问问看有没有卖鸡，买一只回来，一半煲汤喝，一半做手撕鸡吃。”
晏桥好笑道：“到底是去工作还是去找好吃的了？”
“嘻嘻，好好工作，不妨碍找好吃的。给我递给盘子……”
两斤的肉其实不算多，晏桥的饭量又大，所以宋晓就再做了两个煎鸡蛋，素菜只有凉拌西红柿。
开胃又下饭，宋晓今天都吃多了一些。
吃饱喝足，呆呆地坐了一会儿，晏桥才收拾碗筷去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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